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都是个死,咱们就拼一把。”
没想到以往最为沉稳顾大局的恒木,反倒第一个支持柳念的计划。
恒森也点头,他平时虽不声不响,但能算得清军队上万人的吃穿用度,自是心有乾坤。
“我赞成,这并非是在赌,反而是目前处境下的最佳之选。”
二位长辈既已做了决定,其余的晚辈们便也无甚话要说,女眷们更是始终与柳念站在一处。
从此刻起,恒家军上下一万余众的性命拧作一条绳,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鸡鸣时分,一个浑身裹在粗布袍里的身影悄无声息叩开了长公主府的后角门。
行至屋内,来人卸下兜帽,正是柳念,她“扑通”跪倒在地,声音因激动和赶路而微微发颤,说出来的话却字字清晰如金石掷地。
“长公主殿下,昨夜太师于我营地下毒,已非谋夺兵权,而是要尽屠我满营忠良!皇权至此,已失尽天下人心!卑职斗胆,以此血书为凭!”
说着,柳念从怀中掏出素绢,只见那素绢之上密密麻麻皆是已然呈暗红的血手印。
柳念将素娟在地面铺平,而后割破手指,在姬圣筠面前写下两行殷红大字。
“扶保殿下,代天监国,清君侧,诛国贼!”
血珠浸透绢帛,触目惊心!
“恒家上下万余忠良,自此皆为殿下前驱!只求殿下,许我公道,还天下朗朗乾坤!”
柳念双手高举血书,目光灼灼。
姬圣筠端坐高榻,烛光在她明艳又威严的脸上跳跃,看着眼前跪伏的女子,那血书的誓语在她心头掀起了滔天巨浪。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一块早已褪色的鱼形玉佩,她与皇帝姬宸熠各有一块。
多少年了?自打母后离开,在那吃人的深宫里,她姬圣筠就是姬宸熠的铠甲与利刃,为了他能顺利登顶,她的双手早已沾满血污,暗室里绞死的宫人、“失足”落水的妃嫔、“急症暴毙”的宫女......
多少条人命啊?姬圣筠自己都快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些血糊在她心口,一层又一层,硬是堆垒出一条通往龙椅的路。
可在那之后,姬宸熠坐稳了皇位,她与他之间却越发疏远。
登基不过三载,他先是执意迎娶了与母后家族有世仇的钟氏女为皇后,她那时痛心疾首的谏言被他一句“家国大事岂容妇道置喙”冷冷挡回。
更让她脊背发寒的是,他竟与太师郑英日益亲厚,那老贼奸诈似鬼,偏偏哄得姬宸熠对他言听计从,视若父兄!反过来,自己这个亲姐姐,倒成了他眼中心思深沉、意图干政的蛇蝎。
犹记起她与姬宸熠最后一次私下相见,是她得知了华东大灾的噩耗。
不是天不佑人,是**甚于天灾!太师的党羽层层盘剥,竟连灾民的活命粮都敢染指,饿殍盈野,易子而食,送进京的奏报字字泣血。
而她的好弟弟,那个曾经连一块精致糖酥都舍不得吃,要揣在怀里溜去冷宫喂食野猫的小皇子,当下竟轻描淡写地包庇了那群国之蠹虫,于奏报之上朱批:查无实据,尔等勿听风便是雨。
那一刻,姬圣筠的心像是被丢进数九寒天的冰窟里,疼地快要窒息。
她推开宫人,闯进御书房,不为争权,只想问问他,问问他的那颗心是否还在跳?
他案上的金猊香炉熏得人想落泪,少年天子皱着眉,神情不耐,甚至还带着一丝被顶撞的恼怒。
“皇姐!赈灾乃国之要务,自有太师与六部操持!你莫要听信小人之言,妄揣圣心!”
“圣心?”
姬圣筠惨然一笑。
“我只看到一个忘恩负义、黑白不辨的......陛下!”
她咬着牙,最终还是用了敬称,可那悲愤几乎要冲破殿顶。
“那些在泥水里奄奄一息的百姓,也和当年那冷宫里野猫一样,只想求一口吃的!你摸摸你的心,可还热吗?!”
姬宸熠脸色铁青。
“放肆!退下!”
她几乎是踉跄着退出来的,天旋地转。
她的亲弟弟,被这龙椅,被那太师的**汤灌得面目全非!
当年的那口浊气还未平复,而今,拱卫社稷的恒家军又因太师的一己之私,竟要被含冤处死!
而她的好弟弟,依旧默许了,默许了忠臣良将和他们的家眷,万余口人啊,被推入鬼门关的毒计!
忍......还要她忍到几时?!姬圣筠猛地攥紧了那块玉佩,坚硬地质地咯得指节生疼。
脑海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身影清晰浮现,严曾,那个她曾经的武夫子,她记得他时常挂在嘴边的教训是:沙场无情,良将如金!一个柱国的将军,是护住江山的脊梁骨,砍了他,国就塌了半边!这他/娘/的比杀了皇帝老子还造孽!
她曾在他帐下习武,亲眼见过他如何爱兵如子,如何珍视每一个能征善战的部下。
恒家军,亦是严曾手底下打出来的兵,姬圣筠绝不能让他们受奸佞诬陷含恨而去!
她手中的玉佩,终于承受不住,“啪”地一声,生生被捏碎!
一股从未有过的怒火混杂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击垮她心中最后一丝亲情,眼前不再是姬宸熠那冷漠又愚蠢地脸,而是华东荒野堆积如山的饿殍,是恒家军将士和家眷们即将被屠戮的血光。
良将难觅,昏君可换!
一个清晰到令她自己都战栗的念头,轰然炸响。
良久,直至桌台之上的热茶通体沁凉,姬圣筠缓缓抬手,声音不高,却仿佛有着雷霆万钧的沉稳与决心。
“柳念......你很好。天既弃万民于虎口,孤便承了这份请愿!”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姬圣筠的案头,便有了处死恒家军的密信拓本以及宫人画押的口供。
她抬手轻叩墨迹未干的拓本与口供,看向厅中女子。
“三日之后,晨曦破云之时,便是奸贼授首之日!你速去准备清君侧的旗号,该堂堂正正地打出来了!”
柳念叩首,眸中燃着熊熊战意。
“遵殿下钧令!乱臣贼子,天日昭昭!臣这便去!”
柳念风尘仆仆归来,面上寒霜未退,眼中却有着慑人的精光。
帐内灯火通明,恒家核心将领、亲卫等人早已屏息以待。
“成了!”
柳念踏入大帐,嗓音有些嘶哑,却掷地有声,瞬间驱散帐内沉郁地空气。
“长公主殿下已应允代天理政!清君侧的大旗,由恒家率先扛起!”
众人精神大振,低低的欢呼压抑不住地从喉头滚出。
柳念抬手压下激动,目光扫过一张张面孔,语速极快。
“太师那老贼下毒不成,必如惊弓之鸟,接下来必会更疯狂的扑咬,我们需兵分两路,以确保后方安定。”
恒峥眸色沉沉,即刻指派道。
“卢屹言,你带两队精锐立刻接管所有水源,饮水入口需三重检验,由恒景协助验毒。其次,恒安的暗哨放出五里,任何可疑人物靠近营地,一律拿下盘问,营门加强一倍守卫,弓箭上弦,炸药备足,太师若敢明着派兵来攻,咱们就叫他有来无回!”
之后,由恒木坐镇帐中,柳念匆忙吩咐过几句,便带恒峥出发,长公主殿下要安排他们秘密会见几位京中将领。
会面地点定在长公主的一处城外别苑,柳念二人赶到时,长公主已备好茶,端坐上首,其余几位将军未着铠甲,素衣而坐,厅内气氛凝重。
左手第一位是羽林军副统领王勍,面冷如铁,抬眸看了眼柳念。
“柳姑娘,殿下,清君侧非同小可!何以为证?须知,末将职责是护卫宫廷安全!”
柳念不答话,只看向长公主。
姬圣筠抬了抬手,一无声无息的灰衣宫人托着漆盘上前,盘中赫然两份物件:一是密信拓本,一是摁着血红手印的宫人口供。
姬圣筠声量不高,却足以让厅内众人听清。
“诸位将军请看,这便是我的好皇弟,与太师那佞臣,密谋毒杀国之柱石恒家军的铁证!”
密信拓本上赫然写着:......为息舆情、安社稷,着太师......妥善处置恒家军......准用一切非常之手段......务求速决,不留后患......
“妥善处置”四个字,在昏黄烛火下透着一股残忍地冰冷。
宫人口供更是画押指证,他亲耳听见太师对死士下令“剂量要足,务必无声!”,并看到太师府的人秘密调运了大量断肠草。
柳念适时开口,声音带着武将特有的直接。
“王统领,这毒药,昨夜就是被我营中起夜的火房婆子察觉,一碗下了毒的水,当场泼在地上,草枯蚁死!若非老天开眼留得一线生机,恒家满营忠良,此刻已化为一堆枯骨!这便是陛下安社稷的手段?这便是太师尽忠的谋划?!”
左手第二位巡防营主将杜孝宽,性情刚直,看到密信,气得胡子直抖。
“岂有此理!恒家军忠勇卫国,朝廷竟如此待他们?陛下......陛下真是糊涂了,被那太师蒙蔽至此!”
左手第三位京城戍卫营的老将军,赵彪,人如其名,性子刚烈,重重一拍案几,茶盏溢出不少茶汤,愤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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