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嘉许

应呈嘀咕道:“……也算报应。”

“她死以后许婷的疯病就更严重了,一度连人都分不清,还披头散发地上街抢别人孩子当自己女儿,没办法,最后霍渊只能带着她搬走了。”

所以那张桌子上的涂鸦才特意用胶带封了起来,小霍嘉许想画画只能画到最后会被卖掉的纸板箱上,而他出生的使命就是——安抚失去女儿的许婷。

霍嘉许。

多美好的名字,但这甚至不是他自己的名字。

应呈轻咳一声,在片刻的停滞后突然问道:“对了,你谢队怎么了?”

顾宇哲哈哈尬笑两声:“累着了吧。”

“所以他确实不对劲?”

他支支吾吾道:“应该……没什么事,就是太忙了。”

“算了,我们这会正在去找霍渊的路上,先挂了。跟谢霖说我会早点回去的。”

应呈挂断电话,傅璟瑜皱了皱眉,忙问:“谢霖出什么事了?”

“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有点……精神不太好的样子,不像累的,刑侦支队离了我又不是不能转了。”

傅璟瑜却十分理解地点了点头:“给你当副手累出毛病来也是正常的。”

“什么话!我可是绝世好领导!有锅我背有事我上,你这话怎么说得好像我亏待了他似的。”

“你太自我了,而谢霖这个人性格有点内敛,这就导致他吸收的压力远大于你,积攒到一定地步,爆炸很正常。打个比方,你像个煤气罐一点就着,谁惹你一般你就算两败俱伤也会当场就把对方炸了。但谢霖像块海绵似的,可以吸很多很多水,远超过自身体积,就算吸满水了,滴水也是一个缓慢纤弱的过程。他现在的状态就是差不多吸满了水正在往下滴。”

应呈点点头,听懂了:“那我应该做什么?”

“帮他减压。”

“说人话。”

“放他休息,让他远离压力源。对于你这种煤气罐型的,需要把阀门拧开,慢慢释放,所以你适合出去旅游,爬山,散步,看电影之类较为轻松的方式,但是对于他来说,这种细水长流的泄压方法见效太慢了,需要用力把海绵拧干,那就更适合蹦极,过山车,鬼屋,密室逃脱之类更刺激的方式,一次性释放所有压力。”

应呈立马侧过脸,突发奇想般说道:“我们拉上谢霖去游乐园玩吧!”

“你是要帮他减压还是要跟我约会?”

“不能一起吗?”

傅璟瑜挑眉:“你觉得呢?”

他嘿嘿笑了两声,话落已经到了城西,幸好车上备了伞,傅璟瑜临下车,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让我听到那个录音我就真的搬出去!”

“删删删,马上删!”

——才怪。

偷偷留着拿来助眠。

雨不大,在眼前织成一片灰色的迷雾,两个人紧紧依偎在同一把伞下,踏过逼仄的小巷,雨水冲刷出一片污渍,白天晃荡在头顶的破衣烂衫都已经收了进去,傅璟瑜忽然说:“当年我好像就是在这一块流浪来着。”

兜兜转转,原来他的生母就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

他忽然站住了步子:“你说我是不是曾经跟她擦肩而过呢?”

冷雨扑湿了应呈半边身子,他紧紧把人抱住,说:“见了也不认识的话,不如当做没见过。”

“有些事一错过,就是一辈子了。”傅璟瑜耸了耸肩膀,握住他的手,脸上神色释然,“不过我估计她也并不想见我。她以一个母亲的身份爱着我的妹妹,又把我弟弟当成救赎,唯有我和我哥,是她一生的耻辱。”

雨更小了,变成一片毛茸茸的雾气,应呈就在这样的冷秋里腾出手捏住他下巴,凑过去深吻。

他们纠缠,深入,舌尖化作斗鱼绸缎般的尾巴,扑打着舞动着,像花一样绽开成一团,心底所有的情绪都揉成乱雪,喘.息中,黑夜里交融成一团的黑影不知道是谁用脱力一般的低哑嗓音说了一句“我爱你”。

两个人默契地不再提起,牵着手走向那座老旧建筑,便见到霍渊家的骑楼下有个老人正佝偻着身子等在那里。

“陈局?”应呈立马拉着傅璟瑜小跑过去。

他越过应呈直接朝傅璟瑜点了点头:“我听盯梢的兄弟说应呈带你和你父母来见霍渊,就想着要不要也来一趟。”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们?”

“没一会。下雨了,想着你父母也在,就犹豫到底要不要来打扰你们。”

傅璟瑜知道自己家楼下也有专案组的人在盯梢,看见他父母也正常,便点了点头说:“我让阿呈帮我调查了一下,发现我应该还有个已经去世,同母异父的妹妹。”

陈强眼刀子飞到应呈身上,他轻咳一声,立刻别过脸,这才听他说:“我们这边也有新的发现,我觉得你做为受害者家属,有义务知道。”

“什么?”

“92年以前,也就是你们出生之前,霍渊就在爱心福利院就职。”

应呈垂眸盯着地面,水流渗过来沾湿了他的鞋尖,而傅璟瑜的震颤不亚于一场地震,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风挟着雨丝,冷得他连骨头都发出“咔咔”的响声。

但陈强顿了顿,只是叹了口气就接着说:“……做保安,同时兼任司机。”

傅璟瑜一时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来回复,只是喃喃道:“他是故意的……故意把我们俩扔到了爱心福利院……”

“璟瑜……”

与世隔绝的福利院,深夜里连绵不绝的哭喊和求救,哥哥用一裤子血换来的劣质糖果,那么大的烈火,那么多的孩子,他看见那一双双小手拍打在玻璃上,然后被大火融化成一层可以轻易从白骨上脱下来的血手套。

所以他童年所遭遇的这一切到底算什么?

陈强捏了捏他的肩膀:“这部分属实的话,我们还可以对他提起上诉,但当年的卷宗遗失了,取证也有一定困难,可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我……”他一时嗫嚅,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发不出声音。

“走吧,一块上去问问他。”陈强叹了口气,朝两个孩子招了招手。

“等一下!”应呈终于开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傅璟瑜,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说道,“接近三十年前的旧事,就当成我们的私事来处理吧。”

傅璟瑜连忙点了点头,脸上流露出孩子一般的哀伤。

陈强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说:“去吧。”

应呈把伞交给他,然后大大方方像宣誓主权似的牵起了傅璟瑜的手,一前一后地上了楼。这一层似乎住得满满当当,正值饭点,各种炒菜和泡面的香味混合在一起,但霍渊没有做饭,他只是木然又怔愣地坐在餐桌那一堆几乎要长毛的碟子前,刚刚他们拿来的礼物还堆在门边,雨丝从敞开的大门扑了进去,在门口润开一片墨。

“早知道我们要来了?”应呈带上门,三个大男人顿时让密闭的空间显得更加拥挤,他走到桌边,一股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扼人咽喉。

颓废的霍渊即使一副被悲伤包围的态度,也很难再唤醒傅璟瑜的可怜,只会让他油然而生一种入骨的可恨,与许婷仍有三分相似的脸冷笑起来:“你当时居然还敢说很高兴我过得好?是高兴我被你扔到爱心福利院才八岁就出来了吗?”

“我……”

应呈按住他肩膀,俯下身展露出他在审讯室的天赋:“别以为你三十年前干的那些旧事,时间长就可以揭过去。司机?保安?都不是,你是漏网的从犯。”

霍渊轻轻点了点头,很快就承认了这一点:“我确实是在爱心福利院干过两年。”

傅璟瑜看着他的坦然,只觉可笑:“我是你情敌□□你老婆的罪证,所以你明知道爱心福利院私底下是个什么地方,还故意把我们兄弟俩扔在了那里?”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说实话,”应呈又站直了身子,目光里尽是鄙夷,“两个男人之间的事,不找大人解决,反而把火撒在两个孩子身上,挺……不是东西的。”

“不……不是我。”

“什么?”

“是你妈妈。”

傅璟瑜以为自己的心早就碎过好几次,一次又一次夯实成精铁,坚不可摧,但还是在此刻崩裂,想说一句“我不信”,却又说不出口。他连一天都没被生母爱过,此刻连这种天然的自信都显得可笑。

——这世界上唯有许婷对他的报复,是天经地义。

但他说不出口的质疑,应呈却果断地替他喊道:“你胡说!”

“我把那一页撕掉了,那一页是她写过最长最痛快的日记。”

应呈恨不得捂住他的耳朵,但此刻做什么都来不及,他终于扯开了喉咙:“给我。”

“璟瑜……”

他没有回应,只是态度强硬:“把那一页给我。”

霍渊长长叹了口气,从夹克的内袋里抽出了一张纸,缓缓讲述起来:“本来我们两家走动频繁,也很看好我们俩结婚,但是她考上大学以后她父母态度就变了。我确实一直都知道爱心福利院里那些事,但他们开非常高的工资,我以为我赚到足够的钱就可以让她父母刮目相看,但当我回去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嫁给了罗大勇那个人渣。罗大勇虐待她,我想找她爸帮忙,她爸却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时候她连精神状态都不正常,我实在看不下去,劝她跟我一起逃到了兰城。我怕罗大勇找过来,一直躲得很艰难,也不敢带她看正经医生,老人不是常说,生个孩子就好了吗?我以为她生下你们,精神状态就会好,但实际上……”

傅璟瑜展开那张纸,字里行间声声泣血,彻骨的仇恨和低劣的报复透过薄薄的纸张扎在心上,麻木到不怎么疼痛的地步。

他们的人生从一开始就像一本烂账,来人间这趟的每一个瞬间都是为了还债,出生的唯一意义,就是至少让他们的生母痛痛快快地出了一口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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