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屿恒的逼供手段一天一百样，样样不同。
到第三天，陆长庚真就只剩下一口气，整个人像滩水似地趴在地上，嘴角剧烈抖动，双眼不断上翻，感觉随便来点刺激都能断气。
大夫从善如流拎着药箱进来，他先探了陆长庚的鼻息，接着握住陆长庚手臂，手腕一抬一转，只听见“咔嚓”一声，同时响起的还有陆长庚痛苦的闷哼声。
逐一将错位的关节正好，大夫拿出一粒药丸要塞进陆长庚嘴里。
陆长庚自然不肯吃，嘴巴紧闭，奈何他现在虚弱得很，大夫可不惯他，两指往他喉咙一怼，在他张嘴要吐的瞬间将药丸塞进去，顺手捏住他唇瓣，不让他吐出来。
陆长庚愤愤地瞪大夫。
大夫看他“生龙活虎”的样子又从箱里拿出另一颗药丸强塞进他嘴巴，任务完成，大夫“毫无留恋”直接转身走人，路过裴屿恒身边时微一颔首。
不多时，陆长庚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他好困，好想睡觉，他已经两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裴屿恒见时机成熟，走到陆长庚面前，蹲下，看了他几息，温声问：“累不累。”这声线同他跟宋亦舒说话时一模一样，甜腻齁人。
要是陆长庚清醒，指定以为裴屿恒被上身了，但他此刻脑袋发胀，意识模糊不清，连带着眼睛也看不清，只觉得那声音好有催眠力，听得他更想睡：“……累……”
“……我问你个事，你说了再去睡觉，好吗？”
陆长庚已经闭上了眼，他以为是在跟梦里人说话，催促道：“……你快问。”
“最近十年你在哪里？”
陆长庚：“……在婼胡……”
“有谁和你在一起？”
陆长庚：“……王爷……”
“他现在在哪里？”
陆长庚：“……在乌克城……”
裴屿恒呼吸微顿，没想到人离他们这么近，眼看陆长庚要睡过去，他赶紧问：“你家王爷在乌克城哪个位置？”
陆长庚以为他问完了，正要睡下，谁知还有声音传来，他恼怒：“说了在乌克城就是在乌克城，你自己不会找？”
“你……”裴屿恒攥紧拳头，要不是没问完，他指定一拳头过去，重重呼出两口气，裴屿恒又问：“他在那里干什么？”
陆长庚：“……他最近身子不好，在休养。”
裴屿恒话锋一转：“你家王爷与婼胡王室有往来吗？”
“当然。”陆长庚颇为得意，“他们可把我们王爷当座上宾，还亲自端茶倒水。”
裴屿恒皱眉：“这十年，你家王爷都在干什么？”
这回轮到陆长庚皱眉：“吃饭……练功……养病……管人……”
零零散散一堆事，过得还挺充实，就是这“管人”是什么意思？
裴屿恒挑眉，还想再问，陆长庚却像触发到某种机关似的猛然惊醒，一脸惊恐地看向裴屿恒。
怎么回事，方才他脑子晕晕乎乎的，像中蛊一样什么话都往外讲，天杀的，要是他供出王爷……陆长庚赶紧打断“胡思乱想”，侧首，怒瞪裴屿恒：“你给我下药。”
这么快就醒了？
看来药效到了。
裴屿恒“哼”了一声，转而起身离开，任由身后的陆长庚如何怒喊都不回头。
“王八蛋，老子要将你打死……给我回来，他娘的王八犊子啊啊啊啊——”
陆长庚对豫王忠心耿耿，普通用刑逼不出任何话，只能用特殊手段。
这种药不知砸了多少钱才研制出一颗，药效却只有片刻，还只能用于意志薄弱之人，若是意志坚定者，完全不起作用，连续三天用刑是为了让陆长庚放松警惕，从而让药发挥作用。
如今目的已达，人也就没用了。
裴屿恒带着一小队人马马不停蹄赶往乌克城。
已是深秋，狂风怒号，天空乌云沉沉，像一张密织巨网，将地上的一切笼罩其中。
疾驰两天，他们刚到乌克城边境便听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这是一处峡谷，与先前发现胡人军队的地方很像，裴屿恒暗道不好，连忙领人往旁边的深山躲避。
一刻钟后，裴屿恒趴在斜坡上，看着一支大军气势汹汹往前去，保守估计有两万人，那方向，分明是奔着边州去。
如此大异动，为何边州收不到一点消息？
裴屿恒招来两名手下，沉声道：“速去知会边州知府和边军，就说胡人——”还未等他讲完，就有一小队铁骑快速朝这边赶来，来势汹汹。
被发现了。
“……让他们做好应战准备，先跟我来，引开他们，你们再走。”时间来不及，裴屿恒说完后翻身上马，马鞭抽得“啪啪”作响，急速往身后大山跑去。
“前面什么人？站住……”
“再跑，休怪我们不客气……”
两边都是良驹，铁骑一时半会儿追不上他们，但穷追不舍。
跑了两刻钟，再这样下去，跑到天黑都甩不掉，裴屿恒当即勒马转身，抽出腿间的软剑径直朝胡人迎面而去。
手下见状，也紧随其后。
两边都不说话，见面便是一顿砍，裴屿恒的人手武功高强，但胡人铁骑也不是吃素的，人高马大，一身重盔甲刀枪不入，两边一时难分上下。
铁骑小队领头一把大刀朝裴屿恒头上劈下，忽然出声：“莫再挣扎，不如早点受死。”这条路是被清点过的，这帮人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既如此，只能让他们一死了。
“我看是你要死。”裴屿恒一个闪身躲过，接着抬脚往胡人身上用力一踹，他用了十成力，饶是胡人比他高了一个头，也受不住地往后滑退。
胡人揉了揉胸膛，有些意外和惊喜，倒是忘了裴屿恒骂他的事：“我叫努达，小儿，你是谁？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我可许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裴屿恒冷冷打断：“你自刎吧，兴许我心情好还能给你挖个坑。”
他狂妄的样子实在让人火大，努达怒目圆睁：“无知小儿，你既不肯听好话就被怪我不客气，兄弟们，把这帮人给我剁碎咯，为咱大军践行。”
其他胡人振臂高呼。
裴屿恒嗤笑，重新提起软剑迎上去。
不知打了多久，努达终于露出破绽，他高昂头奋力嘶喊，似乎是在为自己打气，却露出了脆弱脖颈。
裴屿恒眼神一凝，脚尖挑起一块石头打到努达额头，趁努达闭眼的瞬间将手中软剑插进脖子。
“唔——”努达双目猛地张大，不可置信和害怕在眼底蔓延，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裴屿恒黑眸注视着努达，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手掌握着剑柄，陡然用力，断了努达的呼吸。
将剑一抽，裴屿恒找到报信的两名手下，吩咐他们先走，随即转身解决其他胡人。
领头一死，剩下的胡人不成气候，裴屿恒没赶尽杀绝，留了两个活口，让人拆了他们的盔甲，软剑抵在胡人脖颈，逼问道：“领军之人是谁？”
胡人当然不肯招，恶狠狠朝裴屿恒脸上“呸”一口。
裴屿恒警敏，躲过这侮辱，他不再废话，将软剑移到胡人手腕位置，剑尖转动，胡人惨叫。
双手手筋都被挑断，裴屿恒把那名胡人踩在脚下，眼神却看向另一名胡人：“他不说，那就你来说。”
为了更有效震慑另一名胡人，裴屿恒让手下对受伤的胡人用刑，避开要害，捅了他好几个血窟窿。
另一名胡人仍不开口，却紧张地咽了几口唾沫，眼底也多了几分惊恐。
一刻钟后，那名胡人受不住同伴被残忍对待，忍不住崩溃大哭：“我说，我说，是我们的大将军——巫延左。”
不是豫王？
裴屿恒眉头紧蹙，手中软剑“不小心”抹过胡人脖子，他终于断气了。
那胡人见状，顿时嚎啕大哭，边哭边挣扎：“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你个畜生、王八羔子……”
“啪——”侍卫一巴掌扇向胡人，胡人被掀翻在地，捂着半边被扇肿的脸怔怔发呆。
不过几息功夫，裴屿恒拎起胡人衣领，冷目灼灼：“你们军中是否有一个中原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胡人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裴屿恒又问：“你们这支军从哪个方位来？”
胡人：“……西边。”
西边？
不是当初在山谷发现的那支，莫不是胡人还有好几支军队？
裴屿恒又问他知道不知道北边有军队的事，胡人说不知晓。
既如此，人也不必留了，裴屿恒缓步转身，声音冷淡：“收拾好。”
半个时辰后，满地血腥清理干净，路面看不出一丝打斗痕迹，尸首也不见踪影。
裴屿恒把剩下六名手下叫过来：“……你们全去乌克城寻豫王，一有消息即刻飞鸽传书回府，再回我。”
这样一来，他身边就没人在，侍卫们担忧道：“不行，主子，至少让我们其中两个留在你身边，万一遇到危险，我们还能挡挡。”
“不听我的话了？”裴屿恒训斥道，“让你们去就去，你们加一起都打不过我，还担心我？”
话是这样说，侍卫们还是踌躇在原地不肯走。
裴屿恒目光逐一略过他们，末了，他轻叹口气，拍了拍离他最近的那名侍卫：“辰壹，你领着兄弟们走，辰伍受了伤，到乌克城找个大夫看看，莫忘了我们来云州的目的。”
侍卫们浑身一凛，如梦初醒般回神，再不敢耽搁，他们即刻上马奔向乌克城。
裴屿恒望着他们，直到不见踪影才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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