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女孩牵着走在前面的许壬敏锐地捕捉到身后那人的叹气声，想了想停下了脚步蹲下身子，在小女孩耳边悄悄跟她商量了一下。
小女孩先是有点畏缩地看了宁妄两眼，紧接着溜圆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朝许壬看过去露出开心的神色，听完还非常郑重地朝许壬点了下头。
在她们后面的宁妄：……这两个搞什么呢？
下一秒，那个一直有点怕她的小女孩就颠颠撞撞地朝宁妄的方向跑了两步，停在她脚边不敢动，小手默默握拳不太明显地给自己加了个油之后勇敢地伸出手抓住宁妄的一根手指。
小手特别软，又小，用力地抓住她的一根指头也不让人觉得疼，只觉得心口有点软，“姐姐，牵牵。”
宁妄抿着嘴笑着朝前面的许壬看过去，对方还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嗯，也不是，嘴角的弧度微微拉高了一点点。
不是，她牵了个小女孩有什么好笑的？
牵着小女孩……哦不对，被小女孩牵着走到许壬旁边，小女孩的另一只手直接就抓上了许壬的手指，晃了晃，“牵到了。”
“嗯。”许壬低着头看着小女孩，朝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等会给你。”
小女孩看到她的手势又看了眼宁妄，小脑袋一点一点。
宁妄：“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呢？”
“没什么，”许壬直起身来，语气还是那样平淡，“哄小朋友开心而已。”
啧。
居然还知道哄小朋友开心，怎么，她这种大人就不配开心了吗？平时看她不开心也不见许壬来哄一哄？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又往不应该去往的方向滑走，宁妄连忙把它拉了回来，“所以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不知道。”许壬说，“她说她知道。”
“……”宁妄看着她有点头疼，“不是，你居然信一个三岁小女孩的话？”
“先逛逛吧，实在找不到就问问村委会。”许壬看起来倒不是很在乎的样子，反正她们原定就是要在村子里逛逛的，就算是不知道也没关系，就当做是逛逛了。
宁妄被她少有的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惊到了。
上一次比赛的时候这人明明还是一副争分夺秒搞创作的样子，怎么这一次到这里来又是沉迷睡觉又是带小女孩上街闲逛的，不会是有双重人格吧？
小女孩认不认得回家的路是不好说，但认得去买糖的路是肯定的。
两人一路走走逛逛被小女孩牵着，鼻子里的空气从吊脚楼架空层的牲畜的气味逐渐变成一种微妙的香甜气味。
这种气味随着她们的脚步愈发浓烈，飘进鼻腔里，等小女孩牵着她们两个笑嘻嘻地停在店铺的门口时宁妄才想起来，这是熬糖的味道。
柜台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糖，有散装的红糖白糖黄糖，还有成块的红糖冰糖片糖，散发出香甜的气味。
小店大概只有十个平方那么大，一眼就能看进里面。里面夹着一口巨大的锅，一位裹着头巾的中年妇女正双手握着一个大木棒在浓稠又香甜的糖锅里搅和着。
“姐姐。”小女孩抬起头，溜圆的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许壬，“糖。”
“嗯。”许壬看了眼柜台上的糖，问她，“你想要哪种？”
小女孩下意识松开了牵着宁妄的右手想要指一指自己想要的糖，刚松开就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又牵上了，换另一只手在许壬的面前指着柜台的一个位置，“这个。”
小女孩指着的是一个用不锈钢锅子装着的一锅糖，应该是麦芽糖。
“行。”许壬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朝里喊了声，“阿姐？”
里头正在搅和糖的中年女人听见她的声音抬起头，“诶！要什么！”
“要麦芽糖！”小女孩奶里奶气地喊声从柜台底下传出来，像是怕大人们听不到似的。
“诶，”那阿姐听到从柜台底下传出来的声音把搅拌的棒子放下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过来，踮着脚越过柜台往下看了眼，“婉婉，你怎么在这里啊？”
“姐姐说请我吃糖。”小女孩说着小手指又戳上了柜子，“我想要这个。”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找到了认识小女孩的人，宁妄微微松了口气，“给她拿一个吧阿姐，阿姐认识她啊？”
“认识认识，这村里才多大啊，住这附近一片的小孩大家都认识的。”阿姐一边抽出一根木棍麻利地给木棍裹上糖一边说，“你看她都知道找到我这里来，肯定也知道路回去，你们要是没时间就别管了放我这就行。”
许壬直接扫码给阿姐付了钱，接过那根糖递给了婉婉，“没事，我们说好要送她回家的。”
宁妄偏过头看向她，果然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这么温柔啊。
明明看上去总是对人没什么感情很淡漠的样子，但实际上比谁都温柔。
这样的个性与人交往也太吃亏了。
宁妄莫名就想起她刚刚从家里逃出来独自生活的那几年，冷着一张脸对抗全世界，偏偏因为无处可去被送进了孤儿院。
在那样一个集体性非常强需要与人建立友好关系的地方，宁妄成了最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谁也不能小看“不合群”带来的恶意。
流言蜚语不能使你受伤，可还有层出不穷的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构成了宁妄那两年生活里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福利院的老师阿姨们都是好人，只是孩子们实在太多，状况也实在太多，她们无暇顾及一个有手有脚只是找不到家暂住在这的宁妄。
好在她那个时候已经算是孤儿院年纪最大的孩子了，用了一年的时间，她变得圆滑。
她学会怎样游刃有余地融入集体，怎么让别人相信自己，怎么去客套去逢迎去说出违心的话。
又过了一年，她打工搬出了孤儿院，然后去了另一座城市读大学。
可这些圆滑和世故永远地留在了宁妄身上，成为了她的一部分，即使后来用不上了也还固执地停留在她的脸上，才成了今天对每个人都能笑意相迎的海王宁妄。
笑成了她的面具。
她突然觉得许壬这样保持自我其实也很好。
什么为了报答许壬所以要带她融入人群的这种想法还是自己太一厢情愿了，其实根本没有必要。
许壬就是许壬，不是宁妄，也不必成为宁妄。
“姐姐。”婉婉拉了拉宁妄的手指，把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左手举着一坨小小的糖递给她，嘴里还含着一根小木棍吃得心满意足的。
“啊……”她想让宁妄张嘴，先把自己的嘴张开了，露出一坨软趴趴的糖。
宁妄哭笑不得地接过她手里的糖，笑道，“谢谢婉婉。”
小女孩摇摇头，手指指了指许壬，“谢谢姐姐。”
“噢。”宁妄的视线这才转向许壬，猝然与许壬一直看着她的目光对上，撞进对方澄澈的眼眸里。
心跳到底还是漏了一拍有点跟不上节奏，宁妄都怀疑自己说话的时候那话是直接从心脏的位置滋溜一下就直接钻进口腔里发声的，“那，谢谢姐姐了。”
许壬不自然地抬手掩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很快又放了下来，表情还是没有什么改变，平静地嗯了一声。
宁妄有点失望。
她这辈子除了自己亲生的那个姐之外还没能豁出去叫谁姐姐过，通常都是别的人管她叫姐姐。
今天这不知道怎么了跟着个三岁的小女孩有点不要脸地喊了许壬姐姐得到的居然是这种，没有反应的反应，也太打击人了。
许壬果然是个直女啊，对这个词一点都不敏锐。
唉。
注意到宁妄叹了一口气，许壬偏过头，“怎么了？”
不喜欢吃麦芽糖？
“没事。”宁妄把那根麦芽糖塞进自己的嘴里，清甜的香气在口腔里化开，带着浓厚的甜味总算稍微抚平了一点她的失望。
算了，别痴心妄想了，不如吃糖呢。
许壬给宁妄和婉婉都买了根糖，自己倒是没买，谢过阿姐字后牵起婉婉准备带她回家去了。
宁妄看了许壬一眼，“你不吃吗？”
许壬摇摇头，“我很少吃甜的，对喉咙不好。”
“……”宁妄觉得这人对音乐真的严肃认真到有些苛刻的地步了，怪不得之前在网上看到有些合作过的音乐人都说她挺恐怖的。
不过宁妄自己倒是挺喜欢的。
能对自己喜欢的事情保持认真的态度一直做下去，真好啊。
婉婉快乐地吃着平时不让吃的麦芽糖，领着两位姐姐往回家的路上走。
穿过好几道巷子，过了一条成年人三步就能跨过的桥，婉婉带着她们来到一个小小的院落前面，自己就松开了抓着宁妄和许壬的小手，推开院门跑着进去了。
一边跑还一边喊，“嘎婆，我回来了。”
一位老奶奶从里面走了出来，表情严肃地看着她，看见小女孩嘴里的糖抓住小女孩的手就要轻轻拍了两下她屁股，“你跑哪里去骗人给你买糖吃了？”
婉婉不服气地扭了两下，“嘎婆我没骗，是姐姐送我的。”
说着她的小手指向院门外不知道应该走还是应该留的两人，“就是那两个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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