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河西乱(四)

她又原本以为李去尘只是视她为亲近些的战友,却不知道她竟然如此全心全意信赖她。

她的心在霎那间被河西的长风吹得翻飞不定,又好像被浸在白亭河水之中浮沉不断,滔天的满足和悲伤的情感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溺死在其中。

李去尘,她的阿尘,她人生最初的温柔旧梦,她余生最珍视的皎皎明月。

她赤诚地道出,要随她一道入世。

可她大概会拖累她踏上荆棘、坠入凡尘。

大喜又大悲间,谢逸清此刻已无心分辨混合在她血液里翻涌奔腾的,到底是什么情感。

今夜月华如练,她只想仅此一次地出格,拉住如月似玉的李去尘,同她共沉沦。

今宵有月,可慰余生。

于是意料之中的,李去尘便在她的诱哄下,毫不设防地面露好奇:“不算的。”

说罢,李去尘伸手去接酒葫芦,却发现谢逸清仍是神色深沉地抓着不放。

“连日奔波又接连施法,你的身体可还好?”这回谢逸清竟是面无笑意,眼神灼热直白无比地盯着李去尘。

“怎么不好?”听不得如此质疑,李去尘放开酒葫芦,在原地转了个圈又左蹦右跳了两下,认真地向谢逸清证明,“好得很。”

谢逸清这才将那酒葫芦收回身侧,又顺手牵起李去尘的手,带她往院中桌椅那去:“来这里。”

她寻来一尊素白小杯与一双木筷,先是往杯中倒了少许坛中烈酒,又用筷子伸进杯中沾了沾酒液,随后把带了几滴烈酒的木筷一端伸到了李去尘唇前:“先试试。”

李去尘便乖顺地衔住,将酒滴全数舐至舌尖。

醇洌的味道先在口腔中绽开,随后如点点星火般,给喉头带来了灼热辛辣的感觉。

“怎么样?”谢逸清略微歪头凑近了些,仔细地观察着李去尘的反应。

李去尘咂了咂嘴,也歪头与谢逸清对视,好奇神色愈发明显:“很特别?”

谢逸清闻言往杯中又添了些山泉水,而后将酒杯递到了李去尘手中,又提起那酒葫芦与李去尘相碰,一双映着月光的摄人眼眸含情脉脉:“且醉尊前休怅望。”

“古来悲乐与今同。”李去尘自然地接下话茬,与谢逸清相对一同举酒饮下。

兑了泉水的烈酒少了些辛辣呛人的刺激,多了些甘洌清冷的芬芳,仿佛是由今夜如水的月光酿造而成,引诱着世间凡人不由自主地沉迷其中。

即便喝下的是已经稀释了的酒液,但毕竟初次饮酒,李去尘此时已眸光迷离,似有万千星光流转其中。

谢逸清瞥见她如垂丝海棠一般绯红的双颊,克制住想要伸手抚摸她脸颊的冲动,轻笑一声后温柔唤她:“李去尘。”

“嗯?”李去尘懒懒地回应了一声。

“我给你唱首歌听,好不好?”谢逸清语调更软了。

李去尘放下酒杯,一双清澈又朦胧的眼瞳挟着银河霄汉,无比乖巧又真诚地注视着谢逸清:“好。”

谢逸清随即曲指叩桌击节,轻声哼出了一曲江南民谣: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李去尘亦是轻点指尖,低声婉转应和。

谢逸清笑意更盛:“你还记得这首民歌。”

我们儿时,一同在春日溪边,共同吟唱过的这首歌谣。

酒意逐渐占据意识,李去尘越发慵懒,索性用双手托着下巴,颇有些摇头晃脑的:“小时候听过,怎么会不记得?”

“是,我们的小时候。”

旧时身旁小道童的笑貌,与现在眼前顾盼生情的女子面容瞬间重叠,谢逸清的心便软得一塌糊涂,不禁用指腹抹去了李去尘嘴角残留的水光。

清夜湛湛,月色如银,两人四目相对,一人眉宇含情,一人眼瞳澄澈。

目光天真的人却忽然伸手,捉住双眸多情的人修长分明的手,将蜷缩弯曲的手指从细腻掌心上抚去,让手心纹路完全暴露在明朗月光下。

“山人,平道帮里瞅瞅尘缘。”即便嘴里吐词已开始不清不楚,李去尘仍用指尖细致地描摹着谢逸清的掌纹。

“李道长,我手相如何?”谢逸清十分配合地将脑袋也凑了过去。

发髻挨着道髻,两人散落的鬓发交织在一处,像是本来就伴生缠绕的海藻。

“好得很,但是……”李去尘又仔细摩挲着那手心,弄得谢逸清手上心头都有些发痒,“手纹错乱繁杂。”

李去尘将头抵在自己小臂上,以下巴为支点故弄玄虚似的晃了晃脑袋:“思虑过重!伤神烦心!不好,要改!”

“李道长,是不是看错了,你再仔细瞧瞧呢?”谢逸清将手心往李去尘面前送得更近。

李去尘双手捧起她的手,放在眼皮底下,却感觉双眼开始无法聚焦。

面前人手心繁复的纹路好像从皮肤上浮现而出,随后增加重叠,形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命盘。

“咦?”李去尘揉了揉眼睛,又摊开自己的掌心,只见自己的掌纹也渐渐脱离掌控,与先前那张命盘交叠在一起。

命数如织,缠绵缱绻。

“不,不对。”李去尘放开那人,用双手支撑着身体突然站了起来,随后倾身靠近谢逸清,“平道帮里再看看面相。”

李去尘坦诚直接的目光明晃晃地落在谢逸清的脸上,辅以指尖轻轻勾勒出她的俊美骨相——深邃眉眼,秀挺鼻梁。

以及,那曾经多次勾起自己妄念的,饱满朱唇。

那双唇瓣,到底是不是如同自己梦中那般,温暖又柔软?

头脑已经在酒意的耀武扬威下彻底丢失了阵地,李去尘遵从本能驱使地,用自己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拂过那双红唇。

真的很软。

好想衔住。

于是她双手捧住这张如画面容,痴痴地凝视着那多情眼瞳中盛着的无瑕弯月,用双唇一寸一寸向前探去。

面前人呼出的温热气息逐渐不稳,洒在她越来越近的嘴唇上。

好烫。

若再进一分。

那将是一个吻。

一些近距离贴贴的亲密戏[狗头]捧着手摸掌纹对女同来说其实有点涩啊我说真的[害羞]下一章是清视角的[亲亲]

专栏预收《美人师尊把我当亡妻替身》,表面扭曲师徒实则重逢妇妻,文案如下:

整个归元宗人尽皆知:那个在问心幻阵里冷汗涔涔的新门徒丛今越,是靠着与望舒道君亡妻七分相似的皮囊,才得到这位天之骄子无微不至的照料。

道君对丛今越说:“阿越穿茶白色最好看。”

道君对丛今越又说:“长剑配美人,拂霰配阿越。”

道君对丛今越还说:“阿越与我结为道侣可好?”

在这无从抗拒的温情下,失忆无依的丛今越不得不在满宗门的暗讽里饮鸩止渴,直到她看见那副被师尊挂在暗室的画像。

“师尊,这场戏,我厌了。”

——

整个人界家喻户晓,归元宗望舒道君江星悬仙风道骨举世无双。

无人知晓她早因骤失爱妻失了道心生了心魔。

在无法排解的执念下,江星悬十年来日日剜取心头精血占卜招魂,终于在门徒大选这日如愿以偿。

她的阿月回到了她的身边。

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早已忘却仇恨的发妻,不理会宗门内日益盛传的流言蜚语,江星悬执念作祟迫不及待要与阿月再次结为道侣。

只要再次结侣,不管她们前事如何断绝,余生仍可续缘。

可她的阿月却用拂霰捅进了她的心口。

——

三年后再次重逢,丛今越惊觉她的天才师尊已心魔横生,一身精纯灵力狂躁暴烈。

江星悬只一个照面就将她困于无边幻境之中,却只是为她缝补破碎记忆。

于是丛今越看到了十三年前那段自己与师尊的真实过往——

无边归墟之上、万丈霞光之下,她眼波流转对师尊一字一顿立下结侣誓言:“云渡月愿与江星悬生死相随。”

——

江星悬嗓音喑哑颤抖:“阿月,与我再次结侣,好不好?”

丛今越却字字如利剑直刺她的心口:“你爱的是云渡月,还是丛今越,抑或只是扮作云渡月模样的人偶?”

“若我不再喜茶白,弃拂霰于器冢呢?”

“我亦慕你,至死不渝。”

“若我顾虑你我之间的仇恨,不愿再为你的道侣呢?”

江星悬心魔执念倾巢而出,眸光瞬间疯狂:“阿月,你只能是我的妻。”

[唐] 鱼玄机《和新及第悼亡诗二首》:“且醉尊前休怅望,古来悲乐与今同。”

鱼玄机,女,晚唐诗人,长安(今陕西西安)人。初名鱼幼微,字蕙兰。鱼玄机性聪慧,有才思,好读书,尤工诗。与李冶、薛涛、刘采春并称唐代四大女诗人,名句包括“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

乐府民歌《西洲曲》:“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及“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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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河西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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