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裴振衣近日的挣扎,一无所知。
但她仍十分惊喜裴振衣能想得通。
本来就是这样嘛,她得意地想,她对他那么好,顶多就是小事上骗了骗他,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这种美人儿的过错,那更该被原谅了。
心里畅快,嘴上还是象征性地硬了一下,她道:"墨磨成这样,也好意思说来侍奉我?先跟折柳学学吧。"
少年磨墨的动作一僵,眉宇间浮现出一丝愠色。
宝颐托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僵持片刻,裴振衣到底还是败下了阵来,对她道:"我确实不擅磨墨,若有机会,我去向旁人讨教一二。"
"嗯。"
宝颐满意得不得了,让清高者因自己的魅力而俯首称臣,世上还有比这更令人痛快的事吗?
她扬起眉毛,莞尔一笑,伸手捏了把裴振衣的脸蛋道:"真乖,用不着你去请教别人,今天我心情正好,我亲自教你。"
她细白的手覆上他的手背,慢条斯理地引着他,在水洗砚台上一圈圈地打转。
“喏,要这样轻轻地磨,我的墨可是宫里来的贡墨,贵妃娘娘给的……”
“贵妃娘娘?”
“是啊,”宝颐道:“你没听说吗?她之前想过要我做她的儿媳,但我可瞧不上她儿子,就使了点手段避开了。”
裴振衣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现在你知道了。”宝颐挠挠他的手心道:“我连皇子都瞧不上,偏偏青睐了你,这可是极难得的好事,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少年闭了闭眼,喉结上下滚动,低低吐出一字:“好。”
宝颐从他身边走开,站在桌后,伸了个懒腰,悠哉悠哉道:“不过,你乍然回到我身边来,我一时还有些不习惯,你瞧,是不是应当给我纳个投名状呢?”
“不是纳过了?”
裴振衣想起那份被她逼着签下的面首契书。
他前些日子差点扔了它,今日后悔,又去废纸篓子里把那契书捡了回来,一边捡一边唾弃自己,当真没出息至极。
人生苦短,只争朝夕,他总是去考虑以后,可偶尔也想放纵自己,去追逐一些注定没有结果的事。
他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模样,心中叹息。
他究竟喜欢唐宝颐什么呢?明明这个姑娘的性情,处事,爱好都和自己毫无半分相似之处,可他就是着了魔一样,总是忍不住想念她。
大概也是自己平日过得太压抑,太自律,所以格外渴望接近鲜活任性的人,好像看着她活蹦乱跳,胡搅蛮缠,自己也变得轻松自由起来。
宝颐笑眯眯道:“跟我去衣服铺子,我前日得了一匹好缎子,正缺个架子,你去当一回吧。”
*
半刻后,衣服铺子内。
宝颐快乐地往他身上披挂各种花花绿绿的布料,玩耍得不亦乐乎。
裴振衣直挺挺站着,感受到她的爪子在身上摸来抱去,上下其手,俊面上浮现出一种生无可恋的气息。
期间还来了两拨贵客,宝颐索性把他也带下了楼。
一下楼,便见姜湛恰好进了衣坊,裴振衣之前尚对她千依百顺,瞥见了姜湛身影,脸顿时黑如锅底,不由分说,拉着宝颐便回了二楼。
宝颐很享受他的酸气儿,内心偷笑,正磨磨叽叽地走着,突然看见一旁桌上扔了一个小胭脂盒,应是客人无意落下的,上面好像画了什么新奇图案,她突然起了兴致,伸长脖子去瞧。
裴振衣先她一步看清,登时脸色一变,硬是把她的脑袋搂了回来。
"快让我瞧瞧!"宝颐一边嚷嚷,一边从他指缝里努力睁大眼。
"未出阁的小孩子不能看!"裴振衣耳根通红,紧紧捂着她的眼睛:"邪祟之物罢了,不干净。"
一听此物邪祟,宝颐更加兴奋:"是怎么个不干净法?我要来鉴定一下!"
裴振衣严辞拒绝,宝颐不情不愿道:“好吧。”
趁他不注意,她飞速抓起胭脂盒,塞入了自己的小荷包。
还未来得及细细观摩,楼下的小厮又来报:“东家,又来了一名贵客,正在楼下等着呢。”
宝颐乐得有人帮她转移裴振衣的注意,立刻道:“我去瞧瞧。”
果真,裴振衣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只沉默随她下了楼。
谁知刚下了一半阶梯,宝颐突然像是见了鬼一般,迅速掉了头,拉上他便往楼上跑。
他搂住她肩膀,在楼下看见一个太监模样的中年人。
这大太监面白无须,看着慈眉善目,却从骨子里透出一丝邪气,令人不寒而栗。
“快走快走,这是三皇子身边的人!”宝颐用力揪他袖子。
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避如蛇蝎的,也只有那位她惹不起,也不想嫁的贵人了。
裴振衣当即挡住她的脸,把她带回了二层。
“吓死我了,这人真是阴魂不散。”宝颐连拍胸脯,心有余悸:“天下女人都死绝了吗,为何非要我不可?”
裴振衣往楼下望一眼,问道:“可你已经回绝了他。”
宝颐一说起此事就气闷:“有什么用?贵妃娘娘一点也没把我愿不愿意当回事,前些日子还通过别的人家放出风声来,说要纳我当侧妃呢。”
裴振衣目光微冷:“穷追不舍,死缠烂打,让心仪的姑娘只能自毁名声以自保,这等人,也堪为皇室贵胄?”
“不欺男霸女,横行霸道,当皇家人还有什么意思?”宝颐对天家素来没什么好感,刻薄话张口就来。
嫁给皇家,日子多难过只有自己知晓,幸好阿爹阿娘脑子清醒,连忙带她前去了皇后娘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国丈去御前说和。
皇后母家与宝颐大伯交情甚好,看着宝颐千般不情愿,也有几分怜惜,于是由皇后出面劝了皇帝两遭,这下贵妃娘娘才勉强消停了。
但这样一来,也彻底得罪了这个任性的女人。
先前她就瞧宝颐不顺眼,但没想到侯府居然敢这般拂她面子,据说贵妃因此事大怒,连着在宫里摔了三个大青瓷瓶子。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眼看着就要衰落的侯爵府,居然死死扣着自家女儿不给她儿子受用,
更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种败落人家的女儿,居然无心攀高枝,反而把小日子过得那么恣意。
宝颐听闻此事,心道贵妃娘娘这是自己去伺候了老头子,便以为全天下姑娘都乐意伺候不像样的男人,换自己和家人的荣华富贵呀!
自家那么正常,反而和这个世道格格不入。
欲言又止了许久,她从旁抓来两只大小不一的茶杯,将它们倒扣在一起。
她指着靠外的大杯子,对裴振衣道:"你瞧这个杯子,是昔日的侯府,那时候我祖父和大伯手里有兵有权,没人敢来欺负我们。"
说罢,她将外圈的杯子移开,露出里面小的那个茶杯。
"可他们相继战死,就只剩下一个内里空空的家,"宝颐道:"像这只小杯子,只需稍微一碰,就能让它碎掉。"
“当初我大伯还在的时候,和皇后娘娘母家私交甚好,据说还帮着二皇子打压过五皇子母族,皇后娘娘也承他的情,不会让我给她庶子当小老婆。”
“但现在我大伯不在了,人走茶凉,我爹又没有他那么能干,护不住家人,所以才日日担心三皇子,或是旁的人家打我的坏主意。”宝颐笑了笑:“唉,都怪我长得太美。”
裴振衣垂下眼。
是啊,毫无防护的美丽最是危险,名花若是唾手可得,便比寻常的花命运更凄惨。
只恨自己没有能力,没法护着她,老天总爱与人开玩笑,让你在一无所有的年纪,遇上最想保护的人。
他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发,作为安慰。
*
她的伤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小心观察了半个时辰,确认三皇子当真已经走远了,她长舒了一口气,慢慢走出了藏身的厢房。
衣坊伙计见她踏出了门,连忙迎了上来道:“东家歇息好了吗?小的这便去叫两位花儿姐姐。”
宝颐想了想道:“你去吧,对了,上次让你们找人做的白玉子冈牌,可完工了吗?”
伙计道是,不一会儿,送了块小巧玲珑的子冈牌来。
裴振衣自行出门,看了眼那子冈牌,状似不经意地把头转开一点,似乎在等待着一些赔礼道歉之类的事发生。
宝颐小声道:“这……其实是给折柳的。”
少年回过头,皱眉。
“你别瞪我啊!人家为了帮我醋你,都被你扔地上伤了脸了,这可是他吃饭的家伙,我给点补偿不过分吧。”
“……”
“你吃他的醋做什么?他在我这儿一点逾矩的事都没做,成天就知道吃拿卡要,而且他也不乐意伺候我,人家志向大着呢,哪愿意跟着我这个没前途的啊。”
“当真?”裴振衣阴测测道:“他脖子上……”
宝颐一阵无力:“合着你压根不知道,世上有种东西,叫胭脂?”
“胭脂?”裴振衣似乎真的一无所知。
“来,我给你演示一下……”
她从荷包里掏出一只小巧的胭脂盒子,正是她刚才偷藏起来那只。
“走得太急,都忘了看看是什么颜色的胭脂……咦?”
宝颐的动作突然僵住了,瞪圆了一双大眼,直愣愣盯着手里的盒子猛瞧,神色茫然。
盒子上画着两个……小人?他们在……他们在……
裴振衣微微侧目,在目光触及盒子的一瞬间,忽然脸色大变。
宝颐眼前一花,盒子已经被收缴走了。
“你抢我盒子做什么?这是客人留下的,我要收起来。”宝颐冲上去抢:“还给我,我还没看明白盒子上嵌的图画呢,他们俩在干什么?亲嘴儿打架?”
“小……小孩子不能看!”抢走盒子的人结结巴巴地强调。
“有什么不能看的?你不记得你也亲过我?”宝颐道:“还是你不仅想亲我,还想跟我打架?”
“一派胡言!”
这是宝颐第一次看见裴振衣的脸那么红,从耳根一直到面颊,好大一片猪肝色,好像能从耳朵鼻孔里都能喷出热气一样。
看吧,她想,这个人果然想跟她打架!
争夺间,裴振衣手一滑,盒子落在地上,一条腿儿歪歪斜斜撇开——坏了。
空气突然安静。
宝颐瞪着他道:“赔我。”
裴振衣求之不得,立刻收走了胭脂盒子道:“好,我把这图撬了,重新绘一幅给你。”
宝颐狐疑望他一眼:怪人,不就是小人打架吗,做什么讳莫如深,脸红得都快滴下血都不给她看。
当我开始补充小学生恋爱的背景信息,意味着有反派要出来搞点事
今天一数,离开头剧情还有一星期左右,呵,我果然是全晋江屁话最多的鱼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第 29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