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突变发生

一同做活的伙计看见他,一副见鬼样子,谁都没开口说话。不一会儿,掌舵的头目便来过来,宣告章景的苦工生涯到此结束,随后递给章景一个冷漠的背影,扬长而去。

似乎早料到这样的局面,章景并无太大起伏,眼睛因为打斗沾上了灰土,所以看什么都是糊糊的。四月的江水还是刺骨的冰,他简单清洗了面容,身体却不受控制发颤。

那位少庄主,听街坊讨论,应该就是胧月山庄唯一后代,至于为何自诩少庄主,章景不得而知。方才切磋下来,才知少女武力恐怖如斯,能捡回一条命实属万幸。

那么,白无秋与她的关系是什么,是亲眷?是师兄妹?还是说,他们其实是一对鸳鸯。章景回想了少女的语气,又觉得是厌恨,思来想去,也得不出结果。

再度回到家中,外面下起了毛毛雨,墙壁渗了一滩水,隐约有股发霉的气味。章景拖着沉重的身子上到二楼,索性上面干燥舒适,没有一丝湿气。章老头裹着被褥,只露出脑袋,发出轻微呼吸声,看模样还在睡梦。

章景轻手轻脚坐在床边,看着形如枯槁的章老头,心脏被猛地揪住一样痛,短短半月,章老头的气色愈来愈弱,只剩蜡黄的皮囊苦苦撑着,与骷髅大相径庭,看的人心惊肉跳。

到底是怎么了呢,为何老天要这般待人,这世上,他就只剩章老头一个亲人了。意气风发的时候,没来得及孝顺,母亲先去了,连最后的面都没见着,都是因为公事耽搁。后来该吃的苦吃了,回了村子只想与父亲安度余年,却屡次受罪,身边的人一个个走了,他逐渐变得患得患失起来,生怕再一睁眼,父亲也离开了。

要说后不后悔离开岭川,章景的回答是不后悔。他不敢保证,在前途未知的情况下能将任何变故轻易化解,他不可能终日蜗居在那间瓦房里等待白无秋救赎。

从白无秋回荒州那刻起,章景就与白无秋拉开了沟壑,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再有两年,章景就要步入不惑,再也没有精力陪人折腾。不过说实话,他对白无秋还是存在一些愧疚,至少他不该那么容易答应白无秋,让白无秋白白激动,更不应该背着白无秋偷偷离开。

“可我别无选择了,我只想平平淡淡的,陪父亲走完最后一程。”章景自言自语,连眼泪滴在被褥上也没发现,腰腹的伤口痛得一抽一抽,只能先做处理。

唯一的生计失去后,章景便想着法子去卖些节日的纸钱,却因为冲撞少庄主四处受限,眼瞅着清明既近,一张纸钱都卖不出,章景只能干着急。

章老头察觉出章景的异常,安慰道可以去郊区卖,将价钱压低点,有的是人买。确实是个好计谋,胧月山庄位处繁华地段,郊区很少去,再说就算有人知晓那日打斗情况,也认不出他。

只不过章景还是不放心,郊区离家中太远,光来回就得两个时辰,只留章老头一人在家,多少不放心。

章老头劝说章景放心,纸钱再不卖,等清明过了,便毫无用处,要用也只能等下次中元节,不能白白浪费。

几番劝解,章景妥协了,但还是请了人帮忙照看章老头。

整整一天,章景都蹲在郊外的榕树下,嗓子都喊得嘶哑,伤口因起伏和潮气入侵,变得严重起来,每一次动作都像盐散在绽肉上。

这样的雾天在六庄是很常见的事,一直持续到下旬才会有所好转,家中药材快耗尽,章景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这些天一直用清水清理,伤口理所当然溃烂,又痛又痒,晚上折磨得人无法入梦。

唯一的宽慰只有鼓起来的钱袋,章景的摊位来来往往的,很多是妇女姑娘,红着脸偷瞧章景。如今章景的头发已经长到后腰,随意地盘起来,额前留两条发须,不知是不是六庄的水养人,章景的皮肤也光滑不少,模样像个游历的大侠。

有的姑娘胆子大,还会上前调笑章景几句,章景置若罔闻,既不脸燥,也不抵触,只要是花了铜板的,统一回以微笑。

于是在傍晚时,章景便完成了任务,急不可耐收拾着回家,想将喜悦共同分享给章老头。

傍晚的雾气越来越大,灰蒙蒙地能将人眼睛蒙蔽,天边竟少见漏了一个窟窿,万丈霞光倾泄而下,将雾气染上赤橘,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人影如鬼魅一样若隐若现。

章景的心脏却莫名慌张,步伐飞快,他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天气,只觉得胸口沉闷无比,想立即回到家中关窗锁门。

然而等他赶到牵挂的住宅后,周遭狼藉的令他险些腿软,耳畔的交接和吹嘘声,还有怜悯的目光都让章景顿感不妙。

焦急推开门,顾不得稀碎的家具,径直冲向二楼。一股浓烈的血腥和粪臭混合的气味充斥着整个房间,章景慌张扒拉开被褥,只见章老头的脑袋生生被砸开一个洞,黑红的血浆还未干涸,那张紧绷的脸上,浑浊的眼球向上翻起,好像死死盯着什么。

被褥也被粪便染成褐色,地上杂乱的脚印从二楼一直延伸到楼梯,看规模大约有五六人。

章景扑通地跪下,身体止不住抽搐,拉着章老头的手放在鬓边,一遍遍呼喊章老头,往日慈爱的人却再也发不出声响,无法抚慰他无比骄傲的儿子,甚至连他断气的那一刻,脑海都是章景接下来的日子没有他会怎样。

粪便糊了章景一身,手上全是血污,可这算得了什么,他多希望眼前是一场幻像。等到泪流干了,嗓子咳出血了,却也只是依偎在章老头怀中,头贴头挨在一起,就好像他还是父亲怀中的小孩。

这样的场景却再也等不到了,现实狠狠将他拉回,血淋淋的画面摆在眼前,撕着眼皮逼迫他观看,恶鬼声音回荡在房间,不断训斥章景,“都怪你,为什么选择出门,如果不是你疏忽,父亲根本不会死,你就是个祸害,走到哪里都没好事,去死,去死吧!”

那声音不断放大,在脑海里发出尖鸣,搅得天翻地覆,章景痛苦地捂住脑袋,想将其驱赶出去,但每一次的抵触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

章景再也忍受不住,疯狂将头砸向地面,砰砰砰的声响贯穿整个二楼,瓷片扎进皮肤带来的刺痛在此刻居然无比畅快,他的血液和父亲融汇到一起,地板的细缝细数着罪孽,苦命的俩人就此阴阳相隔。

崩溃后便是浪打礁石的平静,章景用赚来的钱焚化了尸体,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装着章老头的全部,一直被章景背在身上,从不离身。

那日照看章老头人不见了踪影,人间蒸发一般。章景怎么不知凶手是谁,发生了这样的惨案,他去衙门讨要说法时,却被遣回数次,即使提供了当日的证据也全然被忽视,整个六庄,除了胧月山庄有这么大脸面还会是谁。

又想起前几日莫名对自己下手的那几人,章景更加笃信,果然在他的打听下,胧月山庄的人来找他麻烦,却撞见不在家,无处泄愤,便可恨地将目标转移到了章老头。

一群畜牲!他爹六十多岁,并入膏盲也逃不脱他们的杀戮。章景每每望向胧月山庄,憎恨自己的弱小,更恨自己的决策,如若他不来六庄,是不是就避免了这一场灾祸。

可归根结底,都是胧月山庄的错,他和父亲都是可怜的农夫,守着本分过日子,结果白白受了无妄之灾,毁于清明前夕。

连六庄的百姓的看不下去,同情章景,可无一人敢支持章景。仅仅因为凶手是胧月山庄中人,光是这一点已经劝退了大部分人,谁都清楚胧月山庄的地位,不想得罪,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发生。

至于消失的那个人,失踪三日没回过家,大家都心知肚明。多次投案未果后,章景也不再闹腾,又本分生活起来,重新清扫了屋子,遇到人安慰,还会笑着打招呼。

人人都当作章景看想开了,于心不忍下也会偷偷接济章景,可每次都会被章景原封不动归还。

时间过得飞快,六庄的桃花开的极其艳丽,漫天的桃瓣铺洒在胧月山庄的大道,大批的商人旅客都聚集到此处,与相爱之人写下美好寄愿,挂在年纪最大的那颗桃树。

胧月庄主高兴,特意开放山庄供人观赏,使得那些想窥于千玲珑的男子寻见机会,纷纷涌入山庄。千玲珑不屑这样的场面,表姐和母亲劝了又劝,愣是蜗居在阁楼不肯出来,可愁坏了他那个想替千玲珑寻觅好夫婿的爹,一边招待客人,一边物色着目标。

老桃树的下边是一口水塘,修砌的十分精美,寿山石雕刻的栏槛飞龙舞凤,中央伫立着一块石山,青苔覆满了表面,松柏盘根曲折,苍翠欲滴,与暗幽的兰草相得益彰。

池水清澈见底,能窥见锦鲤绚烂的彩尾,以及桃树的倒影,不少姑娘被吸引目光,趴在栏槛上嬉笑。

有个姑娘盯着水底的一条金鱼,全神贯注,一滴水滴在额头,可水面却没有一丝波痕,便没有在乎。过了一会儿那水滴又落了下来,这次滴在了她的额头上。姑娘气急败坏,朝一旁挪去,却亲眼看见水面荡开一抹红色。

正当疑惑时候,拇指摸了额头的位置,粘腻的触感传来,竟然是血水,她抬头望向那颗繁茂的桃树,一颗黑隆隆的头颅藏在桃枝后面,露出惨白的眼珠子向下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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