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来人间的目的,其实她也是含了许多委屈的。
姐姐是父母第一个孩子,出生在父母两厢情愿夫妻恩爱的时候,受到父母无尽宠爱。母亲更是将毕生所学医术全部传给了姐姐。
只是到自己出生时,父母感情便已经出现了裂痕,直到弟弟出生,父母彻底决裂,母亲决然离开狐寨。
父亲终日事务繁忙,姐姐又长久不在家,唯有顽皮小弟陪伴却又因贪玩常常不见其踪。
洛二从未享受过父母的宠溺与照拂,甚至打小都不曾有长辈带她修炼,她总会在将弟弟哄睡的夜晚看向狐寨上空永远如盘的圆月,期盼着有朝一日全家团聚其乐融融。
“可是人间真大,大了狐寨不知多少...”
而阿娘又身在何方呢...
剩下这句话洛二没有说出口,默默在心中感伤。
“我来人间也是要找人的,不同的是,如大海拾针。”也勾起了叶尘的愁。
两人的伤感被一阵敲门声打断,屋内两人顿时戒备起来。
冷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雪儿,你在屋里吗?”
只是一瞥,叶尘便已遁身不见。
“我在呢。”洛二应答着连忙去开门。
“我前会儿来找你,你不在,是去哪了?”门外的冷香笑颜如花。
洛二答道:“我刚才出门散心去了。”
才进了屋,冷香便又笑着举起一罐汤递到洛二面前。
在洛二的跟随下,径直走到坐席边,瞧见桌子上对放着两只茶杯,只是不动声色地将整个房间打量一遍。
“知道你爱吃鱼,专门给你熬的鱼汤,快吃吧。”
洛二闻到鱼汤的香味,汤罐的温度不断传送给手掌,她的眼眶红润起来。
汤罐里盛着满满的白润鱼汤,香气立即扩散,洛二拿起汤勺浅尝一口,很是鲜美。
“雪儿,你吃着,姐姐给你说个事,你先听听。”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洛二明白冷香不会无缘无故来给自己送吃的,必是有所求,于是放下汤勺认真聆听。
冷香先是有些难为情的笑笑,而后说道:“雪儿,你知道咱们这冷香阁是倚仗什么才能红火吗?”
“生香?”
“是啊,是这独一份的‘活色生香’。”
说着,冷香接连哀叹起来。
“多年前,我跟随远航的商队下海,在一座仙山上无意寻到了这生香的秘方。”
“那时可是一步发财路铺到我面前,我自然也就走了。”
“只是这些年,这生香也快要将我拖累死了。”
冷香牵起洛二的手娓娓道来:“这么大个冷香阁,人人都要张嘴吃饭,我难啊,所以一直想找个人分担啊。”
洛二提气准备说话,就见冷香对着自己摇头制止。
“雪儿,你愿不愿意同我分担呢?”
洛二来人间有自己的目的,她从未想过长久待在冷香阁,甚至她此次答应给叶尘帮忙,也是想在除妖事毕后向冷香告辞离开。
可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她倒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当拒绝冷香。
冷香站起来轻抚洛二肩膀,说道:“这些日子,一直有歹人在冷香阁外私自窥探,不知有何歹念。”
“歹人?”洛二这些天的夜晚一直在外蹲守,并未见到有什么歹人。
“是啊,歹人必然意图不轨,所以我找了些人,准备在明晚将其一网打尽,好好审审他有什么图谋。”冷香恶狠狠地说道。
“那我,要做些什么?”
冷香喜笑颜开,从袖口掏出一张地图。
“明晚我去捉人,你去这个地方帮我接货。”
说罢,冷香关上门便走了。
洛二拿着地图心里七上八下。
为何会这么巧,偏偏是明日?
可在她将地图打开的那一瞬间,一切似乎有了答案。
那图画在黄牛皮上路线宛如晴天霹雳将她打得体无完肤。
标记的那处地点,正是她与叶尘追踪那白烟所到之处。
地图之详细更是令人咂舌,不管是走哪条道还是经哪道弯都标注清晰。
往窗外看去,远处的屋舍已经与夜空融为一体,此时落入眼中的唯有一片漆黑。
洛二手上脱力,黄皮地图掉落在地板上。
许久,身后传来一声轻咳,洛二转身,不知何时叶尘已经站在她身后。
叶尘看着面前眼眶通红失神的狐狸,疑惑问道:“怎么了?”
“香夫人让我去接货的地方,是那白烟所到之处。”
叶尘早明晓冷香阁内一切事物,所以毫不意外。
他犹豫着开口:“其实...”
这次洛二打断叶尘的犹犹豫豫:“其实冷香跟我一样,是妖,对吗?”
她希望叶尘会反驳,但自己心中好像早已有了答案。
洛二修为却是不高,但也不全然是个草包。
每当靠近冷香,她就会觉得喘不过气,这是妖与妖之间高阶对低阶无形压制最为隐秘的一种,所以她心中早有疑云。
甚至在叶尘说出凶手藏匿冷香阁时,她有一丝丝的疑心。
可冷香对她很好,真的就像她的亲人一样,她不敢再去深究这些疑心。
情愿就此糊涂地相信叶尘,私心以为只要除掉那凶手就能在心中还冷香一个清白。
“也许,我们方才的行动有些过于草率了。”
叶尘不作回答,只是抬手擦拭洛二的眼睛,而后说道:“去看看吧。”
梦里下着雨,身后的捉妖师不死不休地紧追。
脚下一空重重摔在泥坑里,她慌乱狼狈地抬头,却被忽然出现的冷香吓得再次跌倒,冷香双目猩红嘴角含血很是骇人。
身后的捉妖师不知去向,而面前的冷香已经开始步步逼近。
濒临死亡之际,一道巨响天雷落下,正中面前的冷香。
这道雷将睡梦中的洛二惊醒,她急喘着坐起身平复心情。
窗外正唰唰下着雨,这雨声与噩梦中一模一样。
回神之际,外面再次响起一道更为贯耳的雷声,随即雨下的更大了。
记得在家时姐姐曾说,因人间古云“春雷响,万物长”,所以人间最喜春雷滚滚。
自己离开家时还是收获的季节,如今枯枝已在新一季里抽枝发芽。
不知阿爹和姐姐有没有看到自己留下的书信,不知小弟是否还整天顽皮不着家。
洛二已消了困意,犹如往常下床开门。
屋门打开的一瞬间,厅堂中上百种不同妖气袭来。
她就这么站在廊上看楼下丫头小厮们各司其职,洛二不知他们是否与自己一样中了障眼法,还是一味的为虎作伥,所以她不得不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行。
昨夜叶尘帮她擦亮眼睛,解除了一直笼罩在她身上的障眼法。
她终于以肉眼看清了收在瓶子里的“生香”,其中尽是碾得极细的人骨灰。
楼下如市的厅堂里,昔日共事的男女周身无一不散发着妖气。
在那时,她才相信了叶尘说的那句,这里不是个青楼,反倒是个妖窝。
知道一切后,洛二待在阁内便觉得难熬。
白日客人没有夜晚那般多,许多姑娘们得了清闲,聚在一起聊天。
夜晚繁星与明月俱在,她将铜铃紧紧系在手腕上,出门了。
按照地图上标记的路来走,确实要比昨天跟踪白烟时快得多。
不多时,洛二便出了复月城,来到与伏池相交的地界。
只是不知为何,洛二一路直觉得身后有人跟踪,但每每转头却毫无一物。
到了那户人家院前,院中黑犬闻有来人,吠声一如昨夜。
洛二拿着地图站在门口佯装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只试探推门。
脚步刚落进院中,身后便有一阵细微风动,夹杂着栀子花香,越来越近。
洛二垂眸侧看,不远处的院墙边有一个虚幻的人影。
忽然,一阵狂风刮起,洛二只能抬起胳膊抵挡尘土。
只见叶尘从天而降,手持长剑向洛二刺来,言语激动道:“妖孽!你还当真敢来!”
洛二旋身躲过这一刺后却无法反击,直接被叶尘紧逼撞上了院门。
掌中不断攒积能量,将一颗如核桃大小的炸弹掷向叶尘。
“你是谁?我与你无冤无仇!”
叶尘躲过炸弹,甚至已将长剑抵于洛二脖颈,恶狠狠说道:“我是谁?我来取你性命!以慰那些枉死的冤魂!”
洛二吓到腿软,瘫倒在地跪拜面前的叶尘,边磕头边说:“这可不关我的事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找错人了!”
“你深更半夜来此何为!说!”
“我我我,我不知道啊!!!是香夫人是冷香阁的香夫人让我来的,你可别杀我!我带你去找她好不好,你们说清楚啊。”洛二哀嚎。
昨晚,二人商量许久,最终决定演这么一场戏。
洛二可以作两方诱饵。
“冷香夫人?冷香阁?我还正要找她算账!且等我杀了你再来料理你这头目!”
洛二见状,趁叶尘不备迅速遁形挤出门缝跑了。
“妖孽还想跑!”叶尘恼羞成怒,立即跳上房顶追寻洛二。
一直躲在暗处的人影此时走了出来,朝着叶尘洛二离去的方向轻笑一声。
此刻院中的黑犬纹丝不动,方便了行动,于是人影信步走向东厢房。
穿门而入,屋中人原本睡得很沉,人影张开极为锋利的爪牙朝床上女子扑去。
随着一声惊呼,油盏里的灯芯瞬时点亮了整间屋子,去而复返的洛二出现在门口。
那黑色人影瞬间被捆仙绳攀上动弹不得。
而黑色人影却是不慌不忙地转头,只留洛二全然不敢相信,这人影竟然是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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