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不带任何感情，宋亦舒却差点被震惊到掀翻在地。
他如何得知她是医家女？
莫不是故意冲她来的？
既如此，他肯定也知道她家人是谁，他武功高强，身上却带着伤，难道他是去执行什么任务？
她是不是窥见了他的秘密？
他方才说外面没人了，冬梅她们是不是都惨遭了他毒手……
若他反悔，要杀她灭口，她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宋亦舒越想越心惊，身子不自觉颤抖，鬓边都开始生出冷汗。
黑衣人看她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黑，便知道她想岔了，但他紧抿嘴唇没说话，看她接下来想做什么。
宋亦舒冷汗一滴一滴从脸上滚落，面色惨白，想到危在旦夕的自己和家人，竟然大着胆子去抓黑衣人的手：“公子，求你……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家人……”
黑衣人眼疾手快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眼里终于有了别的情绪，他皱眉道：“什么叫放过你？”乱七八糟的什么玩意儿，他怎么听不懂？
“公子。”宋亦舒道，“我没看到你的脸，也不知道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你能不能看在我方才帮你换药的份上放过我家人？”
美人泛泪，颗颗晶莹沿着苍白脸颊往下滚，极度哀戚。
黑衣人微微一愣，思索片刻后终于明白过来：“你，我不会动，你家人，我更不会动，你的婢女们没事，被我敲晕了而已，我身上的伤急需处理，才随便翻了一户人家进来，我打算自己处理，没想到……”
没想到看见你，所以才没下手。
黑衣人顿了顿，又道：“不过接下来还有个事要麻烦你。”
宋亦舒闻言，悬着的心彻底放下：“还有什么事？帮你做了这最后一件事你就会离开吗？”
黑衣人应了一声“嗯”，身子却缓缓朝她靠近。
“你……”宋亦舒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双手挡在身前，企图拦住他，“你……你想干什么……别乱来……我……”她支支吾吾，像一个鹌鹑般缩头缩脑，整个人几乎团成一团。
黑衣人的手缓缓抚上她后颈，脆弱的命脉被完全捏住，他拇指动作轻柔，上下摩挲着她后颈那块软肉。
宋亦舒惶恐，双腿蹭着地板不断往后退，她看不到他黑布下的表情，但能想象得出一定是挑逗调侃的。
强势的气息将她全方面包围，他有心磨着她，膝盖顶着膝盖，她退一步，他进一步，他像个进攻的狼王，紧盯着自己的猎物。
终于，她退无可退，后背抵着墙面绷得直直的，黑衣人压着她的脖颈不让动，脸却朝她压过来。
看着近在咫尺的大脸，宋亦舒大脑一片空白，她双手下意识往前推开他，却在触及他温热的肌肤时猛然回手。
他看到了，看到她眼里倒映他的身影，他满意地笑了：“你的婢女们都倒了，你要是清醒着，等她们醒来，你便是有十八张嘴也说不清。”
“你要打晕我？”宋亦舒带着哭腔问。
黑衣人：“不打。”手往下探了探，摸到一个穴位，轻柔打圈按着。
宋亦舒一动也不敢动，他捏着的那个地方酥酥麻麻，她不由自主放松下来，舒服到她昏昏欲睡，却突然，摁在上面的手指加大力道，她惊恐万状地睁大眼睛，却挡不住眼前一黑，随即失去意识。
黑衣人接住她，把人小心翼翼搂在怀里，她静静不说话的样子实在乖巧，他喉头上下滚动，大手摸摸她肩头。
还好，不凉。
他松了口气，扯下黑色蒙布，露出一张熟悉的脸——赫然是几天不见的裴屿恒。
裴屿恒一手托宋亦舒的头，一手托她腿弯，腱子肉发力，将人稳稳当当抱起。
他在屋内转了一圈，发现还是将她放在衣柜旁边比较好，但前提是她穿好了衣服，万一她婢女比她早一步醒来，后果也不堪设想。
地上凉，裴屿恒手指勾来一张巾子铺在地上，再将人放下，绷着脸从衣柜里找出一套中衣，半蹲在姑娘面前，手足无措。
草率了，应该先叫她穿好衣裳。
他皱眉扶额。
想了半宿，裴屿恒大胆地做了个决定，他把衣裳抖开放在一旁，闭上双眼，双手摸索着，找到宋亦舒身上巾子打结的地方，解开。
他克制着动作，尽量不碰到她。
可衣服哪有那么容易穿，光是上衣就够他摸索好半天。
手臂、肩头、身前、纤细双腿……等把整套衣裳穿好，裴屿恒身上已经紧张到沁出汗，低头一瞧，最外层的纱布也沾上了血。
还是牵扯到了伤口。
可裴屿恒满不在乎，只要宋亦舒的金疮药能让他坚持回到府邸，他就死不了。
他捡起那套带血的衣裳穿好，想了想，把宋亦舒衣柜里的衣服全翻出来，凌乱地扔在她周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有两件衣裳直接盖在宋亦舒身上，他又把装药物的箱子踢翻，里头东西洒落一地，他还顺手拿了两瓶药走。
做完这一切，他又盘坐在地上，盯着宋亦舒看了好久，直到月上中天才离去。
……
裴府。
管家和几个家仆守在大门后面，正着急时，门口陡然传来几声叩门声，几人俱屏息以待。
“叩叩—叩——叩叩—”
叩门声两短一长两短，很有规律，管家欣喜若狂：“快快，快开门。”
大门打开，管家连忙出门接人：“少爷——”
“唔……”裴屿恒径直倒在管家身上，气若悬丝，双手发抖，几乎要握不住刀。
“快来人，少爷受伤了。”管家急忙朝后边喊人，小厮们有条不紊，两三个人扛着裴屿恒往房间去，还有一个去叫府上的大夫。
一盏茶功夫后，裴屿恒赤膊坐在房中，管家双手扶住他肩头，防止他坐不稳。
“前面的伤口及时处理了，无大碍。”大夫边清理伤口，边说，“现在要把之前的药粉沾下来，会疼。”现在伤口上的金疮药虽好，但比不上他们的。
裴屿恒垂眸看了看旁边染血的布条，随意“嗯”了一声。
大夫拿过一条干净的手帕，小心摁在伤口上，上头的药粉混着血水流到手帕上，如此反复几次，便可把伤口清理干净。
大夫手劲一再放轻，但手帕触碰到伤口那一刻，裴屿恒还是痛到青筋暴起，手下意识抬起，大夫和管家瞬间瞪大眼睛，幸好裴屿恒生生忍住了。
大夫们心里轻吁一口气，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开玩笑，他们可没忘记上次自家主子在剧痛之下一拳抡飞他们，害得他们这把老骨头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月。
“几天才好？”裴屿恒突然发问。
大夫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不可碰水，为避免碰到伤口，衣服也不能穿，按时上药的话，三天结痂。”
还行。
裴屿恒磕了磕眼皮，有些心不在焉。
他后背还有一大片淤青，小厮先用热帕子敷一遍，大夫再倒上特制的药酒狠狠揉搓，直到裴屿恒后背发热发红。
“少爷，就您回来？”管家谨慎问。
裴屿恒“嗯”了一声，面无表情：“我们中了埋伏。”为了护住他，其他人都折在那儿了。
管家听得一阵心疼，又庆幸道：“幸好少爷自己处理过伤口，要不然……”呸呸呸，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不是我处理。”裴屿恒道，“是一个姑娘处理的。”
一想到她明明怕得要死，手都拿不稳药，却在他的胁迫下帮他处理伤口就想笑，幸好她撑住了，要是晕过去，他还得找玉神丸救她，到时身份就瞒不住了。
姑娘！
屋内安静一瞬，大夫收拾东西的动作变慢许多，管家更是瞪大他那双眯眯眼。
“姑……姑娘？”管家感觉自己的嘴巴像吃了炮仗，哩哩啦啦说不清话，“那姑娘还在世吧……不是，我是说她不怕吗？”
说的什么话？
裴屿恒抬头睨了管家一眼，声音冷淡道：“我看起来会吃人？”不过她倒是挺怕的。
“不是不是。”管家连连摆手，“我是说，姑娘家一向胆小，少爷那一身打扮一看就不是好人，若是她报官，那对我们……”
裴屿恒：“她没看见我的脸，我把婢女和她都打晕了。”准确来说，她是被捏晕的。
管家噤了声，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
待一切都处理好，已经过去两个时辰，此时天边微微泛光，府里其他家仆也开始起床干活。
管家拉着大夫出去，一脸神秘兮兮：“听说上次少爷拿回来几颗药丸，让你们照着研制？”
“是啊，怎么了？”大夫茫然道。
管家一副“猜到了猜到了”的表情：“是什么东西？”
“呃……”大夫想了想，“那药丸没有特殊疗效，是用来提气固本的，里头所用到的药材价值不菲，就那么一颗小药丸便价值百两。”
管家：“那药丸不论男女都能吃吗？”
大夫很不理解他的话，但还是认真答道：“当然，不过从长远来看，倒适合女子吃。”
“果然！”管家双手一拍，把大夫吓了一跳，又在大夫不解的眼神下把人轰走。
裴屿恒到内室换了条裤子出来，胸膛的伤口混着药物裸露在外，看着狰狞可怖，已经两天两夜未睡，他面上显露出些许疲乏。
饮了口茶，他让管家拿来笔纸，快速写完，折好装封，递给管家：“金标。”
“是。”一听到这两个字，管家本就严肃的脸更是绷得死死的，双手恭敬接过信封，小跑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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