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昨夜一事,章景休息得不是很好,连做了两次噩梦,再次醒来时外面已经翻起鱼肚白。
他忙不迭收拾出了屋子,井筠然就靠在墙边等他,看来是做足了准备。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牢房,章景心中矛盾万千,井筠然却始终波澜不惊,没有掀起一丝风浪,实在不像是章景印象中的人。
真不知白无秋用了什么法子能让井筠然如此听话,章景望着他的薄弱脊背,已经微微驼起,走路的步伐也稳健了许多。
井筠然突然将头转过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章景,章景头皮发麻,措不及防被抓了个正着,场面一度尴尬。
“把面皮撕了。”井筠然说,随后顺手将自己面皮撕开,露出那张熟悉的脸来。
章景还是不可思议震撼了片刻,因为井筠然的脸不仅随着时间变得沧桑,上面刻满了细长的口子,密密麻麻的,如同蛇皮麻袋般。
井筠然早有料到一样,嘴角咧了咧:“好久不见,章景。”
笑容令人恶寒,章景瞬息闭眼,宁愿看到戴着面皮的井筠然,而后也揭开了自己的面皮。
久违的清明袭来,章景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般,目光不善盯着井筠然:“事情没解决之前,我不会同你胡闹。”
“呵呵,随你,我只不过是奉命办事,没想到白大人竟然真的安排我们一起。”井筠然语速慢吞吞的,背过身将门锁打开,沉重的铁门吱嘎一声打开,看守的侍卫早已离开,牢房异常安静。
章景跟在后面,绕过几条拐角,很快见到了关押王家人的地方。
一听见动静,王越很是激动,手抓着木杆使劲摇晃:“来人,快放我出去,凭什么放其他人出去就我不行,我……”
待他看清那两道人的身影后,惊得一个踉跄,面上满是惊悚,一偏头就看见井筠然面无表情立在昏暗之中,吓得哇哇大叫。
“你……你们是谁!”
井筠然将脸突然凑近,瞪着两只浑浊的眼球道:“我可是记着你呐,王地主。”
王越再次战栗,这语气和样貌,分明是井筠然,那个早该死在他们手中的祸害,居然奇迹般站在眼前,更令人恐惧的是,章景也在。
怎么回事?这两人应该消失匿迹了么,王越的心疯狂跳动起来。
犹如猫见耗子般,井筠然十分享受这种因他而起的恐惧,章景上前将他拨开,清了清嗓:“别忘了你我的要务。”
“当然,章县令。”井筠然唇角扯出一道讥讽,让原本就沟壑的口子更为刺眼。
章县令,这三字激起许久之前的回忆,王越紧张瞄了眼章景,妄想看出点破绽,却见那张脸一如往日,不曾改变,只是眉宇间不再充满悲悯,多了种他道不清的味道。
“王越,你记得我们吧。”章景倏地问道,并不理会井筠然的挑衅。
“怎么忘得了,天道好轮回,今日竟是栽到你们手里了。”王越喃喃道,白无秋为了整治王家,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两个人藏到现在才拿出来。
“王越此人,心思动摇不定,并非忠诚之种,不必与其多费口舌。”昨夜白无秋的话映在脑海,此刻的王越就算再有疑虑也不敢抗衡,因为他清楚知道,章景和白无秋之间的渊源有多深。
更不必说这渊源还是他们王家一手造成的,再说一旁的井筠然,且不说为何同章景出现,光是那一脸的坑坑洼洼,令人毛骨悚然。如此作风的手法,也只有徐氏能做得出手,章景打第一眼就觉得熟悉,除了作案工具,手法简直和白无秋腿上的伤疤如出一辙。
井筠然颇为不耐烦凑近,才发觉自己才到章景肩头,不由得愣了愣,“你可别这时候犯难。”
像是提醒章景,实则是在劝说自己,这些年经历了大起大落,他答应过白无秋的,将心底那点不甘又沉寂了下去。
章景捏紧了手掌,终于开门见山:“王越,我们今日不是来叙旧的,你应该了解你的处境。”话说出口,王越明显顿了下,垂头丧气靠在墙上,油尽灯枯般残喘。
就在章景以为王越放弃之时,王越忽然绽出一个恶劣的笑来:“怎么,这么想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恐怕要你们失望了。”
破铜嗓子扯得厉害,章景扬了扬眉,见王越口飞横沫道:“别以为你们有了姓白的撑腰我就没有办法了,几年前我是怎么搞垮你的,现在我照样可以!”
说完还不忘意有所指的看着井筠然,井筠然可怖的脸罩在昏暗中,如同夜叉,荡着浓浓的恨意。
不等章景做出反应,井筠然就已经摸开了门锁,在王越惧怕的目光下冲进去,狠狠掐住王越的脖子。“你再说一遍!”
手上的劲越来越大,没有丝毫松懈的意思,王越的脸涨得通紫,眼白周围泌出泪水,奋力捶打井筠然的胳膊。
“别弄死他。”章景拍掉井筠然的手,让王越有了可乘之机,忙推开两人朝门口逃跑,然而刚迈出两步就被章景踹倒在地。
“别费力气了,如今王家已经全部伏诛,你就算插上翅膀也逃不出去的。”章景的话如同一记棒槌,王越狼狈拾起身子,眼中满是荒唐和不可置信。
他上前就要扯住章景的衣领,被井筠然薅住脖子,再一次狠狠甩出去:“老实点,这等处境不想着安分求饶,还敢袭击,你是不想活了。”
“不可能!我王家绝不可能栽到你们手里,我要见白无秋!”王越不管不顾大喊着,宣泄着情绪,章景颇为不耐烦,终是掏出了匕首,威胁道:“再不安静我就要了你的命。”
那匕首伴随着章静从六庄到荒州,并非是虚设,章景面露凶煞,匕首的寒光如同毒蛇般伏在黑暗中。王越咽了口唾沫,转而又想起章景不过是普通人,便觉得对自己构不成威胁,胆子也壮了几分:“章景,别装模作样,要是你真有胆子,之前也不会被我耍了还浑然不知……”
“噗——”
话音刚落,雪白的匕首已经刺入王越的腰侧,只觉得腰上一抽,随后传来了剧烈的刺痛,王越捂着腰缩成一团,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井筠然大开眼界,印象中委婉平和的章景居然变得这般,可谓是不带一丝犹豫,换做是他,还得估量其后果。
自从他知道白无秋就是当年那个被章景救出来的孩子后就觉得事情不简单,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王越,早些认清现实的好,你那个所谓靠山早就把你们出卖了,不然现在也不会还不放你出去。”章景熟练地把匕首擦拭干净,蹲在王越面前摆弄。
王越捂着侧腰倒吸凉气,眼看地上的血迹蔓延越来越大,王越下意识求饶:“别杀我,有话好说,你们来找我肯定有其他事商量吧。”
章景和景筠然相视一眼,心道王越这人真是精得很,“既然如此,我便长话短说了,如若你还想留命一条,最好跟着我们说的去做。”
章景讲话的语气毫不客气,对于王越这种奸诈小人,越是给他选择的余地他就越是爱钻空隙,于是便打算长枪直入。
果然,王越战战兢兢问道:“你们尽管说就是了,我什么都听你们的。”可心中还是腹诽这两人到底存的什么心思,眼珠子在眼底打转。
章景道:“王秀山,这个名字你应当非常熟悉,想必不用我详细讲解,你就知道了。”
王秀山正是王越的叔父,即使这么多年一直低调行事,可依旧被王家这些后辈拖足了后腿,种种蛛丝马迹让商翎摸着了门路,这才牵扯出御史台的介入,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秘密进行。
王越自然不会明白,光是听到王秀山这个名字就让他两股战战,因为他记得王秀山曾告诫过他,若是哪天从别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届时事情就没有那么轻易解决的份上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越做不得主,巨大的恐惧笼罩在心头,“那……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我,还有我叔……王秀山现在如何,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之前如果说王越之前抱着试探的心思,现在已是难以自保的状态,不敢再耍滑头,不过几年光阴,世道天翻地覆,就连章景也变了一副样子。
达到想要的效果后,章景也不再卖关子,道:“荒州北台一事影响恶劣,如今已惊动朝廷,便是由户部亲自下场核查,根据其他官吏交代,与你们王家脱不了干系,上头自是查出背后是王秀山一手操作,你说后果如何呢。”
这让井筠然为之一愣,几年前,他也曾是王越等人的同伙,做了那等伤天害理之事,更是亲眼看着章景背负罪名,后面不等他沾沾自喜,沦落了个家破人亡,竟一时不知是不是老天作祟。
一切都是因果轮回,井筠然想着,掐算着时间,两人轮流逼问,王越终于抵不住,精神崩溃。哪有什么家族情怀,王文方的死是因为贪念,王密心思早就不在王家了,更不用说徐氏等人,如今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就只有他,可惜连最后的老底也被揭露了。
既然派了章景和井筠然来,白无秋打的什么主意,一目了然,谁叫他当年有眼无珠,得罪了这么个人呢。
审犯的日子很快到来,王家上下二十三口人统一关押在县衙,王秀山匆匆赶来寻找王越时,目睹了游街的整个过程,心中恨意暗生。
他寻遍了王府上上下下每个角落,死活不见王越,还以为王越畏罪潜逃了,正恼火着,被突然窜出来的徐氏抱住大腿,一下惊扰了地方士兵,只见方才还冷清的院落分别从四角走出人来。
王秀山的瞳孔一震,两幅极其熟悉面孔出现,而后立即明白了自己中了圈套,只是这时候他已经无路可退,只能被人绑了手脚押走。
而那两个熟悉面孔分别是御史台的中丞和白无源,如果说光是御史中丞他还能理解,怎么连白无源此人都来了,听闻前一阵刚从南疆回来,没见着人影原来是来荒州蹲守他来了。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原来这荒州的新刺史就是白家老三,难怪要搞得白无源都来现场了。王秀山顿觉不妙,凭他的感觉来看,这次的事情要比以往更加棘手,尤其是他陆陆续续看见更多熟人。
北台一带的官吏几乎被抓了个遍,与他有染的更是恨不得与他隔着十万八千里,好不容易见着王越了,自己还未开口,对方突然失心疯般将自己供了出去。
王秀山终是被送去了锦城,因为涉事时间之长久,群情激奋,因此掀起了不少波澜,更是因为白无源的突然介入,北台几乎被调查了个遍。不久后官兵介入萧城,许桥和白全晨还有督使才得以解救,姜县长和县尉一并被捕,萧城举城欢庆,月满楼的姑娘们得了自由身纷纷站出来说理,让那些老东西无处遁形。
白无秋自然是跟着去了锦城一趟,不仅是作为荒州的刺史,更是因为白无源的造访,使得他不得不回去。原本这件事只有商翎知道,不知为何传入了二哥耳中,白无秋排查了身边人都得不出结果,甚至还怀疑过是许桥或者是白全晨泄密,虽然后来他抓到那个告密的人,不过这些都是后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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