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一切的结果,也有李太医当年一念之差的结果,他又何尝不自责不愧疚。
谢洛川于谢府修养的这几日,忽闻黄门急宣。御前太监捧着明黄绢帛,朱砂御印犹带新墨,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北侯谢琰,勾结巫医族,罔顾国法;然其子谢洛川,大义灭亲,悬崖勒马。念尔祖功宗德,四世忠烈,今特赦谢氏之罪,着谢洛川承袭镇北侯爵,佩四爪龙纹玉带,即日赴北境戍边。钦此!”
圣旨方毕,满府鸦雀无声。谢洛川跪接诏书时,面无表情,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只是从这天起,谢府又传起了一个新流言:谢洛川弑父其实是他精心谋划,是为了保他的世子之位,因为之前有传言说他不是谢王爷的亲生孩子。
谢洛川离府前,将谢府大小事务全全交给了谢姗姗打理。
“以后谢府就交给你了,我不在时记得给父王上香。” 他声音像塞外风沙磨过的刃,说完便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匆匆走了。当风卷着北境的干砂扑在脸上时,他脑海里想起梦瑶那天行刑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你可愿赌上一切,与我共赴这场死局。谢洛川,你一定要走下去!”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说用她的死局,换他的生机,日后为她报仇吗。
就算她不说,她为他做的一切,她对他的感情,他都会为她报仇,为他父王报仇。谢洛川闭上眼,感受耳边冷风凌冽,再睁眼时,他的眼神阴寒冷峻异常,他谢洛川以血为誓,此局既开再回盛京,便要这盛京天翻地覆。
火刑几日后,梦瑶是在一阵檀香中醒来的。
她猛地睁开眼,入目是鎏金缠枝莲纹的帐顶,垂落的珍珠流苏在阳光里泛着柔润的光。指尖触到的是冰凉的云锦被褥,绣着她从未见过的双凤朝阳纹样,这绝不是谢府该有的规制。
这里……究竟是何处?莫非是传说中的仙境不成?
“姑娘醒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屏风后缓缓转出一个绿衣侍女。那侍女双手稳稳地捧着铜盆,步伐轻盈且从容,举手投足间尽显端庄得体。
梦瑶凝视着眼前侍女的模样与穿着打扮,明白这绝对不是什么仙境,倒像是在皇宫里。她怎么会出现在皇宫,她竟然没有死。忽然想起火刑那日,干柴上的火油使火势一下就窜高,也就是在那时,刑台地面突然震颤,脚下木板突然如机关一样打开,然后是失重感,她只觉天旋地转,意识逐渐模糊人,闭眼前最后一刻,她恍惚看见一个与自己样貌相差无几的女死囚被顶了上去。此刻她才明白,苏青河竟设局让她假死。
同样是经历那惨烈的火刑,这一世她竟然奇迹般地没有被烧死!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宛如一场虚幻又真实的梦境。她原以为,重生之后自己能够凭借着先知先觉改变一切,让那些悲剧不再重演。可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最后祖母还是惨死,叶家的败亡也不过是再次经历了相同的悲剧轮回。她满心悲戚,以为重生不过是徒劳一场,无法改变那既定的过去。
然而,此刻她才恍然惊觉,重生改变不了过去已然发生的伤痛,却能扭转未来,是她叶梦瑶假死之后那充满未知的未来。她活下来了,此刻竟有些红了眼眶,内心感慨万千。
“姑娘可要洗漱?”侍女见梦瑶出神,又轻声询问道。
梦瑶轻轻点头,随即想起身,却发现动弹不得,侍女见状放下铜盆,扶起梦瑶靠床坐着,然后拿起毛巾,蘸了蘸温水,小心翼翼地替梦瑶擦脸。
“这是哪里?为何我的四肢不能动?”梦瑶疑惑询问道。
侍女却恍若未闻,头也没有抬,只是默默地帮梦瑶擦拭身体,动作依旧轻柔而专注,待一切收拾都完毕,侍女恭敬退出后,梦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那身影身姿挺拔,步伐沉稳,正是苏青河。他身着一袭墨色锦袍,上面用银线绣着暗纹,在光线的映照下隐隐闪烁,更增添了几分威严。
“好气派呀,苏大人。”梦瑶看着苏青河靠着叶家人命血债换来的富贵荣华,着实恶心到了,语气中满是嘲讽与愤恨。
苏青河脸上却没有丝毫恼怒之色,他缓缓走到床边,目光平静地看向梦瑶,他抬手想触碰梦瑶的脸,却被梦瑶偏头躲开。
“你为一己私欲,将我假死脱身,难道就不怕太子怪罪吗?”梦瑶不耻他的行为,微怒说道。
苏青河收回手,淡淡道:“你又怎知此事不是太子的意思。”
叶梦瑶猛地抬头看他。
苏青河:“从头到尾太子就没有想过让你死,火烧巫女只是一个局。太子本以为这场局谢洛川会死,没有想到谢琰最后还是心软了,用自己的命救了谢洛川。”
“你们拿我设了这么大的一个局,就是为了让谢洛川死,到底为什么太子一定让他死,难道就是因为他和我有关?”梦瑶疑惑不解。
苏青河:“和你无关,只是你刚好和他有关,所以拿你来做局。而你叶梦瑶,当太子得知你是巫医族的后人,且为谢洛川治疗身体的神奇后,你就注定死不了了。”
叶梦瑶冷笑一声,眼中怒火燃烧:“就为了传说中的长生?”
“没错。”
“所以你们让我假死,将我软禁,使我四肢动不了也是为了那个长生术?”
“是。”
“是那晚你对我行刑让我喝的东西?”
苏青河诡异地笑着点了点头。
叶梦瑶:“你给我喝了什么,想对我做什么?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根本不知道什么长生秘术,我从小在叶家长大,怎么可能会知晓那东西。”
苏青河见她狡辩,不肯说实话,并不恼怒,他眼神深邃,缓缓说道:“原先我也这么想,可当我突然发现你会武功,会医术,开始怀疑我时,我就觉得,梦瑶你肯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你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就变成我不认识的梦瑶,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身边还安插了我的暗线,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世间那些怪力乱神之事,我向来是不信的。若真有因果报应,那我手上沾染的鲜血,那些枉死之人,早就该化作厉鬼来找我索命了。然而,并没有。所以,我思来想去,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你掌握了巫医族的秘术。传闻中,那秘术不仅能让人修得长生,说不定还能开启天眼,通晓穹宇奥秘。”
说到此处,苏青河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笃定,“若不是亲眼目睹火刑那天,你为谢洛川施展的那神奇手段,此刻,我还真有可能会被你的说辞蒙骗过去。那天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看得真真切切。就在你为谢洛川疗伤之后,一股神奇的力量凭空出现,那场景,实在太过震撼。此事后来也传到了陛下耳中,所以,当他得知你还活着时,不仅没有怪罪太子,反而默许了这一切。你就该明白,长生对人的诱惑究竟有多大,哪怕是那高高在上、拥有一切的皇帝也难免俗。”
“至于你喝的什么,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幸运,能清醒地知晓一切了。”
“你什么意思?” 梦瑶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那药难道能让人操控意识。
苏青河看着她,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你也别做无谓的挣扎了,我们也知道你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实话,既然如此,那说与不说,其实也并无太大区别。”
梦瑶还想再问,可意识却渐渐模糊,身体也变得轻飘飘的,仿佛灵魂正在从躯体中抽离,最终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一个半月后,原本远在边疆戍守的谢洛川,突然接到一纸加急诏书,被火速调回盛京城。那圣旨上言辞简短而急切,仅表明盛京城内发生了重大命案,特召谢洛川回京,协助大理寺卿一同办案,至于究竟是何等惊天大案,却并未详细说明。但是在扬尘急奔回京的路上,谢洛川眉头紧锁,眼神阴暗,无论案子真假与否,他都要抓住这次机会。
到达盛京城时已经天黑,一股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街道上冷冷清清,往日的繁华热闹消失不见,偶尔有行人匆匆而过,也是神色匆匆,满脸惊恐。路上他的探子已经提前告知他盛京发生的一切,起初他还在怀疑是苏青河和太子搞的鬼,直到此刻入城,他才发觉,这事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谢洛川忙拉住一位老者,急切地问道:“老丈,这城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好像晚上有鬼出没似的?”
老丈一听“有鬼”,吓得立马变了脸色,老丈惊恐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公子有所不知,最近城中出了许多怪事。好多贫民百姓无缘无故就失踪了,等再出现的时候,那模样简直吓人,面目凶恶,还吸食人血,力气大得惊人,普通刀剑砍在他们身上,就跟挠痒痒似的。上百官兵围上去,费了好大劲才能将他们斩首杀死。大家都说,这是传说中的旱魃现世了。”
谢洛川心中一震,旱魃?这不是话本子才有怪物,竟然真的出现在盛京?
谢洛川听后直奔皇宫而去,求见皇帝。在御书房中,皇帝面色阴沉,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原来,这些命案已经引起了朝廷的高度重视,可派去调查的人要么一去不复返,要么回来后也神志不清,根本无法提供有用的线索。皇帝无奈之下,才将谢洛川召回,希望他能查明真相,解决这场危机。
就在他匆匆出宫返回谢府时,与一位宫女领着一位女眷与他擦身而过。那女子身姿窈窕,步伐轻盈,衣着华丽,虽面附轻纱,将面容隐于朦胧之下,但那周身散发的气质,却如幽谷中的兰花,竟给谢洛川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谢洛川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停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女子的身影。他微微侧身,向身旁领路的公公问道:“公公,不知这位女子是何人?”
领路公公微微欠身,恭敬回道:“谢将军有所不知,此女乃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妹妹,长瑶公主。说来也是奇事,这长瑶公主一个半月前刚从径山的鸿吉寺被接回宫。据说她在鸿吉寺一待便是多年,如今突然回宫,宫中上下也都议论纷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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