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树真在写简讯,写了很多,给妈妈、给远在太平洋西岸的朋友。
写面前浩瀚广阔的大洋,写头顶随风舞动的棕榈叶,写沙滩上自由热烈的人群。
她从市政厅出来,浑浑噩噩地走,不自觉地来到海边,找了一张正对着海面的长椅。
傍晚的沙滩有些吵闹。就在她坐的长椅边,站着一位全副武装的卖唱艺人。他颊边挂着麦克,手里捧着萨克斯,脚边还有一只非洲鼓。
他没空闲,一旁路过的拉丁裔女人就自来熟地坐下,拍了两下牛皮鼓面试音。
咚呲哒呲的鼓音响起,她拍得那样用力,带动着身上每一块肌肉的生命力在跃扬。
中学时,泉树真也读些文学,但一直想不明白,南美洲那样苦难的土地,怎么会养育出这样炽热的人们。
这是一首很有节奏的流行音乐,大多数路人都听过。于是女人一边抱起鼓,一边站起来跟着节奏跳舞,双脚和击鼓的手一起踩节拍。
渐渐地,在泉树真身边,人来疯的路人聚成一个圆,围着中间唱歌和打鼓的人,蹦跳着转圈。
但泉树真的世界很安静,孤独腐烂在胸腔里。
她依旧坐在热闹的人群旁,把编辑框里的文字删掉,然后直接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手机贴着耳朵,泉树真终于抬起头。
忙音响了很久,因为地球的另一边,是深夜凌晨。
没有接通,泉树真点了两下,继续拨打。
巨大的橘红色太阳坠在海面上,泉树真盯着它,眼睛几乎被刺出泪花。
这是今天的太阳!再也见不到和今日完全相同的晚霞了!
现在,母亲在地球的另一端,走在她的时间的前面,她已经见过她此刻看的落日了。
“……喂?”妈妈的声音很疲惫,因为是半夜,也没来得及睁眼看是谁的来电。
泪水终于滑落,泉树真轻轻喊了声:“妈妈。”
“喂?喂?说话呀。”
可能是旁边人唱歌太吵了,泉树真这才不得不起身,往人少的草坪跑去。
她们很少将爱宣之于口,泉树真平日里给妈妈发简讯、打电话,也就是说些见闻,报备下今天在哪里。
但泉树真太害怕了,害怕明天就再也听不到妈妈的声音,一如现在正消散的唯一的晚霞。
“妈妈,我想你了。”
电话那头的人一愣,几秒钟都没发出声音。
“遇到什么事了?”
泉树真脑中闪过惠特尼阴冷的眼。她杀了沙优香,还在他住的民宿装监.控,下一个是不是就是她了?
可是到底为什么呀,泉树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妈妈……我错了……你们说得对,我当时就不该去救人……”
母亲却再一次沉默,不像往常每次提起这件事那样充满怨念。
她恨那个凶手,恨小池沙优香,也恨自己的教育,所以变得拧巴又扭曲。
泉树真离开后,她常常想,是不是她的问题,她应该把女儿教得自私一些、冷血一些……
那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这样傻傻的送上自己的性命。
但……错的是卑贱的凶手、肮脏的沙优香、愚蠢的自己,她的孩子一点错也没有。
“……树真,你可以后悔,但不要责怪自己。”
”可是妈……我害怕……”
母亲有一种本能的直觉,听到这里,她语气突然急切:“害怕?害怕什么?!那你回来,回家来!”
泪珠从平滑的肌肤上轧过,留下泪痕。泉树真差点就要答应下来。
惠特尼出入日本如自家后院,如果她真要追杀她,她跑回去,岂不是还会连累妈妈?
“不回来,我……只是想你了,没什么……”
泉树真盯着远方,余光里疯闹的人群散了,换到一首舒缓的抒情歌。
“你!”母亲急得有些气喘,“你这时候犟什么!有事就回……”
那曲子有些许耳熟,泉树真分了神去听,听筒里母亲担忧的声音就渐渐远去了。
她想起来了,这是某部电影的主题曲,主演……就是克里斯·温亚德。
对了,克里斯·温亚德!
泉树真突然从低落中惊醒,赶忙安抚了母亲挂了电话。
她同样也把她美丽神秘的邻居扯入危险之中了呀!那晚上,惠特尼可是往克里斯家扫了一眼。
是在怀疑她躲在里面吗?
惠特尼是CIA特工,就算克里斯再聪明,她也只是一位侦探!
克里斯不知道惠特尼是凶手,不知道今天在市政厅她们正好撞见。
说不定,惠特尼现在正躲在哪里盯着她呢!
克里斯好心帮她调查,她可不能把危险引到她身边去。今晚不能回克里斯家住。
突然,眼前散步的行人都面目可憎起来,谁知道会不会是惠特尼的眼线。
泉树真猛地从长椅上站起来,不过人太多,没有人注意到她。
在海关这种部门工作,泉树真是接受过一些基础训练的。
反跟踪学了点皮毛,泉树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跟踪她,也不知道如果有的话,能不能顺利把她甩掉。
她就这样窜进陌生的街区,好在现在天还没全黑,余晖还在为她护航。
在天空变成蓝黑色之际,泉树真终于拐进一家酒店。
刚刚绕路时,她咬咬牙订的很豪华的酒店,除了一群门童尽心尽力迎宾之外,还只有刷房卡才能去对应的楼层。
在前台办理入住时,一直没有新的客人进大堂,泉树真终于松了口气。
在偌大的房间里百无聊赖,泉树真把电视台换了个遍。
因为预订得太急,泉树真所在的房间楼层很高,也靠近走廊尽头。
近处很静,喧嚣都在窗外。
整个城市的声音汇集在一起,敲打玻璃窗。
没什么事情做,酒店的电视机也没什么好看,泉树真放下遥控器,抱着膝盖,蜷缩在大床上。
暖黄的顶灯很温和,像上午的海边晨光。不过泉树真没有心情和感官去体验。
房间内的空气像透明的缓冲剂,将泉树真隔绝在一个拥挤凝滞的气泡里,她放空大脑,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想,把那些怨恨、遗憾、恐惧统统暂时丢到脑后。
就这样双眼无神地盯着墙壁,直到克里斯愠怒又夹杂着滋滋电流的声音在耳边突然响起,泉树真猛地从呆滞中惊醒。
赶忙从包里翻出手机给克里斯打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久到泉树真以为克里斯不会接了,就要挂断。
“什么事?”
听筒里,有许多人交谈的声音,以至于克里斯的声线被遮掩,差点听不清。
随后嘈杂人声越来越小,高跟鞋与瓷砖相碰的声音越来越大,听起来克里斯似乎为了接电话远离了社交场合。
“这么晚,回家了吗?”
没想到克里斯一上来就问这个,把她管得那么紧,泉树真本来打好的腹稿一下被忘光,硬是愣了好几秒才回答。
“没、没……”泉树真只迟疑了一下,在克里斯蒂之前赶紧继续,“我知道凶手是谁了!下午还撞见她了!”
手机对面沉默了几秒,决定暂时忽略泉树真没回家的问题。
“哦?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贝尔摩德单手提着高脚杯细长的腿,窗外是星星点点的灯光,萨克拉门托不像洛杉矶似的整夜灯火通明。
一旁漆黑的走廊走出一个同样深色的人影,是依旧扣着黑色礼帽的琴酒。
“贝尔摩德,你这样细声细气说话真让人恶心。”
贝尔摩德没有理他,而是端着酒杯的那只手大拇指晃了晃,给琴酒指麦金利·梅根所在的方向。
“她叫惠特尼·梅根,”泉树真说到自己的发现,有些激动,恐惧也被冲淡了点,“她和老约书亚的夫人是同事,所以才能偷到我民宿的钥匙!”
贝尔摩德没有太意外,琴酒本就是来接替她的安保工作的,自己要去替Boss暗中调查梅根家族。
组织和梅根家族有政.治资.本上的交易,但对他们本身的那些勾当不太了解,小池沙优香让她闻到了一丝奇怪的味道。
州长选举当前,麦金利还有一个强劲的对手,这案子绝对是个大雷,组织可不想投资这么多,最后落个一场空。
其实这些政.治家族有其他腌臜生意再正常不过,但惠特尼不该亲自动手,她可是麦金利的女儿。
最关键的是,她监视泉树真,到底想干什么?
“喂?喂?克里斯,你怎么不说话了呀?”
“嗯,”贝尔摩德手腕漫不经心用力,杯中暗红的酒液就舞出一个深漩涡。
“所以,你没回家,你在哪里?”
泉树真没想到克里斯听到真凶的反应如此冷淡。
转移话题失败了。
“我、我在……我在米德尔酒店,”泉树真声音弱弱地,“怕她跟踪我,准备……住到你回来。”
手机那边传来一阵很悦耳的笑声,泉树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不过……克里斯没生气,也挺好的。
贝尔摩德终于停下,轻咳了两声:“Honey,你知道米德尔酒店的老板是谁吗?”
泉树真赶忙打开电脑搜索引擎,进入酒店官网。米德尔酒店及度假村集团,董事长米德尔·梅根。
“米德尔·梅根,她是惠特尼·梅根的祖母。”
泉树真拨动鼠标滚轮的手指顿住,不可思议地张大嘴,盯着官网上米德尔的照片。
老太太一头银发整理得一丝不苟,脸上遍布久经沙场的皱纹,一看就是个商界的狠角色。
“可是!惠特尼不是黑人吗……?”泉树真的声音越来越弱。
她已经翻到了米德尔和麦金利的合照,以及……站在麦金利身边的他的夫人。
惠特尼的肤色应该是像妈妈。
“这都是选票,”贝尔摩德一句话回答了她的疑问,“好了,别怕,房间号告诉我。”
只能让安排在安全屋附近的狙.击手换位置了。
求生欲让泉树真报得很干脆:“1208。克里斯……你要回来么?”
“明天,”贝尔摩德尽量让声音轻柔,“我安排了人,休息吧,你声音都有点哑了。”
克里斯没有透露有什么安排,但听着她的声音,泉树真很神奇的真的安心下来。
侦探认识一些警察和FBI,应该很正常吧?
“谢谢克里斯……晚安。”
“晚安。”
友友们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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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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