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风息

只一眨眼功夫,身前的狐狸突然消失不见。

风声大作,如刀的冷风拨不开四周的浓雾。

叠石丛立在大雾之中,更像无数道暗中窥伺的人影。

李归尔环顾四周,茫茫一片里,她只能依稀看见前方的乌色高山。

若隐若现的红光摇曳在山腰处。

那是祭祀山神的地方。

往山上走。

耳畔传来怪异的风声,就像是无数道尖利的惨叫声夹杂在一起,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她要上山。

李归尔拔开大腿,飞快地往山处跑去。

身后就像是有猛兽在追逐她一般,亦或说,更像是磁铁,要把她往后吸。

但李归尔对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她的脑海里总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叫她不要留在那里。

雨天路滑,上山的路并不好走,再加上雾气对视线的干扰,寻常人稍不留神就可能栽下。

但李归尔不同,上山的路对她来说早就烂熟于心。

更何况她以前并不是没有碰到过起雾的情况。

穿林翻石,绕涧攀岩。

李归尔抓着岩壁的石块,臂间一用力,成功翻上了山顶的平台。

她单膝撑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眼前映入一口巨大的山洞,洞口被无数条盘根错节的粗硕藤蔓封住。

洞两边分别立着两个巨大的火把,曳曳火光把顶上写有“山神洞天”的牌匾映得发亮。

即便到了山顶,雾依旧没有散开。

李归尔支起身子,边往山神洞前走,边回头看。

可身后除了白茫茫的雾,依旧空空荡荡。

但那种被什么东西追逐的感觉依旧存在,甚至愈发强烈。

指尖触碰到洞口的藤蔓,李归尔立在宽大的洞口前,一个念头忽然在脑海里闪过。

难道说,它藏在雾里?

“呼——”

肩侧的辫子被风带得往身前荡,耳朵像是被咬住了一般,要拖着她的脑袋往后扯。

那千万道交杂在一起的鬼哭狼嚎声又在耳边响起。

李归尔想,她也许真碰到了话本里勾人心魄的伞妖。

但她很奇怪,话本子里的书生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声音。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响,李归尔抬手捂了捂右耳,随后又捏住树藤上的一片小叶,淡声启口道:

“风息。”

语落,呼声骤停。

原本粗硕的藤蔓忽地抽出柔软的新枝,缠绕勾住李归尔的指尖。

荧绿色的光华在扭动的树藤间亮起,只一刹功夫,交缠的藤蔓就解开了道一人高的入口。

李归尔往前踏了一步。

身后的藤蔓扭动,重新封住了洞口。

“你又来了。”

耳畔传来一道清润的少年的声音。

李归尔抬眼,正见风息屈腿单坐在神龛前,深紫的长发一路垂到了蒲团上。

看着和她差不多大的模样。

神龛台上的烛火照亮了他半边脸,被刘海遮住的暗紫色的凤眸里跳跃着火光。

“今天带了玻璃珠,但掉在路上了。”

李归尔一边说着,随后在风息身侧的蒲团上坐下,顺手在神龛底下抽出了一盒石质方盒。

“没关系。”

看着眼前的李归尔,风息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可眼里的光亮却黯淡了一些。

石盒打开,露出了内里装着的跳棋,每颗都是李归尔用石子打磨的。

虽然看着很是粗糙,但却出奇得耐用,他们已经玩了很久了。

风息拖着腮,垂下的视线从跳棋滑落到抓着石盒的手指,表情忽然一顿:

“你的手流血了。”

闻言,李归尔低下头,这才注意到自己掌心的血迹。

她张了张自己的手,细碎的血痂从伤口处落下。

掌心上淡粉色的疤痕微微出露。

李归尔合了手,对着风息开口道:

“已经干了。”

风息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半握住李归尔的手腕,抬起另一只手将她合起的掌打开。

李归尔配合地张开手,看着风息将手指点在她的伤痕处。

他细长的指尖幻化成嫩绿的枝条,缠绕住她的掌心。

看着这一幕,李归尔显然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她知道她这唯二的朋友有些特殊,他住在山神庙里,某些时候展现出来的能力,似乎比她更合乎话本里对妖怪的描述。

但妖怪是吃人的,风息不会吃她。

枝条抽出叶子,在她的掌心绕了两圈,将疤痕彻底覆盖。

李归尔握了握掌,有些好奇:

“这是做什么?”

风息思索了一会儿,半天才给出个答案:

“包子。”

听到回答,李归尔愣了一下,稍后便意识到风息想说什么。

她捡起根树枝,一边在地上划着字,一边说道:

“包子是吃的,这叫包扎。”

看着沙地上歪歪扭扭的两个大字,风息沉默地抬起头,恰好对上了李归尔那双认真的眼睛。

他在山下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李归尔夹在这群人之间,乍一看也许不出挑,唯独一双眼睛很亮,像竹叶上的露水。

“…哦。”

风息别过脸,闷闷地应了一声,顺势又捞起了蒲团边上的一条草叶。

指尖绕着叶尖打转,他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又道:

“今天有点晚了,来编草吧。”

李归尔放下手中的跳棋,看着他,慢吞吞地张开嘴:

“…哦。”

“不要学我说话。”

听到回复,风息揪了把手里的草叶,像是借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哦。”

李归尔接过眼前递来的草叶,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头。

视线里,风息那双莹白的尖耳好像有些泛红。

她好奇地往那看去,可只是一眨眼功夫,耳朵便被紫发挡住。

指尖灵活地穿梭在草叶之间,李归尔把脸凑过去,一边看一边学着风息的动作,一步步将草叶编制成想要的模样。

火光摇曳,两个人盘腿坐在神龛前,低头地编着草蚂蚱,但气氛总有些奇怪。

蚂蚱编到最后一步,风息突然止住动作。

李归尔看了他一眼,只觉得风息今天有些格外沉默。

李归尔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上山路上的情景,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

“山路上的火把好像不亮了。”

“是吗?”

风息眼也没抬地应了一声,密长的睫毛一丝丝地映在他眼下,根根分明。

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嗯。”

李归尔将做好的蚂蚱放到风息腿边,默默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镇上的人敬仰山神,于是在上山的路上添置了火把,好让那些晚间赶路亦或逢大雾的山民找到方向。

风息抬手摸了摸腿边的蚂蚱,眉眼不自觉弯起:

“也许是因为你不怎么来了,我倒没怎么注意这个了。”

李归尔皱了皱眉,很是疑惑:

“我只隔了两天没来。”

“两天吗?”风息默念着这句话,更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可我总模模糊糊地觉着过了好久好久。”

“模模糊糊?”

李归尔的疑惑更深。

“也许是这几天总会做些奇怪的梦。”

“奇怪的…梦?”

“嗯,很奇怪…”风息的睫毛颤了颤,眼神有些飘忽,“在梦里,就像是过了几百年那么长,但醒来后什么却也不记得,也睡不着。”

李归尔没有睡不着过,但总听别人有过这种经历,她琢磨了一下,心下有了猜测:

“也许是你梦里的这些东西太可怕了,即便不记得,却依旧害怕得睡不着。”

“害怕吗?”

风息歪了歪头,像是不太理解。

“葛夫子说,害怕因为拥有,因为太挂念一件东西,才会显得失去它是多么可怖,你会想要避开这件事,甚至希望它从来没有发生过。”

“也许吧,”风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稍后又看着李归尔问道,“你做噩梦时也会这样吗?尔尔。”

风息问着,特地放缓了最后两个字。

在此之前,李归尔只在楚晓燕那里听到过这个称呼,她不知道风息是怎么知道的。

李归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我没有拥有过什么,所以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

李归尔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地像讨论今天怎么样一般,对她而言,这确实是个无关痛痒的话题。

风息看着她,过了很久,才开口道:

“这样啊。”

即便是在空旷的山洞里,风息这句轻轻的话语依旧像散开的蒲公英一样,飘得无声无息。

李归尔伸了伸发酸的腿,好心地提了个建议:

“你可以向山神许愿,他会保佑你的。”

闻言,风息怔了怔,稍后又摇了摇头,看着满脸遗憾的样子:

“只有你许愿才最有效果。”

“为什么?”

李归尔疑惑地歪了歪头。

风息注视着李归尔的眼睛,一字字道:

“也许是因为,你是山神最喜欢的人类。”

“你怎么知道?”

“秘密。”

“哦。”

李归尔应了一声,慢吞吞地抓了把地上的沙土奉在神龛的土炉间。

随后她背过身,跪坐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虔诚地许起了愿。

风屈着单腿,视线一转不转地落在李归尔缠着藤蔓的掌间。

【山神大人在上,保佑我的朋友风息,今晚做个好梦。】

就像以前一样,李归尔的许愿词一字不落地传入他的脑海。

风息忍不住弯了弯眸子,他别过脸,把脸埋进手臂,偷偷地笑了起来。

——

龙游一处荒废大楼里,依稀可见四道身影聚在一处。

“风息,还…没有消息吗?”

其中一个胖矮接近球状的黑影忧心忡忡地开了口,如果细看的话,他俨然是只老虎的模样。

“那个领域有些奇怪,种子追踪到风息这些天总在一个地方徘徊。”

回老虎话的人,是个斜刘海娃娃脸模样的少年。

“我们…要不要,把风息拉出来?”

老虎的话一落,场面一时沉默了下来。

其中三道黑影很是默契地看向一位头上顶着两角的蓝发冷脸男人。

此刻,他显然是这四个人里的主心骨。

蓝发男沉思一晌,忽地抬眸,语声冷冽:

“再等等,再给风息一点时间,我能够感受到,它就要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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