第7章 第 7 章

关隅纳闷地看着面前的人,神医不紧不慢地从锦囊中掏出叠好的字条,摊开到关隅面前向他展示。

他看着眼前的字据,无法相信上面写的每一个字,“这分明不是我写的。”

那字如此清秀,一看就不是他的笔迹。

“对啊,不是你写的,可这手印是你的。”

“这是谁写的?”

“这你就别管了。”

“那这手印又是何时摁上去的?”

“你的手下求我救你的时候。”

此话一出,他哑口无言。

她的的确确救了他一命,他诚然心存感激,可她要他的命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她和这场暴乱之间又有何等联系?

关隅不介意用最肮脏的心思去揣测。

一个平白无故出现的神秘女子,白纸黑字要他性命,换作任何人坐在他的位置上,都不敢放松戒备。

“不过我说,你到底做过什么天大的好事,让外面的百姓都心甘情愿地为你赴汤蹈火?”

他微微眯起双眼,眼神中闪烁着她不确定的信号,“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好奇。”

“那他们都做了什么?”

“这个嘛,你自己去问他们咯。”

显然他不愿意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她便插科打诨地将这个话题糊弄了过去。他不说,她自有旁的方法了解清楚。

她不明白的是,他的态度为何忽然急转直下,就因为她说他欠自己一条命?

怕是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她越发好奇,他究竟是个什么人。

关隅转醒的消息一时之间传遍了整个部落,老百姓们奔走相告,他所住的毡帐随即被围得水泄不通。

迫于神医的叮嘱兼恐吓,他暂时还不能轻易下床走动,何百忧就只能放老婆婆一人进来说话。

何百忧将她搀扶到关隅床前,看着面前的人又重新获得生机的模样,她忍不住流下了两行热泪。

“婆婆,您别哭,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关大人,这回要不是你,恐怕我这条老命早就不保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呐。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便无颜活下去了。”

“这是哪里的话?我救您只是顺手的事。”

“我一届老妪,死不足惜。你乃千金之躯,万万要保重自身,以后绝不能再用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了。”

“关某谨记。”

关隅望着老婆婆,似有话在嘴边,欲言又止。

“关大人有什么话,就尽管问吧。”

“那我便直说了。神医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此事他若不了解清楚,绝不可能安心。

老婆婆明白他的想法,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交代给关隅,何百忧还不忘在一旁添油加醋,将情节补充完整。

听完这一切,要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他的声音难得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们竟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我实在是受之有愧。”

“大人,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您过往的恩情,我们无以为报,只好尽些绵薄之力。”

“过往?什么故事?我能听吗?”

先前神医问及何百忧此事,他并非不愿说,而是真不知情。只是不想在她面前露了怯,才刻意装出卖关子的样子。

这回他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若是不告诉他,他只怕是彻夜难眠。

那还是四年前所发生的故事。

当时萨吉刚继承父亲的位置没多久,白兰便遭遇了数十年来最严重的一次地震。

要说吐蕃,地势险要,地震之事稀松平常,多数情况下都不会对大家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因此所有人也就见怪不怪了。

而那次地震,却将白兰部落几乎所有的住所和饲养的牲畜毁于一旦。

恰逢关隅第一次跟着大部队前来吐蕃清查户口,就遇上如此危险的情况,对他而言属实是不小的考验。

他本可以坐视不理,毕竟那不是他职责范围之内的事。他却趁着办公事之余,连夜帮着当地的百姓重新搭毡帐、找牛羊、找伤员、收拾驻地,甚至在余震来临之时,因为护着身边的孩子而被压断了胳膊……

见他受了伤,与他同行的其他人员自发取代他的位置,帮起忙来。

可以说,若不是关隅,白兰百姓的生活压根不可能这么快就恢复过来。更何况萨吉的位置还没坐稳,就遇上民心动荡,对白兰的打击才是更具毁灭性的。

在大都,人人都说宣政院心狠手辣、只手遮天,殊不知在遥远的吐蕃竟还藏着这般柔情。

老婆婆的故事让何百忧得一愣一愣的。

他印象中的关隅,虽表面和善,心思却颇为深沉,内心深处似乎总有一堵墙将人拒之门外。

此刻他只想反省自己,看人还是过于浅薄片面,又或者是关隅太复杂,有着太多面,让他始终无法看清他真正的模样。

萨吉处理完手头上的事,第一时间就赶来看望关隅,只不过这回他不是一个人独自前来的,身边还跟着年轻模样的姑娘。

虽已是五月,吐蕃的天气依旧凉意十足。关隅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身体底子原本就好,也不觉得冷。

他的伤口需要按时换药,纱布缠得太严又不利于伤口恢复,军医只给他贴了一层,防止触碰。

原本想着只有大夫和何百忧进出,他还是病人,衣衫不整倒也无伤大雅。这么一来,反而令他有些手足无措。

关隅咬着牙准备赶紧起身下床,却被萨吉快步走到床边拦了下来,“大夫叮嘱过,你千万不能乱动。我可不想成罪人,我手底下那老大夫比你们那军医难缠多了,惹他生气我吃不消。”

关隅表面上点头答应,还是执拗地坐到床边,抽了挂在边上的外衣披在身上。

“伤口恢复得如何?”

“这几日好了不少,多谢萨吉兄关心。”

“听说那神医下手狠得不行,剜去你好大一块肉,老大夫看了都心疼。”

“神医么,定是要做得了常人不能为之事。”

“不错,要想做出一番成就,必得心狠手辣。”

萨吉抬手拍他的肩,“你这回生死线上走一遭,又迷倒了我们这儿不少姑娘。”

“我都这样了,你就别拿我打趣了。”关隅只浅浅一笑,不小心又牵动了伤口,疼得他一个劲地倒吸凉气。

“怪我不好,忘了你还是伤员。”萨吉摇头,“可惜我没个能同你年纪相仿的女儿,否则咱们还能成一家人。”

“你就这么想占我便宜?再说了,你现在能这么说,还不是因为你没有?若真是有,恐怕你是绝不舍得的。”

“我说你小子受了伤,嘴皮子上的功夫还是不减。”

“舅舅!”两个大男人聊得起劲,冷落了一旁的姑娘,叫她十分不满,娇嗔地唤着萨吉。

“都怪我说的太投入了,都忘了给你介绍。这是我外甥女,名唤苏娜。”萨吉指着关隅,“这位是关大人,大元的宣政院副使。”

“见过苏娜姑娘。”

“关副使。”

“这丫头,前脚刚来,不知就从哪儿听说了你救人的故事,非说要来见见你这位大英雄,死缠烂打紧跟着我不肯走,我实在是拿她没法子,就将她一同带过来见见你了。”

“苏娜姑娘过誉了,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算不上什么英雄。这个称呼,我受之有愧。”

关隅低头,不去看她有些过分火热的眼神。其实打从苏娜刚一进屋,他就感受到了她毫不避讳的目光,即使他想不在意都难。

而苏娜也没想到,大伙口中的关大人竟是一副汉人模样。

现如今蒙古人都流行取汉人的名字,光靠名字属实听不出什么分别。她以为,能在大元当上官的,必然都是蒙古人,更何况是宣政院副使这掌管着吐蕃命脉的大官,怎么也不可能轮到汉人。

可他身为一个汉人,模样确是这般俊俏,身材也是高大挺拔,与她印象中的汉人截然不同。尤其是他仍在病中,周身自带着几分柔软和破碎,叫人萌生出一种想保护的**。

苏娜性格直率,说起话来口无遮拦,心中想什么,嘴上便说什么,“我本以为你们汉人都贪生怕死,没想到还有你这样勇敢的人,今日还真是叫我大开眼界了。”

话虽是句好话,出发点也是好的,却叫听的人心中升起些不自在,不知该如何回应。

关隅白唇微抿,还没想好怎么回应,萨吉先动起怒来,手掌重重地拍上扶手,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胡说八道!”

苏娜没想到舅舅会是这个反应,一头雾水,愣在了原地。

“关兄,你切莫生气,她是被我姐姐宠坏了,生的娇纵任性,无法无天了。”

“无妨。”

莫名其妙挨了批评,苏娜心中自是不满。她急得双脚跺地,声音也加大了许多,“我说错什么了?汉人本就是胆小如鼠,否则哪能被蒙古人做了皇帝?”

“闭嘴!这些事情岂是你能妄自非议的?”

关隅拦着萨吉,“姑娘此言差矣。”

“差在哪儿?”

“无论是汉人,蒙古人,亦或是你们吐蕃人,皆有歹人有善人,岂能以一言蔽之?”

“我们吐蕃人个个光明磊落、骁勇善战,岂有鼠蛇之辈?”

“这回抓到的刺客,姑娘又当如何说?他们冲着位老人家下手,是能算得上骁勇善战,还是光明磊落?”

“这群人只是例外。”

“那你又怎知胆小如鼠之人不是汉人中的例外?”

“你……我就是知道你们汉人不好!”苏娜无从辩解,理直气壮地撒起泼来。

萨吉瞧不下去了,“你别口口声声地说什么你们汉人,关大人的爷爷可是蒙古贵族出身,要真算起来,他还是当今皇帝的远房亲戚。”

难怪,难怪他的长相总有些说不出的与众不同。

“无论我是汉人亦或是蒙古人,我所做的一切都与我的出身无关,这两件事不足以混为一谈。”

“苏娜,还不快给关大人道歉?一来就给我惹这么大的祸。”

“我又没做错事,凭什么道歉?”她双手叉腰,腮帮子气鼓鼓的。

“等我下次见到你母亲,定要她好好教育你。”

“哼!”

关隅知晓苏娜并非心存恶意,她只是直白地说出了汉人在他们心目中的刻板印象,他的心里却无端泛起了一阵波澜。

汉人与蒙古人的血统在他身上似乎成为了围绕在他身上挥之不去的话题,不止是他,还有他的父亲,甚至是他的祖父。

所以他头也不回地选了一条无人走过的路,只想凭本事要所有人都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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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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