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桌有一条腿短,有一条腿长,椅子是没有的,电脑只有两台,还是大头的清华同方,只有总监和主编才能用。岑奕光上班第一天,只能坐在堆叠成山的档案袋上办公。不过也没什么事可让他“办”的。
他想不通,严城为什么把他丢到这里。
他得罪他了?没有啊,他俩至今只说过一句话。
主编见他闷闷不乐,便劝他放宽心态,在新闻部也大有可为。
“现在谁还上网看新闻。”
“我们啊。”
说着,主编打开了他的老年手机,颤颤巍巍地输入了一串网址。随后,屏幕上蹦出了四个大字——“明珠新闻”。五秒钟后,页面缓缓加载出来,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这排版风格还停留在2010年。
他说:“我们连个软件都没有。”
主编说:“现在谁还为了看新闻下个软件。”
他闭上双眼,发出一声叹息。
这时,唐明珠给他发来消息,问他工作怎么样。他想了想,回道,还行,正在适应。
心里想的却是,不行,我得想办法离开这里。这儿就像一座博物馆,任凭外界如何翻天覆地,它永远纹丝不变,待久了,自己也会变成一件文物。他得离开。
下班时,他一改垂头丧气的模样,精神奕奕地跟两位上司告别,踩着步子紧忙走出了这间与世隔绝的老房子,回到日新月异的现代。他发动保时捷,回了一趟家,效率极高地换了套衣服,带上礼物出门,前往唐家大宅。
今晚唐明珠要请他吃饭,庆祝他入职。
今天她穿着宽松的白色衬衣,衣服下摆打了结,下身穿着紧身蓝色牛仔裤,头发高高束起,清爽而活泼,令人眼前一亮。两人不约而同地忘掉了那晚的尴尬——这是他们习以为常的做法,然后亲热地说话,牵手。
唐明珠一上车,就发现礼物。她笑盈盈地问:“我可以拆开吗?”
他也笑:“嗯,就是送给你的。”
她解开包装盒的绳子,打开盒子,一条精致的银色项链映入眼帘。两人相视而笑,唐明珠转过身,垂下头,露出纤细的脖子,让岑奕光为她戴上新项链。
他小心翼翼地捏住项链的两端,双手形成一个圆环,轻轻地将她拉向自己胸前,让项链随之环绕在她纤细的脖颈上。随后,再一丝不苟地扣上项链的搭扣。他发现自己很享受这样的举动——为她挑选礼物,再亲手为她佩戴,这让他感到格外的满足和亲密。
她触摸项链的水晶吊坠,微笑着垂下头颅,“谢谢,我很喜欢。”
他看着眼前这个因收到项链而喜悦的女人,想起了那个坐在他背后桀桀冷笑的女人。
他移开目光,“今天要带我吃什么好吃的?”
在唐明珠的带领下,两人抵达了一间隐匿于山间的农庄。
下完单,在等待上菜的间隙里,唐明珠说,自己也有礼物送给他。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礼物盒子,双手递给他。
岑奕光愣了片刻,随即喜眉笑眼地接过来,放在耳边摇了摇,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不告诉你。”
“哼,不告诉我,我就自己打开看。”
她爱看他这些孩子气的举动,一手托着下巴,笑得乐不可支。
他抱着礼物看来看去,竟然有些不舍得拆。
这个礼物的包装实在精美,盒子外面包裹着蓝色的卡通包装纸,上面印着两个小人互相表白的图案,两条丝带一横一竖,在右上角绑成一个蝴蝶结,挂着串黄色铃铛,一看便知是她亲手精心包扎的。
在唐明珠的催促声里,他撕开包装纸,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副黑框眼镜。
可他没有近视。
唐明珠解释道,这副眼镜是平光镜片,没有度数,平时戴上它,会让他看起来更成熟稳重。
是这样吗?他戴上眼镜,看向唐明珠。
“嗯,看起来更帅了。”
“难道平时不帅吗?”
唐明珠被他的话逗笑,亲昵地拍他的手臂,岑奕光捉住她的手,放在大腿上,两人望着对方静静地笑。
吃饭时,两人交谈着日常的事。
他故作不经意地提及:“哦,对了,今天在公司里看到你哥哥了。”
她反应冷淡,“是吗。”
“你们真的是双胞胎吗,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
“是不像。”她给他夹了两片莴笋。
“你好像不怎么喜欢提起他。”
“是吗。”
他觑她一眼,试探地问:“下周我们出去野营,把你哥和阿姨也叫上怎么样?”
她觉得他的提议匪夷所思,“为什么要叫上他们?”
“我以为你会喜欢这样。”
这句话说出去,并没有得到回应,他不甘心,过了一会儿,又拐弯抹角地提起。
“你们平时不会一起出去旅游吗?”
“他们一个比一个忙,能一起吃顿饭就不错了。”
“住在一起,偶尔也会说说话吧。”
“很少,平时只有我一个人在家。”
岑奕光本想劝她跟大舅子处好关系,听她这么说,心里又有点可怜她。
唐明珠却满不在意,“我跟那个男人没什么好说的,一个土包子。”
这是她第一次展露出恶意,让他感到十分诧异。
“话是这么说,但你跟你哥始终是一家人,关系不要弄得太僵,而且,现在你妈妈把公司交给他打理,说不定以后,我们还有不少事要麻烦他......”
不知道是那句话惹到了她,她突然搁下筷子,面带愠色地瞪着他:“是谁让你说这些话的,是不是妈妈,我都已经叫他哥哥了,你们还想要我怎么样啊!你们再逼我,我就离开这个家!”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尖利。
岑奕光很愕然,温和的唐明珠像换了个人似的。
“你们太过分了,都在逼我,我算什么!”
见她站起来要走,岑奕光才回过神,忙上前拉住她,向她解释道歉,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她根本听不进去,为了甩开他,大吼大叫,扇他的脸,形如疯子。
幸好他们开的是包厢,无人旁观到这场闹剧。岑奕光无计可施,只好让她离开,但又担心她出事,一直尾随在她身后。
出了餐厅,唐明珠招手打到一辆车,关车门时“砰”一声,让岑奕光那声抱歉哽在喉咙。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被扇到的脸颊隐隐作痛。
回去结账时,发现眼镜也被踩烂了,镜片碎成一片片。他拿起变形的眼镜框,想起唐明珠的笑容,叹了口气,没有扔掉,折好放进口袋里。
从餐厅走到停车场的路上,他一直打电话给唐明珠,每次都是响几声就被掐断,后来唐明珠索性关机。岑奕光担心她出事,连忙开车赶回唐家大宅。
大宅的阿姨认得他,敞开门让他进来。
他问:“明珠回来了吗?”
阿姨回答:“刚刚回来。”
他放下心来,正要告辞,遇到了正从餐厅里走出来的严城和一众股东。六个男人,满身酒气,喝得红光满面,喜气洋洋。白天里短兵相接的六人,此刻和和气气,美美满满。
“严城,好!”廖叔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嘴里不停地说,好,好,好。
另外四个股东嬉皮笑脸,一边打酒嗝,一边开玩笑。
“都不许走啊,去巴厘国际接着喝!”
“走着!”
六人勾肩搭背往外走,遇见了站在门口的岑奕光。
廖叔说:“这不是明珠的男朋友吗?”
岑奕光哈腰点头,“廖叔,王叔。”
其余几位股东初次见岑奕光,夸人的话随手拈来。“哟,一表人才,你妹妹好眼光。”
他的目光移到最边上的严城,严城这时也正看着他,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碰,谁也没挪开。
严城微笑着朝他伸出手,“嗨,我是明珠的哥哥,严城。”
这声“嗨”让他有些恍惚,他握住他的手,说:“我是岑奕光,你叫我奕光就好了。”
他抬抬下巴:“你的脸怎么了。”
他的左脸上有一块红痕,大小约莫半个巴掌,那是被唐明珠掌掴的痕迹。
他尴尬地笑:“不小心刮到了。”
“我记得你今天......”他停顿了好一会儿,似乎在等他接上下半句话。
“对,今天是我第一天到明珠科技上班。”
廖叔听见他们的对话,插嘴问道:“在哪个部门。”
“新闻部。”
在场的男人听了,面不改色地朝他祝贺,“新闻部不错,挺好。”
哪好呢,大家说来说去,也说不出到底哪好,但面子还是要做足的。廖叔提议,既然要去巴黎国际,不如带上岑奕光,为他庆祝入职。
所有人都说好啊,也没人问岑奕光愿不愿意去,不由分说地拉上他,就出了大门口,上了商务车。
车里酒气熏天,不时发出爽朗的混杂着粗话的笑声。
喝了酒,个个精神十足,像十六七的小伙子,一身无处发泄的精力和荷尔蒙。只除了两个人安安静静,坐在车里一声不吭。
一是岑奕光,他心里还惦记着唐明珠,没有寻欢作乐的心情,再加上,他心知肚明巴黎国际是个什么地方,跟大舅子一块去,还要装模作样,就更没心情了。
二是严城,他坐在阴影里,双手抱肘,目光沉沉地盯着前面瞎嚷嚷的股东们,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半小时后,车辆缓缓停在一间会所前。
车门一开,光怪陆离的灯光漫进来,严城顿时变了个人似的,举止间犹如一个纵情声色的浪子,眼梢眉角全是风流。
“说好了,今晚谁都不许回家,玩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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