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傍晚,八点整。
伴随着熟悉的电流声,语文老师戴着她那标志性的小蜜蜂扬声器走进了教室。
“今天的晚自习我们不讲课文,不讲习题,”张老师右手扶着腰间的小蜜蜂,左手把麦拨到合适的位置,“我们来玩个游戏,对对子,大家都知道吗?”
“知道~”
“从前到后,从右到左,分为九个小组,我们将依次进行对字、对词、对句和对段,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只要有其中一个小组的积分达到两百分,游戏结束,直接给全班同学放电影!”
“好耶!”
“不会到下自习还到不了两百分吧。。。”
“老师,积分具体怎么算呢?”
同学们各式各样的问题在班级里此起彼伏。
“同学们安静,听老师讲,接下来,老师会说出某个字、某个词或者某句话,从一组开始,如果十秒钟之内,一组中任何一位同学对上了,则加分,我会对二组说出下一个对子,如果十秒钟之内一组没有对上,就丧失这次机会,相同的对子继承到二组的同学,以此类推。”
“老师,具体怎么加分呢?”
“成功对上字,加一分,对上词,加五分,对上句子,加十分,如果能对上句段,直接加五十分。”张老师一边介绍着游戏规则,一边在黑板上写下一组到九组的字样,准备计分,“同学们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了~”
“先对简单一点的字,一组准备,知道的直接说,不用站起来。天。”张老师给出了一个简单的对子。
“地。”一组有五个人同时说出了答案。
“优。”
“劣。”二组也成功拿下第一分。
“丑。”“美。”“繁。”“简。”“多。”“少。”“弦。”“管。”“鼓。”“锣。”
“落日。”
“流霞。”书文想都没想,张口便来。
“可以,八组的同学反应很快。”张老师对书文投去称赞的目光。
“肃静。”“喧哗。”“谨慎。”“浮夸。”
游戏还在进行中,叶雨萱在桌下偷偷扯了扯书文的左胳膊,对他竖了个大拇指,不知是在夸奖他的反应快,还是夸奖今天的晚自习没逃课。
“白鹭!”张老师显然不想让积分上涨的太快。
二组沉默了三秒,一个同学开口了:
“乌鸦!”
“光明。”“黑暗。”“淅沥。”“滂沱。”“珊瑚。”“玛瑙!”“琐碎。”“繁坷!”“冰清!”“玉润!”
“掬水月在手!”
“拈花香满衣。”没有丝毫停顿,甜甜的声音在教室左侧响起,是叶雨萱的回答。
“非常好!掌声!”张老师似乎也对叶雨萱的回答非常满意,在同学们的掌声之中还参杂着惊讶的轻呼声。
“行到水穷处。”
足足过了七秒,九组中才响起犹犹豫豫的答案:
“坐看云起时。”
“明月松间照。”张老师不断提高难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组里的七位学生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却没一个人能对上。
“二组!”
“春风柳上归。”二组中的一位戴着眼镜的男生成功对上了。
“美玉。”“明珠。”难度降了下来,三组顿时松了口气。
“长久。”“须臾。”张老师向四组站起身回答的女生竖起了大拇指。
“浮云连海岱。”
“平野入青徐。”看来五组也有高手。
“江从万里至。”“山作两眉开。”“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穿花蛱蝶深深见。”
“点水蜻蜓款款飞。”书文字正腔圆,铿锵有力的声音中透露着让人无法质疑的自信。
“这八组的人开了吧,这也能对上?”
“我感觉书文和叶雨萱的底蕴五五开。”
“几几开?”
“。。我是不是该站起来?”
班上议论纷纷,叶雨萱脸上的笑容快溢出来了,时隔多年,终于再一次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安静,书山有路勤为径。”
“学海无涯苦作舟!”
九组运气好,对上了熟悉的诗句,其他组发现并没有减少难度,瞬间如临大敌,原本悉悉索索的说话声被翻书声彻底掩盖了。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一组的运气也不错。
“烟火万家人两岸。”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十秒钟很快就过去了。
“三组。”
“。。。”
“四组。”
“春江一曲柳千条。”之前回答的那位女生又站起来了。
“掌声!”
同学们丝毫不吝啬自己的掌声,劈里啪啦的响成一片。
“春水船如天上坐。”
“六组。”
“。。。”
“七组!”
“。。。”
“八组!”
“秋山人在画中行。”依旧是甜甜的声音响起。
不用老师提醒,班上再一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九组的运气直接好到爆炸。
“水如碧玉山如黛。”
全班沉默。
“谁能接上?直接回答!”
“云想衣裳花想容。”叶雨萱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轻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去!我怎么没想到!”
“这句我会的!”
“非常棒,叶雨萱,请坐!”张老师也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挥挥手让她坐下。
张老师看了看黑板上的分数,简单算了一下,从讲台上随意拿起一本书卷成卷,指着黑板:
“现在八组分数最高,56分,九组第二,四组第三,”张老师推了一下眼镜,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半个小时了,大家想不想提前结束游戏?”
“想~”
“好,我发现咱们班上还是有几位高手的,那么接下来,老师会说一段话,大家集思广益,争取帮助分数高的这三组尽早达成两百分的目标,有没有信心?”
“有!”此时的班级拥有着无可比拟的团结气氛。
“咳咳,听好了。”张老师清了清嗓子,面向全班同学,娓娓道来:
『我不算谁的附庸,也不是某段的支流河。
比起这些,我更想成为顷刻间的滂沱。
旷野里乍起的风波,又或是唐朝遗风外悬着的唯一月色。
人生本就是一首待写的诗歌,而它们的文字浅薄,不该被潦草地印刷着。
所以在我笔下,
一重山有一重山的错落,我有我的平仄。』
张老师在出题的时候,眼神如同浩瀚的海洋,无边无际,就像一棵古老的大树,根深叶茂,硕果累累。
全班同学都愣住了,他们知道会很难,但也没想到会如此的艰难,班上瞬间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张老师面带微笑站在讲台上,充满期望的看着台下的同学们。
本来学生们准备等老师出完题,然后一起讨论,总结出智慧的结晶,让叶雨萱或者书文去回答。
如同时间暂停一般,半分钟过后,随着椅子轻声响动,班级的左侧,一道身影慢慢站了起来,虽然矮小,但在全班同学眼中,那道靓丽身影仿佛撑开了天地一般,甜美细腻的声音在绝对安静的教室中响起:
『我不是谁的复刻,也不是花窗上顺手挂起的木铎。
比起这些,我更想客串一个孤胆英雄的袍泽。
城门下叫阵的说客,又或是杏花春雨中悠然独立的马车。
人生本就是一只未琢的皮壳,而它们的刻刀软弱,不该被敷衍地剐蹭着。
所以在我手中,
一笔锋有一笔锋的着墨,我有我的舍得。』
全班沉默了三秒,在这三秒内,教室中安静的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清楚的听见。紧接着,全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就像欢迎凯旋归来的勇士一般。
“非常好,叶雨萱,不愧是全校第一的天才!”张老师看向叶雨萱的眼神变得更加赞赏了,“现在八组有106分了,请问有人能对上叶雨萱的段子吗?”
没有一个人出声,全班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叶雨萱身上,希望她还能继续站起来,但是反观叶雨萱,却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就在同学们都要失去希望的时候,书文看了看身边的叶雨萱,发现叶雨萱也在看着自己,书文知道,轮到自己了,至少在文学方面,绝不能给家族丢人,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站了起来:
『我非谁的影子,亦非某片浮云下的残叶。
比起这些,我更愿成为一阵自在的风。
掠过山丘,又或是拂过花海的那抹轻盈。
人生本就是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而它们的笔触浅显,不该被草率地涂抹着。
所以在我心中,
一风景有一风景的独韵,我有我的炽烈。』
“好!”离明大喊一声,把还没坐下的书文吓的一哆嗦。
“。。。”
“我就说八组开了吧,你们还不信!”
“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这也能对的上?”
“应该说人家满肚子里都是墨水!”
“突然给我一种他俩天生一对的感觉。”
“你瞎啊,仔细看书文那小子的左手腕!”
“那不是叶雨萱平时扎头发的皮筋吗???”一个眼尖的女生发现了他俩的秘密。
“?什么情况??”
“好了,安静,”张老师越笑越开心,原本无意的一次心血来潮,却意外的发现了两位文学天才,老师们都是稀才的,“还有人能继续吗?”
虽然是对着全班提问,眼睛却一直盯着叶雨萱。
叶雨萱也发现了张老师的目光,没办法,只能在全班错愕的目光中,再一次站了起来:
『我非谁的倒影,亦非长河中随波逐流的浮萍。
比起这些,我更想成为一束落落寡合的光线。
穿越黑暗,又或是照亮长空的那抹璀璨。
人生本就是一段未知的旅途,而它们的脚步踌躇,不该被随意地践踏着。
所以在我眼中,
一步履有一步履的坚定,我有我的执着。』
“啪啪啪!”张老师带头鼓起掌来,用越来越温柔的目光看着叶雨萱。
伴随着全班的掌声响起,叶雨萱转过身,朝着同学们轻轻鞠了一躬。
“别坐着了,去四楼办公室,电脑在我的办公桌上,”张老师朝叶雨萱说着,“我来把刚刚这四段话写在黑板上。”
全班顿时欢呼起来,这是属于他们的胜利,或者说,独属于叶雨萱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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