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这种地方,好像一年四季都吹着不停歇的冷风,哪怕是在春天里也依旧冷得让人禁不住打了几个寒战。
宁音坐在轮椅上,宁妄从后备箱里又掏出一张小毯子来盖住她的下半身。
“反正又没有知觉,没关系啦宁姐。”宁音看着那张毯子,无奈道。
“你以后是不打算要腿了?”宁妄睨了她一眼。
从说要来看她妈妈开始,宁音的嘴里就一直说着各种各样的丧气话,宁妄也知道她难过,但却没法说什么。
再怎么样,她对宁音来说也只是一个咖啡店的姐姐,一个好心收养她的陌生人而已。
宁音的妈妈的丧仪也是由宁妄负责操办的,那个时候宁音正处在治疗期根本没办法离开医院,所以从没来过墓园拜祭过。
这还是宁音第一次过来。
她手上捧着一捧路上在花店买的白菊花,黑色的衣服显得小姑娘都不活泼了,死气沉沉的。
宁妄当初选地方的时候也考虑到了宁音的腿,于是选了一处没什么台阶的平地墓园,一路推着宁音路过一排排的墓碑,让她的心情也不由得烦躁起来。
宁音被推着到了妈妈的墓碑前,看着墓碑上那张熟悉的照片,唯有这张照片是宁音当时找给宁妄的。
那是她妈妈准备带她出国参加某个大师的培训,为了办护照而留下的证件照。
也是宁音手里妈妈唯一的单人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看着冷肃极了,嘴角平得一点弧度都没有,那双眼好像还在认真评判着这世间的一切,恍然间宁音甚至觉得耳边都还能听见妈妈的话。
“我看你就是逃避,你这天赋还不努力,是想做个废人吗?”
感受到宁音沉下去的情绪,宁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先说着,我去找点水来打扫一下。”
“谢谢宁姐。”
等宁妄走远了之后,宁音才坐在轮椅上,有些艰难地躬下腰,伸手去触摸那块墓碑上妈妈的名字。
“妈,我来看你了。”
“我现在过得还不错,就是腿瘸了。不过对你来说应该没关系吧,反正学乐器只需要用手的就可以了。”宁音的手上移到那张照片上,“可是宁姐说让我去治好。”
“她还说以后如果我不想学乐器可以不学了,我可以去学体育。”宁音摸着妈妈的脸,“你肯定很生气吧。”
“那你起来骂我啊,”一滴眼泪滴在毯子上,晕出一小滴深色的水痕,“有本事你像以前一样起来骂我、打我、羞辱我,说不定我会重新学音乐呢。”
下一秒她就笑了出来,“不能了吧,那就这样吧。”
“妈,我会过得好的。”
宁妄去找人借了一些工具,还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回去,等她回去的时候宁音已经安静地坐在轮椅上,除了毯子上的那一滴水痕,丝毫看不出其他的痕迹。
宁妄也没说什么,只是打湿了一块抹布递给宁音,“你擦上面,我擦下面。”
两个人很快打扫干净,那束白菊被端端正正地放在墓碑的正前方。
“你去,把这个去还了。”宁妄把桶和抹布递给宁音,“就沿着这一直走,尽头有个小房子,还给那里的工作人员就行。”
“啊?”宁音看着放在自己腿上的东西,“我自己去。”
“就一条直路,你自己去,锻炼一下。”宁妄看着她,“你还能总靠着我生活啊。”
“……”宁音有时候真的看不透她,沉默了片刻,她才自己推动轮椅,“行。”
看着宁音一个人往那边慢慢推过去的样子,宁妄在墓碑前蹲了下来,轻笑了一声。
“你这孩子养的不错,比我强多了。”宁妄看了眼墓碑上的那个人,“你好像老了点。”
“不过谁让你做人这么极端呢,老一点也正常吧。”
宁妄戒烟已经很多年了,此刻看着墓碑上的那个人却莫名地想,如果现在有一支烟就好了。
“我其实也没想过你会生孩子,这孩子居然还让我碰到了,你居然还在逼她走我当年的路。”宁妄嗤笑一声,“我一开始在校门口看见你的时候还以为这是什么恶劣又狗血的戏码。”
“没想到你转头就死了。”
说到“死了”这两个字,宁妄脸上的笑意终于褪了下去。
“我还以为因为你我永远不会碰音乐了,不过最近碰到一个人,治好了这毛病,我想以后我应该会走我自己的路了。”
她又沉默着看了墓碑一会儿,估摸着差不多宁音该到地方了,才站起身来,“估计你女儿差不多好了,我过去找她了,你自己好好的。”
“再见了。”
“姐。”
说完,她迈着大步朝宁音离开的方向走去,把过去全数甩在了身后。
墓碑上的那个人依旧维持着冷肃的表情,顶着一个叫做“宁柠”的看着就让人觉得阳光的名字,在冷涩的春风里沉默地伫立。
宁音还完了东西正准备回去,就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轮椅把手,她抬头一看,“宁姐?你怎么过来了?”
“我突然发现好像从这边走近点,就过来找你了。”宁妄笑了下,“走吧,回去了。”
这几天假期要准备宁音出国的事情,宁妄第一次发现生活里多出一个人居然会多出这么大堆事情来。
吃什么喝什么,要带着小崽子去把证件什么的都处理好,买好要带出国的东西,还要心理上安慰这个觉得自己出去之后就可能回不来这个家,一直在说丧气话的小崽子。
“我是吃饱了撑的吗?”门铃响的时候宁妄正在努力放平心态对小崽子做最后一波温情的安慰教育,再烦人她都想动手把人打一顿,“我花那么多钱送你出去复健然后不要你,就是为了烧钱是吧?
宁音坐着轮椅跟个小鹌鹑似的坐在走廊中央,“宁姐,要不你先开门呢。”
宁妄白了她一眼,走过去开门,是快递。
她困惑地接过盒子,还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最近忙死了哪有时间网购啊,什么都没买啊……
“宁姐你买了什么啊?”为了把之前的话题彻底糊弄过去,宁音主动转着轮椅过来关心。
“不知道,我好像也没买东西啊。”宁妄把盒子放到茶几上,找来剪刀拆掉盒子。
盒子里装着一个黑色的盒子,是某个知名的墨镜品牌。
几乎是一瞬间宁妄就意识到这快递是谁送来的了。
那天晚上她的心神被许壬彻底打乱,就连心里笃定确认过的“许壬是直女”的这一条结论都被她在后面缓缓打上了一个问号。
更是不止千百次怀疑过许壬也许,是不是可能,也是喜欢她的。
当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她甚至还给安平打了个电话咨询她的意见。
“你说,如果一个人对你很好、很温柔,照顾到你的方方面面包括你的情绪,对你这么在意,那应该就是喜欢你了吧?”她问。
安平那头应该是在酒吧上班,背景音还挺嘈杂的。
“宁妄,你上头了。”安平斩钉截铁地给她下定论。
“我上头了我知道,”宁妄把手伸出窗外感受着初春的风吹过指缝,“可我今天晚上真的觉得她喜欢我。”
“宁妄,我真没想过你原来是个恋爱脑。”安平一边给人结账一边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你听说过人生三大错觉吗?”
“什么错觉?”宁妄漫不经心地问。
“手机振动、有人敲门,”安平顿了顿,那头传来已收款的机械声,“还有一个就是你这种,最为严重。”
“叫做‘她喜欢我’。”
“……”宁妄安静了片刻,咬着牙骂了句,“滚。”
安平那边听见电话挂断的声音耸耸肩,这女人真是的,听不得一点实话。
看着盒子里的躺着的那个墨镜盒子,宁妄试着憋了憋没憋住,还是笑开了。
动手拆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副墨镜,款式跟她之前那款差不多,就连镜片也是一样可以拆卸的墨镜。
只是重量比她之前那副轻上不少。
“又是墨镜?”宁音好奇地探个脑袋,“宁姐,你就这么爱戴墨镜啊?这好像跟你那天戴的那个也差不多啊。”
她一边说还一边仔细看了看,真的差不多啊。
“是啊。”宁妄试戴了一下,问宁音,“好看吗?”
“好看。”宁音点头,“今天没有一身黑,看着没那么像做贼了。”
“……”宁妄干脆把人推回她自己房间,“收拾你的东西吧,后天就走了。”
她自己摘下墨镜回到客厅,把东西在茶几上摆了摆拍了张照。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够好看,拿了点小道具给搞了个摆拍,用软件给调了一下,这才给许壬发了过去。
“谢谢许老师。”
那头的消息很快回过来,“不客气。”
“不过你给我买这个干什么?”宁妄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句。
“上次拿你的镜框觉得太重了,给你换个轻的。”
“别把鼻子压塌了。”
宁妄看着这回复抿着嘴笑起来。
“我平时很少戴墨镜。”
要不是因为做贼心虚,她才不会那样打扮,大晚上的戴什么墨镜,又没人认识她。
“没事。”
“以后肯定用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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