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樱步步离开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却并不回头,当心已经凉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悲伤就已经没有感觉了。
她走得很慢,但很坚定。尽管不知道前方该去哪里,但是依然向前。
只是在这种前行中,她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
她被关在林家后罩房里不曾见过阳光,今日被突然闯进来的衙役带走又受了惊吓;在堂上,决定不辜负雪桃的击鼓鸣冤勇敢抗争也是下定了决心;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以后已经是精疲力尽了,她强撑着回到家里,却连一口水也没喝到就再次与爹爹决裂。
一连串的事情耗尽了她的心力,她这样走着就好像行尸走肉一样,终于,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游离的意识才慢慢回到自己的身上。耳朵里听到的是“咚、咚、咚”剁东西的声音,但是身上很暖和。感觉眼皮很沉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眼皮睁开。
看到的是一间十分破旧的小屋:眼睛从左到右轻轻一转就看完了整个房间,不过还好,这房间虽然小却很干净。
姜雪樱觉得身上没有力气,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想要起身看看,将被子掀开,却没有支撑自己起身的力量。
她心里陡然间有些不安:常听人说,庐泽县有那些人牙子专门拐卖民女,拐卖以后就悄悄卖进窑子里去,最是生不如死了。难不成自己晕倒以后被人牙子拐走了?那自己现在浑身无力,该不会是被人牙子下了药吧?
想到这儿,姜雪樱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好容易离开林家,可不想才出狼窝又进虎穴!还好这间小屋里没有别人,自己得赶紧走!得赶紧逃!
姜雪樱死命地咬着自己的舌尖,直到有腥甜在口腔里蔓延,剧烈的疼痛叫她恢复了几分力气,她撑起自己的身子,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里衣,是一身旧的换过的,她心里又惊又羞,顾不得去想是谁给自己换了衣服,自己是不是已经遭遇了毒手,连忙就想逃出去,可是她刚一站起身就觉得天旋地转,头重脚轻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也就是同时,外头剁东西的声音停住了,姜雪樱暗道不好,努力强迫自己赶紧起身,却无济于事。
这里似乎很小,下一秒门被推开,引入眼帘的是一双破旧的布鞋,上头是衣裙,一开门像是被吓了一跳,忙说:“小樱,这是怎么了?”声音苍老而慈祥,好像不是恶人。
姜雪樱心里微微放心的同时又有些无措:这人怎么叫自己小樱?
一双手将姜雪樱搀起,姜雪樱无端的在这搀扶的力量中找到了一丝熟悉的安全感,她就着这搀扶起身坐到床上,那老人忙着将雪樱放平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这老人比林家做事的两位婆子年纪还大些,看起来满面皱纹,一脸愁苦的样子,可是那面庞上却是叫姜雪樱有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
老人坐在床边,用手拍着雪樱:“小樱,你是不是渴了?”
“您是?”
老人一愣:“我?你真的认不出我吗?”随后用手一拍大腿:“杀千刀的姜松语,拐了我的女儿,又不叫我认孙女,这人到面前都认不出!”又对着雪樱说:“小樱,我是你的外婆呀!你看你手上还戴着这个手镯,不就是你娘留给你的吗?你看这是什么?”说罢抬起手腕。
果然,在老人已经有了老人斑的手腕上晃荡着一个和自己一样的手镯,不过区别是自己的那只不曾戴过,而老人的那只也许是经年累月的戴着,已经有些变形,却依然很亮。
姜雪樱心里一酸:“外婆?”
那老人有些激动:“小樱不怕,在外婆这儿没人敢欺负你,你好好歇歇。李郎中说了你的身子亏得太厉害,得好好养养才行。”
原来是外婆!之前在姜家的时候,姜松语娶了何氏进门,何氏最不喜欢姜松语提到自己娶得那一位,于是自己的娘在姜家成了禁忌。自己只是偶然在爹爹一次醉酒的时候听他提起过一嘴说自己还有个外婆,可是这话被何氏听到了两个人登时就吵嚷起来,从此爹爹就算是喝醉了也不提和自己娘有关的任何事了。
想不到自己还有个外婆,外婆的样子好慈祥,让自己觉得很安心······姜雪樱刚才强撑着起身出了一身虚汗,现在安心下来以后,困意立刻上来,她喃喃地叫着:“外婆”,又闭上了眼。
接下来,姜雪樱就不知道时辰季节了。她只知道自己总是在睡觉,偶然醒来时会看到外婆给自己喂药,有时候也是喂粥,然后自己很快的又睡着。
真困啊!好像从没有这么困过!
在姜家的时候,自己要负责家里的烧水、洗衣,等空闲了有时候也会帮着邻里街坊的洗洗衣服多赚几个零用钱。赚得了钱都统一上交给何氏。
这事是背着姜松语干的,姜松语虽然清贫却自诩是官家人,是不许何氏去帮人做杂事赚零用的,何氏便打发了姜雪樱去。
虽然洗衣服很累,可是每当自己把那几个铜钱放在何氏手上的时候,何氏就会对着自己笑,那几天也会格外态度好些,怀里抱着雪柳招呼雪桃吃饭的时候,也不忘说一句:“雪樱也多吃点。”
就这样,仿佛他们是一家和睦的亲人,姜雪樱很喜欢何氏对自己笑、也在吃饭的时候招呼自己,这比平时何氏总是不待见自己,自己在饭桌上多夹两筷子菜就要恶狠狠地剜自己一眼好得多。
所以姜雪樱每天都会带回一两个铜板给何氏。小弟弟雪柳会走路以后淘气起来,衣裳总是弄脏,姜雪樱洗自己家的衣裳还洗不过来,可是她又想看着何氏的好脸色,于是就每日早上五更起床就去洗······
后来雪桃也大了些,姐妹又要在一起做针线,缝缝补补的或者做些小弟弟要穿的小褂之类,时间不够用,姜雪樱又睡得晚。
这么多年,起得早睡得晚她自己都习惯了。在姜家只是身子上的累,可是每晚自己挨着枕头就睡了,出嫁以后到了林家,她又体会到另一种苦。
林家当然是不用她洗衣劳作的,甚至说,在林家她只需要管好自己和夫君就好,平日里最多的也就是做做针线,什么洗衣、做饭、洒扫自有陈婆子、夏婆子。
可是在林家,她却是夜夜失眠。特别是失去孩子以后,她只要一到晚上就会想起那一个夜晚的无助与绝望,林念春娶了绵儿进门以后,她又忍不住会在晚上偷偷落泪,日复一日,身子也终于垮了。
在这件小屋,不仅比不上林家的东厢房,甚至连姜家的那间小屋也比不上,可是在这里却睡得这样安心,这样舒服。
除了睁开眼睛吃药吃饭,其他的时间,姜雪樱都在睡觉。
每天早上,外头都会传来“咚、咚、咚”的剁东西声,到了晚间,外婆也歪在床上,身上带着一种面香,姜雪樱将这味道轻轻嗅着,睡得更是安心。
就这样睡着睡着,姜雪樱曾经消瘦下去的脸颊也饱满起来,气色一点点变好,外婆看了很是欢喜,变着法儿的在粥里加些红枣儿、桂圆的哄着姜雪樱多吃点。
“谢天谢地,真是菩萨保佑,小樱终于好起来了!”
姜雪樱已经可以坐在床上,透过窗户纸朦朦胧胧的朝着外头看了,她终于忍不住问:“外婆,怎么此前从未见过你,你又是怎么把我带回家里来的?”
外婆听了这话,忍不住叹口气:“这事说来话长,你爹从没说过你娘的事吧。”这话是肯定的语气。
姜雪樱垂下眼眸:“正是,是故我只知道我应当是有外祖家的,却丝毫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
“都是你娘不听话啊!当初你娘看上了你爹,那个时候你爹家里落魄了,家里也没个人,虽说是读过点儿书,可到底也是没用。偏偏你娘就看上了,非要嫁给他。我和你外公是怎么劝也没用,没法子,也就只好随了他们去。毕竟也是唯一的女儿,我和你外公把那些年攒的钱都给你娘做嫁妆了。可你娘是个傻的,成亲后把钱都给你爹了。你爹靠着这笔钱的走动,终于混进了衙门做了个衙役,也算是有份差事,我和你外公也放心了。本是盼着他们好好过日子的,谁知道,你娘生你的时候难产走了,我和你外公知道的时候人已经入土了,天杀的姜松语连最后一面也没让我们见到。我和你外公气不过,去要嫁妆,他就说还有你,日后会把钱都留给你,你外公想把你抱回来,他又说这是姜家血脉。我和你外公不同意,他就带着衙门里的衙役来我们的包子铺闹事!人家毕竟是官府的人,我和你外公只好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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