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三年一班的孩子们很快就知道新来的同学,是三班梁恂的弟弟。

因为梁恂早读课结束就跑过来,跟他兄弟——一班个儿最高却又很瘦、绰号竹竿的方钟鸣说要照顾新同学,然后还拉着谢俨“拜码头”。

方钟鸣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放下诸如“你弟弟就是我弟弟,欺负我弟弟,就是欺负我”之类的豪言。

当场上演了一出小屁孩版“古惑仔”,场面一时很迷。

一班的学委小眼镜去三班找哥哥时,问梁恂:“谢俨真的是你弟弟吗?”

梁恂骄傲地昂头:“我爸偷来的!”

班里同是独生子女的同学不禁流露出羡慕的眼神,好想要自家粑粑也去偷一个弟弟/妹妹啊!

小眼镜不屑撇嘴:“他很笨,连一年级的拼音都不会。”

梁恂马上反驳:“你才笨,他是数学天才!拼音是他不想学!”

小眼镜经过几节数学课已经见识到了谢俨的口算天赋,但仍然不服他初来乍到就独得班主任胡老师的偏爱,便说:“他都很少讲话,就像个哑巴!”

梁恂怒道:“你才哑巴!他是觉得你蠢,不想跟你讲话!”

小眼镜:“你才蠢!寒假作业都要我哥给你讲题!”

梁恂唰地扭头瞪着假装乌龟的同桌胖学委。

三班学委急出一头汗,扯了扯自家弟弟。

小眼镜才要张嘴,正巧上课铃响,他急忙跑了。

梁恂还瞪着大眼睛,对同桌发小脾气:“我不是说了要跟你弟保密!”

胖学委挠挠头,嗫喏道:“我们睡一个房间,我每次讲电话,他都在我旁边听着……”

梁恂:“你就不能赶他走?”

学委:“他是我弟弟……”

梁恂一想,也是,弟弟最亲,他理解。

两个班的学委虽然长得不像——一班的弟弟又瘦又小,三班的哥哥胖胖软软,但两兄弟感情非常好。有一年流感横行校园,小眼镜生病在家,胖学委上课的时候一直坐立难安。

梁恂问他是不是屁股长钉了。

学委抓腮挖耳地说,一个早上没见弟弟,他心里慌。而且他们双胞胎之间有心灵感应,弟弟不舒服,他也会觉得不舒服。

梁恂当时羡慕嫉妒得眼都红了。

他是独生子,没有亲生的兄弟姐妹,从没体验过这种感情,内心强烈渴望。

好在现在他也有自己的弟弟了,谢俨也将会成为他最好的朋友、同学、玩伴。

但很快,他发现抢弟弟的最大敌人出现了,竟然是一班的班主任胡老师。

每天放学后,胡友林总是把谢俨叫到办公室开小灶,还计划周末两天中谢俨要到他家补一天半的课:半天语文,一天奥数。等谢俨语文水平跟上了,就可以变成,一天半的奥数。

梁恂不开心,放学后就蹲在数学组办公室外,要么捡树枝画圈圈,要么掰碎馒头逗蚂蚁,小小的背影风雨无阻的蹲守,格外执着。

如果胡友林拖堂太久,他就会扒着门窗,透过玻璃盯胡友林,搞得胡老师经常后脑勺凉飕飕的。

同一个办公室的三班数学老师好笑道:“这孩子以前一放学就撒丫子,溜到操场踢球,得保安去赶才回家,这个学期倒改了性子,变斯文了。”

胡友林今天教谢俨拆数补数,这会儿出了几道习题让谢俨练手,闻言也笑了:“天天蹲我,好像我劫持了个小人质。”

谢俨一心二用,扭头看门口。

今天梁恂有了新玩法,他折了几条教学楼前的柳树枝,坐在栏杆上扎柳帽,嫩绿的柳叶上下翻转,绕啊绕啊绕。

胡友林敲了敲桌子,谢俨回头,看一眼题目,写上答案。

胡友林看着他,又爱又叹。

教学这么多年,头一次遇到如此有数学天赋的孩子,不仅在接触新的概念或方法上一点即通,不用经过训练就能举一反三,而且还会自己从简单的例题中自主推演出规律,并利用这种规律去解决别的问题。

在一天天的教学中,胡友林像在一层一层地挖掘宝藏,但他也发现了谢俨的问题。

胡老师一直认为,兴趣是所有学习的动力,尤其对于数学而言,如果没有生生不息的热情和兴趣,是无法在这一门只会日渐深奥的学科领域走得更远更久,有所成就。

他自己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因为喜欢数学,才从一名文艺小青年进化成知名数学老师,虽然代价是他点亮了“聪明绝顶”的成就。

但谢俨和他正好相反,他没有沉迷数学领域的无法自拔,也没有成功解出难题的激动与成就感,他理性得像一个人形计算机,遇到难题既不会感到害怕也不会觉得兴奋。计算对他而言似乎只是一项不足言说的任务,看不出任何爱憎。

更进一步地,他发现谢俨对身边的事物都相当冷淡,班里的同学没几个亲近他,他也无动于衷,似乎想一个人孤立全班人。

最近在讲课之余,胡友林常会给谢俨讲一些数学家的八卦故事、知名难题的趣味解答,试图以数学周边的一切激发小朋友的兴趣,希望他早日认识到什么是数学与数学的美。

而在人际交往方面,胡友林原本想找他们一班活泼外向的女班长破冰,但他意外发现谢俨对女班长相当敬而远之,几乎是视若无睹的状态,明明坐最后一排的学渣(特指方钟鸣)都能得到他“亲切”的点头招呼。

女班长也是一个有尊严的小同学,热脸贴了几次冷屁股后,就再也不理睬谢俨了,连带着她的小姐妹们也不敢找谢俨说话。

于是谢俨成功孤立了半个班级的女生。

胡友林痛心疾首,长得这么可爱帅气,偏偏没有一双好眼一张好嘴。

他只好另寻小帮手——梁恂成功闯入他的眼里。

胡友林专门了解过得意小门生的家世,知道他目前暂住梁家。

梁家的家风是有口皆碑的。

梁超是人民警察不说,陈晓濛现在虽是家庭主妇,但也是出身警察世家,正义善良。梁恂在二小读了三年,不提学习成绩,他的性格开朗大方,有教养有礼貌,每一个带课老师都说他是小太阳,看到他心情就会好。只是小孩爱唠嗑,不过人也不在课堂上唠,不打扰别人学习,有时还会帮老师维持课堂秩序。人缘非常好,上到五六高年级,下到一二低年级,都有他的好朋友,妥妥一个社交悍匪。

最重要的是,胡友林觉得梁恂对他的小门生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没见这一学期开学到现在,为了等小门生下课,梁恂都不去踢足球了嘛!

于是,拯救谢小俨的人际关系,就靠梁小恂了!

谢俨伸出小手,在方才胡友林敲过的地方也敲了敲。

胡友林赶紧收回飞远的思绪,低下头,慈爱笑。

小门生小脸冷酷,一扬下巴。胡友林顺着看过去,墙壁,时钟,17:50。

该下课了。

胡友林突然叛逆:“每回和你说话都得不到半句回应,这次你要再不吱声,老师我就不下课了。”

谢俨一愣,抿紧双唇,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睨他。

胡友林鼓动他:“你说,说一声,老师就下课。上语文课时不是还能跟着背古诗吗,这会子咋就不能说话了?再不说,老师就拖堂,让梁恂在外面再等十分钟,哦不,十五分钟!”

谢俨怒,小眉毛一立,冷漠脸登时生动起来。

胡友林有恃无恐地、慢悠悠地翻开教案本,似乎真的打算再讲一个知识点。

谢俨回头看向门口,梁恂带着柳叶帽的脑袋一探一探,和他对上眼神时,双眸一亮,张张嘴想说话。

谢俨转回头,迟疑了一下,从牙缝里憋出俩字:“下课。”

胡友林:“谁,下课?”

谢俨:“……老师,下课。”

胡友林见好就收,摸摸他的小脑袋,笑眯眯:“乖。”

果然,梁恂在谢俨心里也是与众不同的。

办公室里的师生站起身,梁恂顿时精神了,跑进去问:“胡老师,你们下课了吗?谢俨可以回家了吗?”

“可以了。”胡友林点点头,对梁恂道,“你明天要等他就进办公室坐着等吧。”

梁恂高兴地问:“不会打扰到你们吗?”

“不会,你的作业也可以拿过来一起做,数学有不懂的可以问我,梁恂语文上遇到困难也要请教请教你。”

“好耶!胡老师你真好!”

望着小少年一派欢欣的清澈双眸,胡友林难得生出几分利用了傻白甜的罪恶感。

这时,谢俨开口了,对梁恂说:“狐狸老师,坏坏。”

梁恂:“?”

胡友林:“……”

我是为了谁?!

两个孩子礼貌地向胡友林道别,一人顶着一个小柳帽,手牵手离开了。

二小离家只隔了一条街,除了开学当天,梁超和陈晓濛充满仪式感地接送过一次后,都是两个小孩相伴而行。

陈晓濛很早就培养梁恂的独立性,从二年级开始,上下学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路上也不用担心安全不安全,都是相熟的街坊邻居,西陂所、消防站、交警岗也在不远处。

“妈妈说今天要去医院照顾姥姥,晚上不做饭,给了我们饭钱,你的有收好吗?”梁恂从书包夹层里翻出一只蓝格子小钱包。

谢俨点点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递给梁恂。

梁恂接过,也塞进小钱包,问谢俨:“你想吃什么?”

谢俨:“都行。”

梁恂:“那我们吃小吃吧!”

谢俨看着他,没忘记陈晓濛说晚上要去家楼下的刘记面馆吃面,比较卫生。

梁恂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对接下来的小吃之旅十分期待:“吃吗吃吗?”

“……”谢俨点点头,“吃。”

从学校大门出来,沿路小吃摊,能买的都买了。从5角一包辣条开场,煮串串、烤香肠、炸地瓜片、炸油饼、搅搅糖、水果汁……俩小孩你一口我一口,吃到家门口,正好打饱嗝。

窗外沉重的夜幕落下,客厅的光线不足以驱逐整套房子的黑暗,没有大人在家的时候,夜晚显得格外寂静。

“怕不怕?”梁恂凑近谢俨,拉着他的手,“以前我自己一个人晚上在家,都不敢出房间门,觉得好吓人!不过我从没和妈妈说起过,我是家里的小大人,不能害怕。不过今天我真的不怕了。小俨弟弟,有你在真好!”

谢俨看着他,暖色的灯光在他的瞳孔中跳动,平添了几分少有的暖意,他嘴角浅浅一勾:“我不怕。”

我今天也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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