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景眉毛打成结,想着这副讨人嫌的嘴脸还真是符合王密的作风,只怕不将证据甩在面前,是不会轻易张口的,不然王越也不会拼死撑到现在。
但这次他们注定要失望了,白无秋安排陆衔羽蛰伏多日,就是为了能找到突袭王家据点的机会。本以为还要与其周旋些时间,却不想这王越按捺不住野心,不顾张信劝阻,着了道,损失粮草不说,据点也被一网打尽。
看王密的表现,应该还不知据点被攻占的事实。
白无秋的声音陡然拔高:“本官好心与你们商量,你们却敢耍心思。”
说罢抬手拍掌,暗卫押了两个人上来,王密一看,这不是看守自家据点的人么,而后身心被一股巨大的恐惧覆盖,骇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王密,你可有话要讲?”白无秋再一次问道。
王密早就六神无主了,贿赂民官、欺压百姓、私自屯兵,哪一个不是灭门的罪名,如今被人拿捏了把柄,再多辩解,都是徒劳。
王越不怕死,他怕死,就算这时通知叔父,也得费些时间,若是能撇清与王越的关系,说不定会好点。
然而这副纠结的样子都被王文方看在眼里,他们这群人,就指望着他和王密,到了要紧关节,没一个人能放屁。
“我交代,大人,求您给个机会。”
声音的主人正是王密,王密的衣衫被汗水浸湿,勾勒出肚子上的赘肉,随着动作而颤动。
章景的表情变得凝重,一旦王密供出那个人,那么当年的冤案,就会渐渐浮出水面。害得他受了三年牢贬之灾的人,究竟是何人物,商翎又做到哪一步了。
“大人,不可听信他的话,请让我来供述!”不等王密交代,王文方首当其冲,站出来阻止。
白无秋看了看两人,王密显然是破罐子破摔,王文方尚有一丝理智,打算代替王府争取时机。
“文方,你要做什么,还不快退下来认错。”王密自是不会让王文方做主,万一说的话有漏洞,在场的人不敢用性命担保。然而他却不知王文方的内心早有了间隙,若是此次争得机会与叔父见面,整个王府都要归功于自己,日后便再也不用低人一等。
这些想法,王密怎会体会呢,毕竟他们之间的地位,早就在出生时决定好了的,故而他不得不铤而走险,“二哥,休要再胡说了,冕儿,还不把舅舅带走。”
名叫冕儿的人半知半解,却还是上前将王密扶走了。
早在章景来荒州之前,白无秋就将王府的人逐个调查过,王文方此人是何心性,白无秋再了解不过。
那便再陪他玩玩吧,正好帮景哥哥出出气,白无秋忽然一笑,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哦?没想到王家有如此识抬举的人,如此甚好。”
章景一瞧白无秋的表情就知道是玩心上来了,想着反正人都在跟前了,就随白无秋去吧,却看见徐氏再一次朝这儿递来眼光。
这回错不了,章景分明从徐氏的面上看见了倾慕之情,两颊染了红霞一般,含羞带怯,眼波流转,只是没一会儿又将头垂下了。
章景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说不上的感觉,既违和,又诡异,当他还想再进一步窥探时,王文方的声音将他拉入现实。
“大人,不瞒您说,凡是这北台的官吏,就没有哪个不和我们来往的。不仅如此,他们明面上不敢做的事,都交代给我们,一些地痞流氓也是他们花钱请的,专门收拾那些不服管治之人。”
果然如此,章景猛吸一口气,整个北台,近乎荒州的一半,居然**成这样,真是蛇鼠一窝。
白无秋道:“萧城是否有你们的手笔,如实招来。”
王文方只犹豫了一瞬,接着道:“有,姜县长,他的住处有个地窖,专门对方脏物品。萧城共开设了两处青楼,都是我们出的主意。里面的娼妓也是被逼迫的,萧城的官吏经常去那里享乐,交换情报。”
王密听了差点两眼一翻,平日他这个弟弟就沉默寡言,到了如今,连句遮掩话都不肯说,若是他来,就不会这么直接,起码得给自己留点脸面。
莫非这小子想邀功,早点撇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果这样想,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王密在心里骂娘,真是没看出王文方是这样的墙头草。
想来王家人还不知许桥和白全晨他们抵达萧城的事,不然也不会赘述得如此仔细了。
萧城的地皮比北台还要拮据,也比北台更为贫瘠,那种情况下还敢开设青楼,可谓是丧心病狂,惨无人道。
章景脸色铁青,从前他把女子从风尘朝外面解救,现在的处境把良家妇女变成娼妓,更可恶的是上面大有人支持,官员也在光天化日之下进出,败坏风气。
真是气煞人也,恼怒的同时,章景不由得敬佩起白无秋,荒州这个烂摊子,也只有白无秋敢接了。
正好白无秋冲着自己看了一眼,章景立即绷直了身子,别开偷看的目光,不知是不是心虚的原因,章景总觉得刚才的心声被白无秋听了去。
王文方舔了舔嘴唇,见白无秋不说话,还以为白无秋怀疑其真假,忙竖指发誓:“大人,我王文方在此发誓,若有半句虚言,便五雷轰顶,死无全尸。”
王密在一旁鄙夷王文方,就算是为了争取信任,也犯不着如此狗腿,也幸好王文方没说些灭绝全族之事,不然他现在就要把人按倒从红叶台踹下去了。
“啊,你说什么?”白无秋迷惘地问,仿佛刚从神游中回神。
章景眉毛抽了抽,忍不住去看王文方的反应。
只见王文方一副死绝的表情,却只能接着回答“回大人,我方才说……”
“算了,本官问问你,王府堆粮屯器,建造据点的目的是什么,是有人指使你们这样做的,还是说,是你们自己的主意。”
很明显,这问题不管怎么答都脱不了干系,若是王文方如实交待了,对于整个荒州来说是件好事。如若王文方找其他借口撒谎,那便是欺诈刺史,后果不不容设想。
这也是王文方最害怕被问到的事情,可只要能为王府争取片刻时间,就有翻盘的希冀,绝不能将王家的根基毁在这个人的手中。
他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只要将此事推卸给远在睦和的司马,再伪造一封司马字迹的密信,假意在张信的妻儿身上发现。虽然不能支撑到保护王府,但拖延时间绝对够了,届时只要等来叔父,还怕这么个小白脸。
于是,在王密和其他家眷心如死灰的等待中,王文方选择了二者,如实将自己编造的话术告诉了白无秋。
对于这份解释,白无秋的表态太过和平,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或者其他情绪,只是淡淡的,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望着王文方。
正是这份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王文方才会感到压抑,如果说刚才的他还有一丝紧张,那么现在只能说得上是等待死刑是否要实行的狱卒,每一刻都无比煎熬。
许久,白无秋仰起脸,转向王密等人,问道:“你们可能证明他说所的为事实?”
王密还在纠结,两个小辈抢先回答上了,“当然能证明,大人,我二舅说的可都是事实啊。“
也许是王文方编造得有理有据,王密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想着两个小辈都已经说了,自己做舅舅的,绝不能做缩头乌龟,便跟着说了。
不愧是王家的人,某些方面真是出奇的一致,所以只能先杀鸡儆猴了。
“那么你们其中一人留下同我去御史台,共同调查此事,若有半句虚言,当斩立决。”这也是白无秋惯用的手段,总要实施一些强硬方法,对方才不敢轻看于人。
一听要随白无秋去御史台,王家人吓得都不敢应声,王文方不像王密那般懦弱,道:“大人何不带王越而去,他知晓的细节最多,毕竟王家的命脉掌握在他手中。”
王密难以置信,王文方居然会说出这种话,虽说王越性子是糟了些,却对王文方不薄。而王文方竟然趁人之危,干出这种罔顾人伦之事。
“文方!你这是做甚,你的嫂嫂们都在看着,你怎能说出这种话!”王密说着,把三个女人都拉到跟前来。
没一会儿就传来啜泣声,几个女人互抱成一团,想趴在王越身上哭又不敢,小辈们触景生情,也跟着抽咽起来。
王文方忍无可忍,这群人根本就不懂得谋略,以小情而失大谋,都是些朽木罢了。“住口,二哥你休得指责,我这也是站在大家的角度,难不成你想替大哥去御史台么?”
王密一下住嘴了,御史台是什么地方,他能不知道?看着王文方露出得意的嘴脸,只得忍气吞声。
白无秋和章景等人看了一出好戏,忍不住感叹兄弟情深的场面,随即打断道:“本官没说只去一人,你们谁愿意同王越一同前去?”
然而没有一个人主动站着出来,好像说的话与他们无关似的,眼神躲闪,不敢正眼对视。
所谓家族情深,不过如此,白无秋冷哼一声,指着王密道:“你是家中长子,便由你指认吧。”
王密吞了吞唾沫,最后指向王文方,眼神带着歉意,“文方,主意是你出的,怪不了大家,你去了一定好好配合大人调查,届时我们接你回家。”
“王密!你不能这样待我,没有我,你以为你能做得了什么!”王文方双眼涨红,几近崩溃,怎么也没想通是这么个情况。
现今自己的兄弟不仅不感激他,反而要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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