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民要的百年野山参在九月底送到裴府,附送来的还有一封信。
裴屿恒看完,磕了磕眼皮,两手夹着信封放到烛火上。
火焰在眼里跳跃,很快将信燃烧殆尽,只剩下零星灰烬。
良久,他出声唤人:“去一趟安仁堂,跟宋老爷说他先前托我找的百年野山参到了,因此物贵重,不敢轻易挪动,请他前来裴府。”
管家连忙应是,马不停蹄出了门。
宋淮民到裴府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他脸上满是藏不住的欢喜,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屿恒,听说你寻着百年野山参了?”
听闻声音,裴屿恒还阴沉的脸瞬间挂上笑容:“让伯父久等了,两个多月才找到,实在是屿恒无用。”
“哎,你这说的什么话?”宋淮民蹙眉,抬手打断他的话,“能找到已是很好。”
“是。”话落,裴屿恒当着宋淮民的面拿出一个箱子,他动作小心,面色紧绷,仿佛在拿一件不能扔掉的烫手山芋。
宋淮民见状,顿时跟着紧张。
玉制的盒子,外雕祥云纹理,上边四个角各雕一只金乌,金乌踏云而上,栩栩如生。
宋淮民面色倏紧,咂舌道:“这……这盒子都快赶上野山参价值了,用不着吧?”
裴屿恒微微一笑:“这株是两百年野山参,贵重些,也配得起这个盒子。”
“两百年?”宋淮民顿时惊呼出声,脑子缓了好半天才冷静,磕磕巴巴道,“百年野山参已十分难寻,这还是两百年?费你不少功夫吧?”
“既是伯父友人,也算我半个长辈,自然要寻最好的。”裴屿恒道,“说来运气不错,本来我也只是按照伯父的叮嘱寻百年野山参,不料只剩一株两百年的,虽价格翻上一番,但两百年总比一百年的好,我便让人赶紧拿下。”
如此有心,宋淮民十分欣慰。
裴屿恒趁机道:“那伯父您看这株野山参是您自己拿去,还是我直接让人送过去。”
“这……”宋淮民犹豫了,光是这玉制盒子就价值不菲,加上里头的药材……不行不行,他真怕贼惦记:“要不你帮我送去吧,我给你地址,顺道我再写封信。”
此计正合裴屿恒心意,他磕上眼皮,应了一声好。
半个时辰后,宋淮民离开裴府。
裴屿恒端坐在太师椅,手里把玩着宋淮民那封信,嘴角微微弯起,眼神却是冰冷阴翳,仿佛是找到猎物的狼,准备将其猎杀吞入腹中。
坐到深夜,裴屿恒倏然起身,换了身衣裳后出门而去。
……
深夜,宋府。
宋亦舒闭眼没多久便感觉有道视线在盯着她,她不舒服地动了动,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
“谁?”她猛然起身,却对上一双桃花眼。
宋亦舒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你……你来了多久?不对,你怎么来了?快出去,登徒子!”后面一句是咬着牙说的。
来人正是裴屿恒。
他看着她,嘴角渐渐弯了起来,眼里万千温柔:“你都好久不出门了,我寻不着你,又想你,只好使出这般不要脸的手段来见你。”
一番话既有深情,又认了错,把宋亦舒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堵回去,只有脸红低头的份。
屋内没点灯,只有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照明,昏暗又明亮。
裴屿恒撩开床帐,离他的姑娘更近些:“祈安,你怎么不理我?你跟我说说话。”
不知怎得,宋亦舒总觉得裴屿恒不对劲,她担忧道:“你……你怎么了?”
裴屿恒一怔,随后佯装若无其事:“明天我要去个地方,不在云州了,就想今晚来看看你,祈安,你好狠心,都不来看我。”
离开云州?
他要去哪儿?
为何跟她说?
宋亦舒没说话,朝他眨了眨眼,示意他往下说。
“外头生意出了点事,需要我去处理,不知几时才回来。”裴屿恒叹了口气,要好久不能见到她,想想就难受。
宋亦舒松了口气,原来是生意上的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害她还以为他怎么了。
自家医馆生意也有过不顺的时候,不是爹爹去处理,就是哥哥去,宋亦舒也没想那么多,反而安慰他:“不碍事,兴许是底下人拿不住主意,你去一去就好了。”
裴屿恒不喜欢听这话,他想听宋亦舒说想他,甚至挽留他,他往前挪了挪,更靠近她一些:“你怎么不说想我?还有,你应该说希望我不要去,留下来陪你。”
这是什么话?
宋亦舒简直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她自知讲不过他,含糊搪塞了句:“……你快去快回就行了。”
虽然看不清她容貌,但裴屿恒能想象得出她脸红的样子,不过他此次来找她是有正事:“不逗你了,其实我是替伯父送东西去的,不过还没开始,我就搞砸了一件事。”
“什么事?”宋亦舒果然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裴屿恒拿出一封信,苦恼道:“伯父说野山参珍贵,让我直接送去,又怕那长辈疑虑,特地写了封信托我一起带过去,可我府里下人不小心将茶水倒洒,打湿了半张信,后半截字迹模糊不清,我想请你……请我的好祈安仿照伯父的笔迹重写一封。”
前半句是正经话,宋亦舒听得认真,猝不及防听到后半句,她瞬间涨红了脸:“你……你乱说什么……”
“你可是不帮我?”裴屿恒语气难掩失落,“也是,是我做错了事,我该承担后果的,我明天与伯父说明情况,请他再写一封,就是不知他会不会怪我?”
他这人怪会利用她的心软,宋亦舒咬咬唇,翘着手指接过那封信,继而道:“还不快去点灯。”
裴屿恒“哎”了一声:“……是是是,这就去……”他很快下了床,点了两盏油灯放在案几上,人还未过来,他就开始研墨。
倒是殷勤。
宋亦舒披了件衣裳过来,她已不用药多时,房中四处点着熏香,她身上沾有淡淡香气,宽大的衣袍难掩曼妙身姿,看得裴屿恒眼底一暗。
半边信封皱皱巴巴,是被水泡过又晾干的痕迹,宋亦舒将信展开,大半字迹已经被水化开,只有一团墨,从零零散散的字迹来看,确实是爹爹的亲笔,她道:“如何写?你可知信中原本内容?”
裴屿恒忙不迭点头:“知道的,伯父写时还特地让我在旁边看,就怕长辈问话我答不上。”
宋亦舒轻笑:“你惯会糊弄人,还有你答不上的话?”
“你笑我。”裴屿恒委屈巴巴。
宋亦舒睨他一眼,很快就将视线移开,纤手执笔,沾墨:“你说,我写,讲慢些。”毕竟不是自己的字,写不快。
“好。”裴屿恒缓缓开口,他说一句,她写一句,俩人难得和谐。
一刻钟后,宋亦舒停笔,柔声道:“好了,墨干后再收,可别再毁了。”
“多谢我的好祈安。”裴屿恒拖着尾音调侃,成功收到宋亦舒一记刀眼,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她抬手揉了揉额角,眼睛半嗑。
她熬不得夜,累了,裴屿恒顿时心疼,扶着人到床上,看着她躺下,他捻了捻被角,让她先睡。
宋亦舒抬手掩唇,打了个秀气的哈欠,语气懒懒:“……夜深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明儿还要赶路。”
裴屿恒用气音道:“就走了,你先睡。”
静等片刻,确认宋亦舒已经熟睡,裴屿恒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案几,将信收好,他身形一动,已不见踪影。
……
翌日,裴屿恒一身暗紫色劲装,背着一个包袱,骑着宝马良驹,飞速往城外去。
按照信上的地址,裴屿恒快马加鞭了三天才到,是边州一个小镇上的客栈,他找到掌柜,说了接头暗语。
掌柜先是一愣,下一刻便反应过来,陪笑道:“客官你稍等,我这就去叫人。”说罢,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给裴屿恒倒茶后方才离开。
裴屿恒慢悠悠拿起茶杯,在手里肆意把玩,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漫不经心中透着一丝冷冽。
掌柜很快出来,身后跟着一人。
裴屿恒瞳仁骤然一缩。
“客官,这位就是你要找的人。”掌柜笑着说了几句便退下,将地方留给俩人。
裴屿恒压下微冷的情绪,换上一副诚挚的面容,眉眼含笑:“我姓裴,替宋淮民伯父送东西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我叫陆张。”对面人道,“裴兄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恕我还有事,不方便招待,这是小小报酬,还妄裴兄莫嫌弃。”话落,他放了银票到桌面。
改名了?
好嚣张。
来人正是陆长庚,他带了个面具,声音依旧沙哑难听,嘴角含笑,眸子却警惕地看着裴屿恒。
裴屿恒收了银票,却依旧把东西紧紧拿在手里:“实不相瞒,此物贵重,多少钱都买不来,出发前伯父千叮咛万嘱咐我一定要交到来信人手上,如今都对不上,那是不是……”他特地留了一截话没讲完,相信陆长庚听得懂。
拿不到东西,陆长庚果然冷了脸色,但转瞬即逝,眨眼便恢复原样,他拿出一封信递过去:“我家主子姓封,这是你家伯父给我家主子的回信。”
裴屿恒接过,佯装认真看起来,末了,他“气不死人不偿命”道:“伯父最后给你主子的回信里说要当面见到人才能把东西给你们,信,前两天应该到了吧。”
“你!”陆长庚气极,却又拿他没办法,只好咬牙切齿道:“行,你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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