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腊月,天气又冷又干,树林里枯树枝丫掉落在地上,脚踩上去全都断成两半,声音在林子里尤为明显。
清哥儿眼睛湿漉漉的,跟在王连越后面,王连越不出声,清哥儿也没好意思上赶着说话,他的手反复揉捏着新袄的衣袖,一不留神被树枝绊了一下。
王连越伸手扶了他一把,等他站稳后,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着说,“我就说你穿这颜色好看。”
“真的?”清哥儿抿着唇微微一笑,“还没好好谢谢你送的料子呢。”
“怎么谢?”
王连越走在前面拿着弓箭开路,本来今天是想打只狍子回去的,大早起到现在,追着那只狍子跑了一上午了,若不是他腿脚不好,早就抓住了。
刚才眼看着就射中了,结果遇到了清哥儿,但是他一点也不可惜,狍子哪天都能抓,能送清哥儿下山机会可是难得啊。
“小心,前面是个坡。”王连越顺着坡滑了下去,伸出手想扶一下清哥儿。
清哥儿捏着袖口里的荷包,心里一直思考着措辞,当眼前的手伸出来时,便想也不想的把荷包放了上去。
王连越看着掌心小巧精致的杏黄色荷包,心脏跳动的厉害,他抬眸看向清哥儿,清哥儿却刚反应过来,忽的一下把荷包又拿回去了。
“看路,下次我可不提醒你了。”
王连越收起空空如也的掌心,他也不多问,只是看着脸颊通红的清哥儿,挑了一下眉。
清哥儿匆忙收起荷包,抓紧王连越的胳膊下了坡,他不敢抬头看王连越,只顾着点点头低头走路。
林子很安静,除去两人的脚步声,似乎还有些其他动静,王连越走着走着,总感觉身后有道视线,他拉着清哥儿躲在树后,抬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彼时两人挨的很近,近到清哥儿都害怕王连越听到他的心跳声。
两个人没在出声,跟在两人身后的东西毫不知情,颠颠的漏出了头,清哥儿侧头一瞧,原来是刚才跑掉的傻狍子。
狍子是一种好奇心非常强烈的动物,它看没人追它,跑了一段路后倒了回去,看着追它的人跟另一个人走开了,脑袋一歪,就迈着蹄子追了上去。
王连越将清哥儿护到身后,随后拉弓搭箭,姿势刚摆好,箭就飞了出去,正中狍子的一只眼睛。
他迅速射出另一只,直接射中狍子脖颈处,温热的血撒了一地,狍子像没头苍蝇一样,撞了几下树,没一会就奄奄一息。
“哇!好厉害!”
清哥儿惊讶的叫出声,眼睛亮亮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王连越回头,将手里的弓箭扔给他。
“凑巧而已。”
话音刚落,他起身去捡那可怜的狍子,结果脚底一滑,摔了个狗啃屎,清哥儿笑出了声,又怕他生气,只好闷声笑,王连越无奈的看向他,自己也笑出了声。
“都怪这地上有块苔藓,本来以为可以在你面前出出风头呢。”
王连越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伸手将蹲在地上笑了不停的清哥儿拉起来。
“很有风头,我还没见过猎户打猎呢,今天一见,才知道村里人为什么都说除了书生啊,只有猎户最值得嫁!”
清哥儿头脑一热,把心里想的直接嘴里念出来,话说出来才觉得不妥,哪家哥儿把婚嫁挂在嘴上,还说给独身汉子听。
“是吗,”王连越蹲在地上,看那只垂死的狍子,“那你喜欢的是读书人吗?”
这一句话,让清哥儿本来就红的脸,变得更加红润,他摸不清王连越的意思,是不是他想的那种意思。
他自然也不敢直接说个明白,只好转移话题。
“狍子肉好吃吗?”
王连越见他不提此事,也不追问,他将狍子绑好抗在肩上,继续往山下走去。
“我没吃过,回去分你点尝尝。”
清哥儿连忙摆手,心中懊恼自己转的什么破话题。
“别别别!你拿去卖整只好卖,我就随口一说。”
周围的树越来越矮小,灌木丛也渐渐看不见了,眼前的路越来越熟悉,清哥儿知道马上就能下山了。
他看着在前面引路的王连越,一咬牙追了上去,走到了他的旁边。
“这个送你,只当是谢礼,”清哥儿将抓了一路的荷包递出去,他的掌心出了点汗,荷包都被他抓皱巴了,“绣的不好,你别嫌弃。”
王连越犹豫着拿过荷包,感受到荷包触手的温柔,他的心口止不住的起伏一下,不由自主的动了动指节,紧紧地握紧了荷包。
“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先走了!”
清哥儿见他拿了,嘴角轻轻翘起来,怕他说些什么其他事情,赶紧脚步轻快的下了山。
王连越杵在原地,看着清哥儿欢脱的背影,嘴角忍不住的上扬,等清哥儿的背影消失不见,他整个人靠在树上,眼睛注视着掌心的荷包,许久后肩膀开始微微耸动,喉咙也发出笑声。
狍子从疼痛中惊醒,嘴角发出巨大的嚎叫声,王连越轻轻地拍了拍它的头,嘴里念叨着:“多亏了你傻,不然我空手而归,估计他就不会多看我一眼喽。”
*
腊月初九,良辰吉日,村里的春兰婶子家的儿子要娶新媳妇,兰玲姐早早的就拉着清哥儿出了门。
今天她们都要去帮忙,村里娶媳妇,有条件的去县城请专门做席面的大师傅过来,一次少不了就要花个十几、二十两的银子,一般家里都是请村里的婶子嫂子帮帮忙,事忙完了留人吃两顿好饭就行了。
兰玲姐跟清哥儿到了春兰婶子家,发现大部分熟悉的婶子、嫂子们都来了,一群人挤在厨房里,各自忙着各自的活。
春兰婶子家里不穷,但是都是实实在在的庄稼人,手里没有大钱,席面也就平平常常的,一桌三个大荤,再加上几个凉菜,几个素炒,她们几个人也忙活的过来。
“文生去接人了吧?时间真是快啊,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文生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小娃娃,一眨眼都该娶亲了。”
慧娟婶子坐在旁边择菜,拉着旁边的人唠家常,石叔嬷今天倒是话少,一直唉声叹气,他的小儿子石头在一旁拿着块面团玩的自在。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可不兴着愁眉苦脸的。”
春兰婶子杵了杵他,今天春兰婶子儿子结婚,她也换了身喜气的红袄子,头上也别了两根银簪子。
“哎,还不是我那娘家侄女,”石叔嬷叹了口气,“真是造孽啊。”
“我记得她不是今年刚嫁人吗?”慧娟婶子搭话。
“可不吗,刚嫁人,年头嫁了年尾人没了,可怜我那侄女才十七就守了寡。”
众婶子都唏嘘不已,正聊着呢,门口突然站了个人,人长的不高,但是身板不错,脸长得也周正,众人一看是杨改来了,纷纷看向一旁烧火的兰玲姐。
“玲姐儿,我带了点松果,给你、给婶子们嫂子们尝尝。”杨改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手里提着的东西更显得单薄了。
松果是他自己从山里树上摘的,新鲜松果放到灶火堂里用火烤熟了,剥去外皮,挤出里面的松子,十来斤才得了这么一捧来。
“我们就不吃了,都给玲姐儿,”春兰婶子笑着将兰玲姐拉出来,“你们出去聊啊,我们这不缺你干活。”
兰玲姐洗干净手,将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我说两句话就回来。”
两人就出门去,兰玲姐走前头,杨改老实巴交的跟在她后面,不知道兰玲姐说了句啥,杨改笑着摸了摸头。
这一去,等文生接了新娘回来了他俩都没回来,新娘一到就是拜堂,清哥儿站在人后,看着喜婆牵着新娘子入了洞房。
新郎方文生是个读书的童生,一身书卷气配上新郎官的红袍,衬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恭喜恭喜啊。”
“谢谢,谢谢。”
方文生去席间应酬起来,春兰婶子就退回后厨,跟清哥儿他们待在一起。
清哥儿他们这些后眷是不能同桌吃席的,等汉子们吃饭的时候,她们就缩在厨房里唠嗑。
不知道怎么得就说到了王连越身上,清哥儿意动,虽然在旁边默不作声,耳朵可是听的一字不落。
听说他那腿确实是打仗折的,本来是要命的,战友给他挡了一下,才只是折了腿,战友却牺牲了,战场刀剑缭乱,清哥儿听得直皱眉头。
后来石叔嬷又说,按道理该是他大哥去当兵,他娘偏心,让不满十六的王连越替他大哥去的。
清哥儿听着又有些心疼,怎么亲娘能对自己的亲儿子这样心狠。
“婶子们聊啥呢?怎么看到我就不说了?”王连越吃过饭,特意绕了圈厨房,看了眼心念念的人,心满意足了。
“没说啥,就些个女人、夫郎家的私房话,哪能说给你听!”石叔嬷眼睛尖,目光直直的锁定王连越腰间,“哎呦呦,这荷包是哪个哥儿姐儿送的?”
“啧,我看着这针脚眼熟的很啊,莫不是咱们村的谁?”
慧娟婶子走了过来,仔细打量着这枚荷包,清哥儿站在后面,攥着帕子,紧张地咬着嘴唇。
“我买的不成?”王连越将荷包收进袖口,笑着说道:“婶子们别挤兑我了,哪有人看得上我啊,先走了,省的又有哪家哥儿姐儿的,被你们说坏了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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