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默里，裴折雪低头。深色的瓷砖映着自己狼狈的身影，和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裴少将相差甚远。
他也曾反抗过，挣扎过，换来的只是更深的痛苦。
这三年来，他被困在实验室和会所，与世隔绝。他甚至不知道，外面的科技是否已经发展到能在脑海里直接交流。
但……就算是阴谋，他也愿意赌一把。反正他已经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好，我答应你。”
【请放心，裴少将。只要您完成任务，我必将助您复仇。】
这冰冷的机械音异常笃定，让他生出一线希冀。
而且，系统的说话语气很奇怪，好像之前在哪里听过……裴折雪还没来得及细想，系统发布了第一个任务——
【任务一：想办法和顾墨建立联系。】
裴折雪气喘吁吁地赶到停车场时，顾墨正坐在车里。他原本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一顿，很快又恢复了冷冽的神色。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冷峻的轮廓，眉眼锋利，仿佛带着天生的气场。
“怎么是你？”
裴折雪努力抑制反胃的冲动，扯出一个笑脸来。“顾上将，我对小岛比较熟悉。主管就派我带您四处转转。”
顾墨点点头。车门缓缓打开，裴折雪坐在他身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香的苦味，与酒馆里甜腻的香水味不同，这样的气息让裴折雪沉静下来，整个人放松了许多。
裴折雪正昏昏欲睡时，身旁传来顾墨清冷的声音。
“这里有胃药。”
裴折雪抬眼，撞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对方的视线锐利而沉重，像要把他整个人看穿。
他心里却只觉得讽刺。
他最清楚顾墨是什么样的人。曾经的政敌，被顾墨关在军部暗牢里，生不如死；他们的Omega伴侣，更是被剥夺了尊严，被迫在众人面前跪下哀求，最后被活活逼疯。
那些血淋淋的传闻裴折雪全都听过，冷酷、手辣、从不手软。
这样的人，现在竟然对他说“有胃药”？
裴折雪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心底满是不屑。
“omega致胜的三要素：鲜花、情话和惊喜。”
舍友125号听说裴折雪要陪顾上将，兴奋地传授经验：“哥，你可算是开窍了！陪金主出去玩既不用干脏活累活，还有各种好吃的、好玩的！我这里有详细的攻略，保证让你把那个Alpha迷得找不着北！”
来之前，裴折雪认真钻研了那本《Alpha攻略指南》。
顾家世代经商，顾墨更是常年出入上流宴会。各种千金少爷的手段他都见过，对鲜花美酒早已麻木。
要想让他动心，必须得来点新鲜的。
他缓缓翻动书页，最终停在跳伞这一页上：
“跳伞基地欢迎大家！让不断加快的心跳拉近你们彼此的距离。”
裴折雪眼底一亮，这或许是个好的选择。
车窗外是湛蓝的大海，一望无际。远处直升机的螺旋桨轰鸣声穿透空气，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工作人员们替两人检查装备。其中一个身形干瘦，衣着明显与其他人不同，声音尖锐刺耳。
“长官，您确定吗？让一个omega带您跳伞？”
顾墨冰冷的目光一扫，那人立刻噤声。
“我相信他。”
顾墨凝望着不远处的裴折雪，眼神漆黑，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折雪从登上直升飞机的那一刻就开始后悔了。
窗外是碧蓝的大海，白色的云朵点缀在海洋中。耳边是直升飞机的轰鸣。
还是少将的时候，裴折雪跳伞过许多次，接受过专业的训练。但这次不知怎么，他恐惧又激动。
他从未从这种视角看过这座小岛，这座困住他的囚笼原来这么小，而他居然逃不出去。
窗外的风呼啸而过，像是不甘的幽魂在哀嚎。
“136号。”
裴折雪闻声转头，对上顾墨漆黑的眼眸。熟悉的沉香气息随之而至，冷冽而厚重，将他层层包裹。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座小岛吗？”
裴折雪摇摇头。
“我是来找人的。找一个阳光开朗的beta，棕色短发，喜欢当老好人。”
找到之后呢？关进大牢？杀掉？还是逼到崩溃？裴折雪眉头一紧，目光警惕地落在眼前的人身上。
更何况……裴折雪在心里冷笑，这个人早就死了，死在了三年前，连灵魂都被敲碎了。
“我知道了。我会帮您留意的。”
【裴少将。您对主角的警惕心太重了……他对您没有敌意……】
你怎么知道？就凭你掌握的那本小说？
裴折雪在心里反驳系统。你不是也说了吗？故事线已经发生偏移，谁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对我有怀有敌意？
裴折雪脑海里闪过那个被逼疯的omega，回忆骤然袭来，他仿佛听见那人嘶声力竭的尖叫：“顾墨！你不得好死！”
【……】
【裴少将。别忘了你的任务。】
裴折雪深呼吸，强行调整自己的表情，努力扬起嘴角继续营业。
他检查好自己身上的装备和降落伞后，开始检查顾墨身上的装备。一切就绪后，他拍拍顾墨的后背，用小拇指勾住对方的手指，“别紧张，你只需要享受空中的刺激感，一切都交给我。”
顾墨没有将手指抽回来，反而握得更紧一些。裴折雪以为他在害怕，趴在他耳边低语，“别担心，顾上将，要死我们两个人一起死嘛，不要怕。”
裴折雪的气息洒在耳边，痒痒的，顾墨依旧冷着脸，轻轻点头，耳廓却浮上一抹红意，裴折雪甚至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
怎么当真了？这玩笑不好笑吗？裴折雪有些搞不懂顾墨。
这次的跳伞由裴折雪主导。两人从直升机坠落，气流呼啸着从身旁掠过，裴折雪感受到久违的自由。
他兴奋地喊出声来。胸前传来另一个人的温度和心跳，此时此刻，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伙伴。
裴折雪拉开降落伞，不幸的是，伞只打开了一半。他立刻启用备用降落伞，然而，备用伞却与主伞缠绕在一起。
顾墨察觉到意外发生，但因视线受限，他只能问身后的人：“怎么了？”
裴折雪正在思考如何安全降落，听到这句话，却不由地笑了。那笑声不同于以往，是放肆而真诚的：“顾上将，刚才我说的话要成真了。我们今天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行。”顾墨毫不犹豫地答道，“但我不想你死在这里。”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回答。裴折雪本想看他慌张的样子，再像救世主一样救他于生死之间。可没想到，他到这种时候依然冷静，甚至还能逗他玩。
【裴少将，您可以降落在北偏东25度、500米处的海面上，生还率为99.5%。我已通知救援队，预计五分钟后赶到。】
“好了。”裴折雪目光紧紧盯着海面，“我们会降落在海里，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别害怕。”
“别害怕。”顾墨无法看到裴折雪，他的声音依旧冷静，却让人安心。他提高音量，确保身后的人听清：“别害怕，136号！我陪你一起。”
裴折雪轻笑，拉动手中的绳索，调整两人的位置，让自己处于下方，成为顾墨的肉垫。
“你在干什么！”顾墨的声音终于慌了。
干什么？这还不明显吗。——就是不想让你受伤啊。
本来就是我带你来跳伞的，当然该我负责。
裴折雪闭上眼，咬紧嘴唇，试图用这种痛苦来适应即将到来的剧烈冲击。
——然而，预想的疼痛并没有降临。
他猛地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联系断了。睁眼时，他看到顾墨不知何时割断了绳索，正紧紧抱住自己，强行逆转了两人的位置。
裴折雪来不及反应，耳边传来顾墨的心跳，温热的体温透过布料渗入。他感受到一种干燥的、久违的、不掺杂**的温暖，让人忍不住沉溺。
原来，这么冷的人，也有这样温暖的怀抱啊。
这是裴折雪昏迷前最后的念头。
裴折雪从治疗舱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顾墨的情况。
“顾上将没事，”护士小九正记录裴折雪的各项身体数据，“军部送来了S级治疗舱，虽然他受的伤很重，但第二天就能恢复啦。”
三年过去，军部的医疗技术已经这么先进了吗？那他岂不是白担心一场。
心跳还是很快，顾墨的拥抱似乎还在。裴折雪不安地蜷缩在治疗舱里。
“所以说，明天你还是顾上将的人，可别想因为这件事就逃避这个事实。”小九弯起嘴角。
他才不希望顾墨没法管他呢。只有多创造相处机会，好感度才能上升。
“136号，”门外的护士敲敲门，“A在找你。”
惩戒室内。
墙壁上挂满各式各样的道具，这些都是裴折雪平时需要用到的“教具”。整个房间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一个灯提供照明。裴折雪跪在这里时，抬头就会被耀眼的灯光刺痛眼睛。A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不能直视客人。
裴折雪正跪在A的面前。A阴沉着脸，玩弄着手里的道具，像是在考虑这个要如何使用在裴折雪身上，“听说，有位军部的上将买断了你五天？”
“是的，先生。”
A沉默不语，突然愤怒地踢了裴折雪肚子一脚。裴折雪趴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
A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拽起来，“据我所知，那人是你之前的死对头啊……”
裴折雪麻木地看着A，眼神有些涣散。
“你最好老实一点……”A的手抚过他的脸，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如果让我发现，你还有别的想法……”
A倾身向前，在他的耳边轻语，语调温柔至极，“你就完了。”
他像丢垃圾一样，将裴折雪扔在地板上，拍拍手。两个清洁工闻声赶来，“把136号拖下去关起来，第二天早上洗干净了再给上将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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