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饭桌上，四个人都在。
蒋春燕做了一桌子菜，嘴角一直扬着，热情地给洛姝夹菜：“洛洛啊，你也别闲着，该谈男朋友了。你在医院给产妇接生，看见这样的新生命，也想有自己的新家庭吧？”
洛姝想否认，可蒋春燕很会较真，尤其是她认定的事情，若这个时候洛姝否认，她一定会追问，再加以洗脑，甚至会说一大堆让洛姝认可的话。
想到这里，洛姝干巴笑了声，“……想的。”
她赶忙在心里腹诽：才怪。
她是几乎每天都能抱到新生儿，但还真没因为看见小婴儿动了结婚生子的组建新家庭的念头。
除非，这个人是池煜。
不过，他俩窗户纸都没戳破，可能戳破了也轮不到自己吧？他家庭条件好，个子高人长得帅，喜欢他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排成长队的。
她不是小孩子了，以前还会恶劣任性把别人交给她的、写给他的情书扔掉，幼稚地用这种方式挡掉他的桃花。
大了之后她才慢慢反应过来，她有什么资格扔掉别人写给他的情书？
她在家养尊处优十几年，一朝从云端上跌下来，不过是个没父母疼爱的小孩，池家看她可怜才会收留她的。
又有什么资格依着人家对她的百般呵护肆意妄为？
想到这些，洛姝更怅然了。
“想？和谁？”
冷不丁的，池煜冒出这么一句。
饭桌上的池升和蒋春燕不明所以，看向他。
洛姝有些发怔，状似没听见低下头，机械扒饭。
蒋春燕趁热打铁：“洛洛，你总归是要有自己家庭的。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结成仇，外面该说我和你池叔了！你也抓紧谈朋友吧。”
池升给洛姝夹菜，在一旁附和：“是啊，这就像去菜市场买菜，去迟了就挑不到好的了。”
洛姝捧着碗接过菜，闻言，悄悄抬起眼看向对面的池煜，没想到他也在看着自己。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对视，他的眼睛却让洛姝觉得像一把钩子，立刻勾住了她的心神。
心跳骤然加快，洛姝慌乱眨了两下眼睛收回视线，放下筷子腼腆笑笑，撒了个拙劣的谎：“我谈了男朋友的，一直没来得及说。”
蒋春燕笑得露出眼角皱纹来：“哎呦，那感情好，什么时候带——”
“啪”。
是筷子拍在桌面上的清脆响声打断了她的话，蒋春燕笑容凝固，疑惑地看向慢条斯理抽纸巾擦唇角的儿子。
池煜不笑时眉眼压低，显得有些凶，他表情很淡，声音也没有任何起伏：“什么时候谈的？”
洛姝微怔。
他这样质问的语气，是在生气吗？
她有一瞬间窃喜，这说明池煜心里有她。窃喜不过片刻，她又回到现实中来。
他都交了女朋友，凭什么质问她？
难道就因为自己一直寄住在他家，在他爸妈面前一直扮演着唯唯诺诺、乖顺听话的角色，就真当她是这样的人了吗？
自己什么性格脾气，他明明知道。
洛姝不禁有些气闷，当着他爸妈的面并未表露，笑着反问：“哥哥不也是谈了女朋友没有让家里知道吗？”
蒋春燕乜了池煜一眼，嘟囔：“跟你有啥关系？净添乱。”
池煜高中毕业后就像脱了线的风筝，再不受蒋春燕的管束。
是什么时候开启了迟来的叛逆期？
蒋春燕记得，那是他上了两年大学后，从两枚耳骨钉开始，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乖巧儿子忤逆她的话，或是阳奉阴违，挑战她在家的权威，甚至要搬出去自己住。
最终在洛姝和池升的调和下，母子关系才有所缓和，表面上维持着不太稳固的亲善关系，彼此都心知肚明这层血缘关系下，两人的隔阂之深。
但为何出现隔阂，作为一个围着儿子和丈夫转的女人，她不懂自己任劳任怨为孩子付出那么多，他竟然会对自己吹毛求疵，产生巨大不满。
蒋春燕动了怒，胸口剧烈起伏，终究是习惯了儿子讲话夹枪带棒的做派，她忍了忍，起身，给洛姝夹了一块她爱吃的糖醋排骨，无视儿子的阴晴不定：“洛洛吃菜。”
“怎么没关系，洛洛喊我哥哥，那也是名义上的哥哥，我就得替妹妹把把关。”
池煜将纸巾揉成团扔进垃圾桶，轻飘飘地说：“不是吗？”
他转头看池升：“爸不是也说过吗，洛洛年纪小，让我要多照顾她。”
池升连连点头：“小煜说的没错，洛洛还是个小姑娘。”
洛姝腼腆一笑：“我男朋友对我很好的。”
蒋春燕一听，更开心了：“带回家来吃个饭吧！人多也更热闹。”
池升也一脸喜色：“小煜这周六能给女朋友带回来吗？”
池煜觉得头疼：“……嗯。”
蒋春燕：“洛洛周六是不是休息？到时候给男朋友带回来吧，咱们聚一块吃个饭吧。”
洛姝差点闪了舌头。
她从哪里变出个男朋友？她连说得上话的异性朋友都没有。
心虚地撞上池煜戏谑的眼神，她最讨厌这种带着探究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的伪装看穿。
她轻咬了下后槽牙，无视这道目光，拿起手机，“我来问一下。”
说完，她点开好朋友梁诺诺的聊天对话框，飞快打字：［诺诺，能帮我个忙吗？］
梁诺诺秒回：［咋啦洛洛，你说。］
洛姝：［能拜托一下你的异性朋友周六中午和我来池家吃个饭吗？］
梁诺诺：［没问题，我来摇人。］
半分钟后，她接着回复：［摇到人了，但他那天中午是没空了，晚上可以吗？］
洛姝看完消息，心中暗暗惊叹梁诺诺的办事效率，她将手机息屏，看向正等着的蒋春燕：“他说，周六晚上有空。”
蒋春燕很高兴：“那就定在周六晚上吧，到时候一定要把人带回来给我和你叔叔见见。”
洛姝干笑了下：“好。”
-
洛姝吃完饭睡了个昏天黑地的午觉，醒来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半。
距离上班时间还早，她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的时候，房门被敲响。
大脑还在混沌状态，她缩在被子里懒洋洋地应了声：“进。”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这个点的池升和蒋春燕各自出门娱乐，敲门的只会是池煜。
就在房门要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她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整理好有些凌乱的头发，拍了拍脸颊让自己看起来清醒些。
房门在她手放下的那一刻打开，池煜站在门外没有进，目光落在门口的地毯上：“睡醒了？”
“醒了。”
“出来聊聊。”
“聊什么？”洛姝刚睡醒，还有些茫然，瞧着和平日装乖的模样别无一二。
她长相一眼看过去就让人倍生好感，漂亮又没有攻击性。眼尾微微下垂，低眉顺眼时瞧着人畜无害，其实私下里对池煜张牙舞爪的，像一头小狮子。
池煜那股莫名的无名火早已在看见她这睡眼惺忪的模样消失的一干二净，他早已词穷，硬着头皮说：“聊聊……你男朋友。”
“……？”
洛姝皱起眉，没什么表情地瞪他，直接拿起抱枕朝他扔过去：“出去，我要睡觉。”
池煜轻而易举接过抱枕：“洛洛，你先回答我。”
同样的，池煜这个人只是看着冷傲，私下里对她偶尔也会像个无赖，非要追根究底。
洛姝彻底醒困，觉得他此刻的固执过于莫名其妙：“你这样站在我房间，就不怕女朋友吃醋吗？”
生气了，算是吃醋吗？算是心里有他，喜欢他吗？
池煜不由得翘起唇角：“气包子。我那是骗我妈的，你呢？”
“……”
洛姝最后一丝困意消失干净。
她当然也是骗他妈的。
可洛姝不想解释，她不觉得这种欺瞒很好玩，亲耳听他跟蒋春燕说谈了女朋友的时候，她完全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
喜欢了那么久的人，之后也会因为有了另一半、家庭而和自己渐行渐远。毕竟他俩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她之所以能被家庭所温暖，是因为他父母好心收留。
她总是会想，为什么自己想牢牢抓住的东西，在触手可及以为是永远时，又像脱线的风筝，转瞬就消失不见。
好似一切都破灭了。
这又让她想到十一岁那年，洛一德哄她说，在池家住几天就接她回家，让她和小煜哥哥一起玩。
她满心欢喜地等，等到桂树开了花，飘着香味儿，吃到了蒋春燕做的桂花酪；等到桂树光秃秃的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雪，等到堆的雪人彻底融化；等到她的个子抽条般地长，再穿不进之前的衣裳，洛一德都没有来接她走。
她就靠着洛一德那句蹩脚的谎言，在池家唯唯诺诺生活了十三年，想家想爸妈的时候躲起来，连哭声都得忍住。
如今得知喜欢了很久的人，依赖了许久的人不吭声地谈了女朋友，整颗心脏像是被狠狠揉碎掰开，又因没有任何身份，连妒忌都是那么不合乎规矩。
可现在，不过一觉睡醒，池煜却说那是谎话，想以此换取她那句话的真与假。
她只觉得被戏耍了——
很有可能是因为她的喜欢有些明目张胆漏了马脚，被他发现了，所以池煜才会这样肆无忌惮敲响她的房门。
他把她当什么了？
洛姝不禁恼火，一把掀开被子，三两步走到他面前，抬起紧握的拳砸在他肩头：“我为什么要骗你妈妈？我长得这么漂亮，追我的人多了去了。我随便挑一个，一个谈一天，今年都谈不完！”
“……”
池煜愣住，有些无措。
洛姝的确会在他面前卸下乖乖女的伪装，有点小脾气，还像以前那个骄纵的小姑娘一样，可像这样失控还是第一次。
“洛洛，我不是这个意思。”
池煜去捉她的手却被拍掉，洛姝将门推着，在关上的那一刻，怒道：“你只是我名义上的哥哥而已，管不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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