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好像又做了很坏的事情。
季予意昂头,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她早就孑然一身了,热闹是不属于她的。出国吧,季予意想,出国了,就有更大的天地了。
到时候大家都是没有父母的小孩了。
她再也不会因为别人的厚此薄彼而伤心。
她擦干眼泪,眼泪却越流越多。她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不喜欢自己对别人发火,但又没办法接受别人的靠近,又或者,主动靠近别人。
何欢肯定讨厌死她了。
季予意抽噎着捂住自己的眼睛。
突然,落入一个轻柔的怀抱。
“想哭就哭吧,没关系的。”
“我知道你难受,换做是我,我也会的。”
怎么能有十几岁的小孩有勇气面对没有爱的父母?
所有积攒的委屈通通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季予意一下哭出了声音,眼泪瞬间奔涌成河,打湿了她的睫毛,沾湿了何欢的衣襟。
胸口的这点湿直直钻进了何欢心里去,将何欢整颗心都浸泡得柔软了。
一声温柔的叹息落在她耳边:“你怎么这么会哭?哭得我心都痛了。”
季予意揪紧了何欢的衣襟,一边哭、一边恨。
她痛恨自己的软弱,痛恨自己无力,痛恨自己对季家父母还有这点眷恋,更痛恨自己,在敌人怀里哭。
哭的这样狼狈、这样肝肠寸断,这样心如刀绞又五内俱焚。
更可恨的是,此刻除了何欢,没有任何一个怀抱属于她。
她能对朋友抱怨么,她能对父母哭诉么?除了何欢,除了坐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看老旧的电影外,她竟然再找不到任何人承接自己的痛苦了。
琥珀玫瑰的温柔气味再一次包裹了她,“我们是姐妹,永远都是。就算以后父母都不在了,我们还是姐妹。”
“呸,”季予意抽抽搭搭地抬起脸:“谁、谁要跟你当姐妹。”
“好了,是我非要当你姐姐,好吧?”何欢拿出衣兜里的那颗糖,翠绿的包装,好像白雪公主手里的那颗毒苹果一般鲜翠欲滴。
是她想吃却没再能吃到的苹果味道的硬糖。
何欢小鹿一样的眼睛满是包容与疼惜,她抬手擦去她满脸的泪痕,将糖递到她唇边:“请你吃。”
那一刻,星河落入人间。
季予意看呆了,连眼泪都挂在眼角,忘记滴落下来。
“哎呀丢死人了!”
季予意突然转过脸去,将头埋进膝盖里,声音闷闷的:“没错我就是讨厌爸妈对你好,其实也不是对你好,就是他们不喜欢我,从来都不喜欢。”
“我做不来他们要求的事,成绩好、和同学搞好关系,我一个也做不到。甚至连讨他们欢心我也做不到。但这样、这样,就不配做他们的女儿了吗?”
“是不是因为我不是爸妈想要的小孩,他们才不想要我的。”
季予意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想哭。
她也想做爸妈喜欢的小孩呀,但她实在做不到呀。她看到数学就头脑发昏、一跟人打交道就别扭,能说“嗯哦啊”三个字已经是她能力范围内最安全的回答。
倘若说心里话,就总会伤害到什么人。
她已经试过了。
这大概是季予意长大第一次对人说出她的心里话,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她心里一时七上八下的,顿时觉得跟何欢说这些不合适了。
她硬着头皮哽咽道:“你怎么不说话。”
屋内还是一片寂静,只有电视机还在聒噪。
吵得她心慌。
季予意闭了闭眼睛,终于有勇气从黑暗里抬起湿漉漉的睫毛,却没想到一眼撞进满天星河昭落里。
何欢正温柔的注视她。
她听见何欢用一种无比珍视的语气说:
“不是的,你也很好,我喜欢。”
季予意又呆了。
这语气太过真诚,内容太过珍重,即使这一刻是捕珠人的网,她也心甘情愿地往下跳。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好像自己是蚌壳里的那颗珍珠,被人珍而重之的捧在了手心。
她、她也配吗?
是不是像金庸老爷子小说里写的,漂亮的女人都格外会骗人?她有什么理由喜欢自己呢?自己样样都不如她,成绩、样貌、性格,自己没一样拿得出手的。
从小到大,几乎没人喜欢她,连她自己都不喜欢自己,何欢怎么敢、怎么敢说喜欢她呢?
另一个声音在脑中对她说:可她又有什么理由骗自己呢?
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季予意的脑袋又成了一堆浆糊。
所有人的爱都是有条件的,何欢的条件是什么?
她不敢问何欢喜欢她什么,她怕问出一个空泛的、站不住脚的答案,戳破她的美梦。
季予意抹了把眼泪,生硬地转了话题:
“高尔夫球杆分三个,这你晓得的吧?”
“不知道。”何欢诚实道。
季予意低哼一声:“不知道还这么理直气壮。”
“不知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人又不是全知全能的,有需要的话,学习就好啦。”何欢眼睛弯弯的。
她总这么有道理。
季予意关了电视,站在凳子上,从书架的最顶端拿下来一个高尔夫球包,将里面的木杆、铁杆和推杆依次拿给她看。
“我们家其实也不经常打,装备就这么一套,知道一点基础的就行,爸妈叫我们去也不是真去打球的。”
“那去做什么?”
“做陪客。”
第二天,来接她们的是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
果然如季予意所说,季家也并不是这个高尔夫球场的常客。这个高尔夫球场的草坪大的吓人,一望无边,大堂后面停着一排电瓶车。
听前台说,会所的会费常规会员在一百万以上,教练,单次过来玩,入场费就要四千元,而这仅仅是只是入场的费用,下场费还要另收两千。
何欢暗暗咋舌。
“听说今天有个大人物要来。”何欢刚去上完洗手间,用纸擦着她那青葱一样的手指,对季予意说。
“你怎么知道?”季予意兴致缺缺,能进这个会所的,总之大抵都比他们家强,也无所谓大不大人物了,季家父母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这些大人物的。
“我刚去上厕所,听他们工作人员说的。”
“和我们相比谁都是大人物。”季予意皮笑肉不笑地低声吐槽。
何欢这才发现,季予意的嘴也挺毒的。
难怪平时很少开口讲话。
季予意话音未落,两人就看见季家父母对着另一对中年夫妻迎上去,旁边侍童拿包的拿包,端茶的端茶,一阵忙乎。
这对夫妻男的文器宇轩昂,女的雍容贵气,两人对视一眼,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大人物”了。
大人物的后面跟着一个戴帽子的女人,旁边还带着一个男生。男生个头不高,看起来年岁她们小一些,估计还是在念初中,虽则不说话,但趾高气扬的样子从神采中一览无余。
“想必这位就是小公子了。”季家父母笑容可掬,笑得讨好又亲近,“真是器宇轩昂!”
季予意已经见惯了这种惺惺作态,在心里连呕都懒得呕一声,只面上淡淡的,眼皮低垂下去不说话。
男人哈哈大笑,大掌抚上男孩的头:“周俊,叫叔叔阿姨。”
周俊哼一声,把玩着球杆,答非所问:“什么时候开球?”
“真是英雄出少年呀!”季家父母被卷了面子,丝毫不以为忤,今天来的是海市首屈一指的大鳄岑家的……旁支,周家。
专做液晶面板供应的,属于精工制造领域。
横跨电子、娱乐、地产的岑家他们是搭不上,但哪怕就是旁支的周家也是顶级供应链的供货商,季家父母刚入局这块生意,花了不少功夫才拿到搭上周家这条线,此时不要说惹了,他们巴结都来不及。
于是季母反倒对着周俊夸奖起来:
“早听说你小小年纪便在这上面很有造诣了,正好今天两个姐姐也在,说不定她们还要向你讨教呢!”
季母的手搭上何欢的肩膀:“是不是?”
季予意只是带来凑数的,何欢才是她倾注心血的对象,季母满意地摸摸何欢的侧脸,充满慈爱。这个女儿长得好、性格也好,不像季予意,只会像竹竿一样杵在那。
她相信,何欢一定能为她带来1 1>2的收益。
于是她放心地鼓励道:“去跟弟弟玩吧。”
周俊名字里有一个俊字,长得也是眉清目秀,但行事作风可一点不俊。他妈妈是下一代岑家掌门人岑红的表姑,外嫁给了城西的周家。这几年,岑家势头凶猛,连带着娶了岑表姑的周家也吃了不少红利。
说起这位岑红,那也是了不得的人物。
手腕很强、能力过硬,只有性向成谜。岑红十几岁的时候就进入家族企业管事,作风硬朗、稳扎稳打,几年之内就将岑家的产业线从旧到新升级了个遍,实现了利润翻番,并且吃掉了好几位强劲的竞争对手,早早地预订了岑家下一代掌门人的位置。
再过几年,岑家就是她说了算了。
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
周俊和岑红虽是一辈,却小了人家十来岁,作为家族里最小的儿子,他从小娇纵,惯常拿鼻孔看人,久而久之养成了一副无法无天的性子。
除了他那一表几千里的表姐岑红,没人能制得了他。
高尔夫车分两辆,四人一辆车,季家父母和周家夫妻上了前面那辆,连带上去的还有那个一直戴着无线耳机跟在他们身后的女人,坐在司机旁边,大约是助理一类。
何欢、季予意、周俊,坐后面那辆。
在大堂时,周俊还多少有所克制,可一上车,周俊小公子就原形毕露了:
“待会怎么打,你们全都得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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