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一介地主,哪来的人脉左右,再说出狱后,我不曾见过他面,你的意思是说他监视我?”
章景想不通,一个地主能有如此手段,不仅将他身边人买通,还能造假账陷害自己,并且上面派来的人还未察觉问题。
“这便是关键了,按理说地主最多只能贿赂衙役,为景哥哥增添办案难度罢了。衙门被彻查,主要是账簿出现了问题,上头拨发的钱财全部流入花柳酒楼,河道治水久久不通,请的师傅们都撂担子说不干了。
又在衙门库房发现大量银两,连着景哥哥住所查出不少珍贵物件,而前一天正是河道决堤,整个衙门调动了大半人力,然而第二天上头便派人彻查
章景永远忘不了那天的情景,治水忙得他焦头烂额,刚完工不到三日堤口被暴雨冲刷,桥梁从中折断,将庄稼田地毁成一片泥浆。他回到衙门,没功夫细察近些天的异常,想着赶快解决要紧事。
第二天一早,他还没出门,上头派来人检查衙门账簿,他本想着身正不怕影子斜,就让检查的人看了,却不想日夜锁在柜子中的账簿被人调换,库房凭空多出几千银两。
在场的人无一不惊叹,他怎么都想不通,仅一天时间,衙门翻天覆地,就连自己的心腹也跳出指控自己的恶行。
“后面便是上头走访街民,之前地主做的恶也就得以施展,再加上治水的问题,许多矛头都指向哥哥。
我想景哥哥一定猜不到,上头的人没有怀疑其间的漏洞,反而直接下令封杀衙门,确定景哥哥罪名,交付给刺史判决。”
白无秋说着,语气越发严峻,牙关都吱嘎作响,似乎设身处地般,要将那些人撕碎。
章景倒是意外,白无秋为他居然做到这种地步,这种被人唾骂的案子还能翻出来推查,应该费了不少心思,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暖意。
“凭我的经历,自是发觉不对,但抵不过气势汹涌的指罪,连同重新彻查的请求一并驳回,不久便锒铛入狱,若非昔日好友为我求情,现今还在北疆服役。”
听到昔日好友四字,白无秋明显激动了一下,随即隐藏自己的意图,徐徐道:“所以说,并非他们不知蹊跷,而是选择无视,目的就是将景哥哥扳倒入狱。能介入此事判决的,也只有朝廷中人,我猜想幕后主指定然与王家地主有染。
早在十几年前,荒州地带生意萧条,地主家便垄断水路两道货船,府中挥金如土,前县令也包庇地主作乱,蛇鼠一窝,也不见有人彻查出问题来。那么只能是地主背后有靠山,我能做的,便是将那人找出来,还景哥哥一个公道。”
白无秋的话不无道理,论在荒州,白无秋的经历比章景丰富,也是离王家地主最近的人。
而章景只是恰好瞧见白无秋受辱,顺手整治一下王府的风气,地主想像从前一样收买这个新来的县官,结果章景软硬不吃,转手就将他逮捕了。
其实章景不是没怀疑过地主一家的势力,可他苦读寒窗十几载,夫子所教,便是让他谨遵‘天地立心,生民立命。’
而后在朝廷中,便一个劲钻研起圣贤绝学,苦习治民之道,并无心思索所谓的人情世故,加之自身背景贫寒,友人少之,成了极不起眼的小角。
章景又怎会料到,庙堂之外,门可罗雀的荒州,竟然也有迂腐之事,那只朝廷背后的巨大手掌,已将荒州吞噬近二十年,而无一官敢揭露。
“当年无意牵起的一角,原来早有设谋,可你我二人力薄,又怎抵过那些人的手腕。你既是刺史,就该懂得,朝廷从来不靠心性兴起,莽头蛮冲。
若背后无支柱,便是摇摇欲坠,危楼自倚。”当年要是他懂得这个道理,就不会沦落为今天的地步,自顾自的清高,是朝廷中最为舍弃的东西罢了。
但白无秋能这般直白告诉章景目的,就做好了十足的准备。见长景逐渐落入设好的圈中,白无秋拿出准备好的说辞:
“景哥哥所言极是,我虽为刺史,却因为荒州这种小地而被其他人耻笑。幸得一前辈赏识,才稳住手脚,那位前辈听说我也治理荒州辖区的刺史,向我传授许多经验,或许我可以向他请教。”
章景挑眉:“你也算遇到良人相助,可此事并非小可,委托人家难免有些强求,更何况你说过,那主指藏在朝廷暗处,若连累了恩人,造成无心之失就不好了。”
章景考虑得面面俱到,从他的角度来看,白无求一个泛泛之辈,在朝廷中立足不容易,且不说白无秋口中前辈何许人也,平白求人办事,连起码的筹码都没有,很容易给对方不好的印象。就算对方看重白无秋能力,也无法顾及千里之外的荒州,朝廷中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天子的眼睛。
白无秋还是稚嫩,章景是不喜欢他,可不能看他白白犯傻,要是让有心人知晓,还不得毁了白无秋的官途。
于是又补充道:“其实我心中早已将其放下,荒州一事,其背后的阴谋与利益,你我难以左右,没必要舍身入险。你做你的刺史,将荒州整治好就成,我活在市井之中,并没有你想象中不堪。”
白无秋却扶住章景的肩头,面容无比真切,眸光流转,说不出是生气还是委屈:“哥哥可以原谅,但我不能,我要那些欠你的人,加以百倍偿还。荒州十几春秋残,幸有哥哥廉洁奉公,荒州才得以脱胎换骨。若天下需要牺牲君子气节掩盖颓靡,那我也不做甚么破官,遮遮掩掩,糊弄百姓,还不如将那些害虫杀干净,哥哥与我就此退隐江湖。”
说着,低头垂眉,牵起章景的双手,无比虔诚落下一个极为轻微的吻,像是蝴蝶振翅,在心中荡起一圈涟漪,随后又如复燃的火折子,烧得浑身燥意绵绵。
一时间,章景的脑海中竟然蹦出一丝异样的感情,想抽回手,却蹭到白无秋的嘴角,烫手般缩回去,心中一颤,对上白无秋贪恋又赤诚的目光,只觉得眼睛无处可落,四处乱瞥,胸口响起鼓点般密密麻麻的律动,惹人烦恼。
太怪了,这简直太不像自己了,这种感觉非常不妙,来得气势汹汹,要将人吃干抹净一样。白无秋罕见见章景没有反抗,得寸进尺将脸颊埋进章景的手心,温顺蹭了蹭,眼睛亮闪闪盯着章景。
只听见“啪”的一声,白无秋的脸颊便多了一个红印子,并且飞速浮肿起来。章景像是清醒过来,看着自己的杰作,有些愧疚,却不敢再靠近白无秋,半天才开口道:“能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白无秋揉着火辣辣的脸颊,只能默默把委屈吞进肚子里,谁让他得意忘形,忘记章景的功夫了。不过章景没有反驳他的话,让他很是高兴,疼痛便抛之脑后,趁热打铁道:“知道了,那景哥哥是同意我了么。”
白无秋语气中带着期许,俊美的面颊却不合时宜肿起一片红痕,可偏偏映得人楚楚动人,叫章景移不开眼睛,鬼使神差下,竟然点头答应下来。
不过也很快反应过来,懊恼自己被美色所惑,居然异想天开让一个毛头小子去抗衡朝廷。章景想叫住白无秋,可白无秋早就被章景的答应砸得欣喜若狂,就差没上前加将章景扑倒了。
章景突然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么糟糕,白无秋年轻,有的是本钱,再说以白无秋的关系,想必也闹不出太大的风浪,不如随他的想法去,等白无秋乏了自然会安分下来。
只是,不知白无秋说的那位前辈是个甚么官侯,若是碰上那种家族显赫的,白无秋的处境还不知会怎样,可方才听白无秋讲,那位前辈似乎对荒州格外上心,难不成也在荒州留有手笔,怕被发现不成?
章景觉得非常有必要向白无秋打听,便接着道:“别高兴太早,要我同意可以,但你得告诉我,你那位前辈是何人,为何要鼎力相助于你。”
眸光中闪过狡黠,白无秋勾起唇角:“哦,那位前辈是户部侍郎商翎大人,很是年轻,见我执意要来荒州做刺史,劝过我来着,后面不知为何突然说我与他有缘,便举荐给了尚书,助我站稳脚跟。”
章景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磕磕绊绊又问了一遍:“也就是说,那位商大人举荐你来的荒州,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其他甚么。”
见鱼儿上了钩,白无秋眼底的笑意渐收,商翎的确与他说过话,但很可惜,他只是碍于哥哥的面子才与那人打过招呼,想不到与章景的关系匪浅,他一提起商翎,章景就跟丢了魂一样。
“我记得商大人好像说过,要我留意留意衙门的新县官,多走访了解民情,还有要将衙门每月的进出都撰写一部交于他。”
这纯粹是白无秋的胡扯,哪个侍郎会闲的没事索要一个小小衙门的支出,更何况这其中动用的人力时间,可章景却相信了,不是因为章景蠢,而是当年那事,商翎是知情的,为了给章景求情,商翎还与其他官员有过争执,因此被降了一级。
刚从北疆回来那年,商翎已经升为户部侍郎,有了一席之地,才能提前将章景从北疆捞回来,两人还没来得及叙旧,章景便被赶回来了,临走时商翎送章景盘缠外,还留过几封书信,鼓励章景好好生活,荒州之事迟早会查明真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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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商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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