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连越虽然走回去了,但是又觉得自己没什么道理去安慰清哥儿,只好回家去,时不时的透过墙头,看着静悄悄的清哥儿家。
他也搞不懂自己对清哥儿,到底存的什么样的心思,认识不过三五天,清哥儿的一举一动都能让他心痒难耐。
难道,正如清哥儿所说的,自己真的只是看他可怜吗?
王连越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此刻捉耳挠腮的站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想到牛婶子的话,气不顺的踹了脚院子里无辜的枯树,鸟儿惊起,散落一地雪白。
他看着地上的雪,脑子转了半响,突然嘴角上扬,蹲下忙碌起来。
临近傍晚,清哥儿的院子里终于有了些动静。
王连越听到声音,从房间出来,只撇了一眼,便看到清哥儿雪白的小脸和通红的眼角,估摸着在屋里偷偷哭了小半天,眼睛肿的跟核桃一般大。
清哥儿捧了些干净的雪,敷了敷自己肿起的眼睛,他闭眼挤掉最后一点眼泪,起身去了厨房。
晚上没什么胃口,简单的煮了点面条,清哥儿看着煮沸的锅,想了想又窝了一个荷包蛋。
没人对自己好,那就自己对自己好点吧。
一碗热汤面下肚,身子终于暖和了些,晚上冷,吃了饭便犯了懒,什么都不想做。
看着天空,月朗星稀,明天肯定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清哥儿将下雪前抱回屋里的笋子捡出来,放到了比较干燥的墙角处,这些笋子再晒两天,就可以拿去县城卖了。
还有一个来月便是年,家里虽然只有自己一个人,但该有的都要有,他手里拮据,总是要想尽办法赚钱,眼下看村长家洗衣服的伙计是干不了了,得想些别的法子。
清哥儿洗漱了一番,回屋前随意的看了眼隔壁墙头,只看见挨着王连越家的墙头上,坐着一排雪人。
那雪人一个个憨态可掬,有的沾了块石头做鼻子,有的却用黄豆做眼睛,清哥儿站定,数了数有十三个,最后一个小的可怜,挤在角落里,伸展不开手脚。
若不是放不下,估计他还能再多几个兄弟姐妹,清哥儿低着头轻笑,再抬头便看见雪人的主人看着他笑。
清哥儿有些羞赧,摸着发热发烫的耳朵,跑回了屋里。
掩上门,清哥儿背对着外面,心脏跳动的厉害,他连忙伸手护住心口,仍然挡不住心跳声穿透耳膜,他估摸自己怕是病了。
第二天,天果然放晴,清哥儿出门,特意看了眼墙头,只是经过一个时辰太阳照射,雪人都已经融化。
清哥儿有些可惜,但不妨碍他手下动作,今天兰玲姐请了媒婆来,准备招个上门女婿,要请他过去帮忙掌眼呢!
他将大部分头发束起,留了一撮跟一条暗红色的发带缠在一起,盘成发髻,又从木头柜子里捡了根刻桃花的榆木簪子,仔细戴好。
这簪子是他刚嫁过来,自己去三月三庙会买的,那时他刚逃离徐家,第一次体会到自由的滋味,手里也没钱,买了根摊上最便宜的木头簪子,但是他却欢喜的不行。
身上还是一成不变的暗绿色对襟小袄,袖口被他换成了一节明黄色的绣花棉布,还做了个翻面的小设计,衣身上漏棉的地方也被他绣上了花样,整体看来,这件衣服竟然还有了些时兴样子。
临近出门,清哥儿又打开柜子,翻开层层衣服,从他装钱的老旧盒子里,拿出了一个像装胭脂那种样式的小盒子,打开是白色乳膏,闻着有一股奇香。
清哥儿漏了点摸在手腕处,磨搓开来,脂膏被体温融化,刺鼻的奇香变成了淡淡的桂花香。
这脂膏是清哥儿小爹爹给的,他弥留之际,将制这脂膏的方子也一并教给了清哥儿,但是由于条件有限,清哥儿还从未实际做过。
若有机会,他一定要试试,不让爹爹失望。
*
兰玲姐今年二十有五了,兰爹身体好的时候,总想给兰玲姐说个好人家,挑来挑去总是不满意,硬生生从兰玲姐十八拖到了兰玲姐二十。
好不容易相看上了柳家村的柳林家,定好了过了年就成亲,兰爹却得了急症,卧床半年也不见好,那柳林家的二郎也是个有出息的,那年乡试竟然考上了秀才。
两个村里人都说,这门亲事怕是要黄了,可谁也没想到,那柳二郎就这样还愿意娶兰玲姐,不愿意的竟然成了兰玲姐。
柳二郎上门求娶不得,又来了三五次,兰玲姐总是闭门不见,后来直接拿着定金上门,把亲给退了。
伤心不已的柳二郎进京赶考,过了五年也没回过家,人们都说他是当上大官不愿回来,就连他的爹娘也这么想。
村里人老传的故事,清哥儿耳濡目染的,也知道不少。
清哥儿准备得当,第一次进了兰玲姐的家门,兰玲姐可能有些紧张,破天荒的没有怼清哥儿,只是让他坐下,喝口热水。
兰玲姐今天穿了身紫色钩花的袄子,头上还别了朵红色绢花,她眼睛很大,细眉圆眼,本身长得不黑,冬日里不晒太阳,不做农活,养的到能称上一声珠圆玉润。
屋里生了炉子,清哥儿穿得厚,坐着一会背上生了一层汗来,他看着兰玲姐喝干了碗里的水,还不停手里的动作,默不作声的从炉子上提下水壶。
“兰玲姐,我给你再倒点水吧。”
“喔,不喝了,一会该上茅房了,”兰玲姐放下碗,搓了搓手,看着清哥儿解释道:“我爹非让我说亲,我本来是不愿意的。”
“他怕自己过身后,没人照顾我,哎,也不知道谁照顾谁,怪我没伺候好他吗,一天天瞎琢磨。”
“那还早呢,不得有个三五十年的,”清哥儿笑了笑,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其实就是父母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
“小小年纪还感慨上了,怎么,你也想生个孩子?那得先有个孩子爹才行。”
兰玲姐被他的口气笑到喘不过气来,清哥儿忙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要不然就着今日,让媒婆给你介绍个吧,啊?”
那个“你”字,还故意拉了长音,羞得清哥儿满脸通红。
“我没有这个意思,兰玲姐你别笑话我了。”
兰玲姐笑得不能自已,脸颊上都生了红晕。
“小孩子。”
兰玲姐回屋给兰爹到了点水,出来的时候还拿了盘自己炒的南瓜子。
南瓜子洗干净加上盐和白砂糖,放进铁锅大火爆炒,又干又香,是不可多得的冬日小零嘴。
“快拿着吃,我那老爹嘴馋的很,这瓜子放屋里一会让他吃完了,嘴吃的上火长泡。”
两个人就这么唠着嗑,一下没一下的眼看到了中午,那媒婆才姗姗来迟。
花婶子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媒人,当年柳家村柳林家的亲事就是她给招呼的。
“对不住啊玲姐儿,婶子路上有事耽搁了。”
花婶子满脸歉意,人还没进屋呢,道歉就先追上来了,她穿了身红色袄子,头上也带了朵大红绢花,喜庆极了。
“快别叫什么姐儿了,老大不小了,我这脸皮子都羞得慌。”
兰玲姐脸上笑意不减,弯腰给花婶子搬座倒水。
“没嫁人都是家里的姑娘,婶子叫的没错。”
花婶子喝了口水,却没放下碗,手指摩挲着碗底,似乎在犹豫怎么开口。
“婶子,可是有什么称心如意的亲事说予兰玲姐?”还是清哥儿心细,替兰玲姐问出了声。
“哎,哎,是有一桩,”花婶子又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就是前几年那个柳家村的,柳林家二郎从京里回来了,玲姐儿你,有什么想法吗。”
“回来了?回来了好啊,那柳大妈岂不是高兴坏了。”兰玲姐脸上看不出什么心情,表情只是怔了一下便恢复了原样。
“柳二郎还没说亲呢,”花婶子继续说道,“我看那意思,是还没忘了你。”
“怎么可能,猴年马月的事了,我又不是什么花容月貌的仙子,”兰玲姐吐了口南瓜子皮,“还把我当抢手的香饽饽了?”
“婶子手里没其他人了?”
花婶子又欲言又止,兰玲姐一瞧,眉头皱起,语气也有些急了。
“我可是要招上门女婿的,凭他柳二郎忘没忘的,能情根深种到来我们沿河村倒插门吗?”
“自然是不能的,”花婶子把碗一掷,心里的话全秃噜出来了,“实话跟你说了吧,今天我来的时候,遇到那柳二郎了,他给我十两银子,让我给你介绍一下他。”
花婶子将装银子的荷包甩在桌子上,荷包沉甸甸的,在桌子上发出闷响。
“他没中举,在京城谋了个书店小二的位置,每个月也挣不少银子,他是对你念念不忘,想着这次回来娶你,带着你一块到京城去。”
兰玲姐视线扫过桌子上的钱袋子,耳边传来她爹咳嗽的声音,一阵阵刻心入肺。
她沉声说道。
“除非他愿意做我兰家的上门女婿,不然我俩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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