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雪白的折子伴随一声巨响纷纷散落洒落,两旁侍立的随从立刻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他们从未见过有人能够把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洛九臻气成这副样子。
半个时辰前,洛九臻正认真审阅几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谁料一个不速之客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姓洛的!”玉潋滟三两步冲到洛九臻跟前,仿佛下一刻就要动手了一般,“你们这些家伙凭什么不通过小爷的奏请?”
洛九臻不慌不忙从几案后站起来:“玉将军,现今正是太平盛世,军队何必如许多人马?若是不趁此时恢复经济,莫非要等到战火再次烧起来才谈后备不足吗?”
玉潋滟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小爷我一场战斗胜利全靠人命堆起来,照你这么说,怕是以后作战都得要出奇制胜,以少胜多了。”
洛九臻绕过那一堆折子,来到玉潋滟面前同他对视,淡淡开口:“玉将军,即便如此,提案的通过与否也不是洛某一人说了算话,既然整个内阁都反对这一提案,玉将军,还有什么坚持的必要吗?”
玉潋滟顿时暴跳如雷,指着洛九臻破口大骂:“果然文官都是一路货色,小爷我带兵多年,向朝廷递了不知道多少奏折,真正收到回复的却寥寥无几,原来是被你们这群钻钱眼里的家伙给截了!一天天把经济挂在嘴边,没人给你守着就等着被明抢吧!”
洛九臻并不害怕,他移开视线,转而望向窗外平静的天空:“如果没有经济作为支撑,那么,玉将军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泡影。恐怕不会有谁在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情况下为你卖命吧。”
玉潋滟不愿再听他多说,一把揪住了洛九臻的衣领:“姓洛的,你告诉小爷,这个折子,你们到底通不通过?”
洛九臻被迫与这位急躁的小将军对视,脸上勾起一抹笑容:“若是玉将军想要动粗的话,大理寺那边恐怕会有些意见。毕竟这不是玉将军统领的边关,这是天子脚下,律法森严,玉将军执迷不悟,那洛某也没办法了。”
玉潋滟慢慢松开了手,在奏请通过前他首先要保证自己能够留在京城。他冷笑一声:“行,那小爷我就用文官的方法和你们对抗到底!”
洛九臻目送玉潋滟愤怒地离开,转身回到几案后再一次开始了工作。处理掉一堆奏折,洛九臻刚想歇一口气,却收到了内阁首辅的紧急召见。
当他赶到时内阁的所有成员都被聚集了起来,一群官员眉头紧锁,而在首辅的几案上,又堆满了不知何处递来的折子。
见到洛九臻,首辅赶忙将其中一份递给了他:“大学士,这是刚递过来的折子,上面有全部留京武将的签名,要求提高军队待遇,或是为军队增兵。这一堆折子,也是他们一起递来的。”
洛九臻还未开口,其余内阁成员便吵了起来:“那些武夫只知舞枪弄棒,哪能看到国家前途,这决不能惯着他们!”
洛九臻一看便知这些东西出自谁的手笔。争吵的声音惹得他心烦意乱,一声怒斥使得其他人乖乖闭了嘴。
“不就是想要维护他们的利益吗?”洛九臻冷冷地扫视众人,“与其进行无意义的争辩,还不如遂了他们意,将折子送到圣上跟前,请圣上进行裁决。只有那样才能让他们彻底心服口服。”
众人散去后,洛九臻回到几案前,打算处理掉一些过期的奏折。就在收拾奏折的过程中,他发现地上多出了一本不属于他的书卷,洛九臻将书卷拾起来一看,封面上写着“鄞都日志”几个字。
在“鄞都日志”几个字下面洛九臻发现了玉潋滟的署名,想来是刚才争吵时不慎落下的。直觉告诉洛九臻,这里面可能会有玉潋滟坚持增添兵力和军饷的缘由。
洛九臻翻开其中一页,书页上记载着:
“丁卯四月初七
西戎攻势最近愈发猛烈,可用人手越来越少,看来得好好想办法了。也不知前些天送去的奏折皇上看到没有,等援兵到了,小爷我也就不用苦劝那些逃命的青壮年回来抵挡一下了。”
洛九臻回忆起,那时内阁的确见到请求援兵的奏折,但所有内阁成员都认为这是玉潋滟用兵不善造成的后果,甚至还认为他谎报军情,将那份奏折扔在一旁不闻不问。
紧接着洛九臻又翻过一页:
“丁卯四月初十
西戎人最终还是包围了我们,整座鄞都已经弹尽粮绝,小爷只好把军队里为数不多存粮的也放出来救济灾民。京城那边到底在搞什么鬼,忘了还有鄞都这座城了吗?再不杀出重围,只怕是鄞州的每一个人都要葬送在这里。”
四月初十,正是玉潋滟取得“鄞都大捷”的前一天。洛九臻合上书卷,终于明白玉潋滟并非谎报军情,相反若是没有他率领仅剩的人马绝地反击,那猖獗的西戎人就会长驱直入,直接威胁到京城的安危。
也是这则日记让洛九臻很快便察觉到了不对。内阁之所以三番两次驳回增加军饷的请求,是因为边关险远,致使朝廷每年划拨的粮草到年底还绰绰有余,像这粮草不足的情况,内阁也是第一次遇见,自然会认为玉潋滟谎报军情。
洛九臻慢慢地站起来,克扣粮草一事非同小可,他决定调查一下此事。
再次翻开《鄞都日志》,洛九臻希望能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这本日志是玉潋滟在边关无聊时的随笔,因此记载得十分琐碎,洛九臻只好一页一页仔细地找过去。
在洛九臻的不懈努力下他终于找到了一篇日志:
“丙寅正月十七
这次的军饷和粮草怎么感觉少了这么多?清点了军饷只有一百万两,粮草的数目也不对,送来的人说朝廷经济吃紧,只能减少军费开支,啧,等小爷平定了西戎的叛乱,说不定就涨回去了。”
一切关于军队经费变动的奏折都会经过内阁审议,即便是皇帝下达的命令最终也会被内阁记录。洛九臻起身在一堆还没有处理的陈旧奏折里翻找,但却没有发现关于军队军费变动的决议。
洛九臻转而来到文昭阁,这里是存放和记录皇帝所颁布诏令的地方。洛九臻仔细地翻看了丙寅年皇帝对于军队的所有诏书,也没有关于军饷和粮草变动的记载。
“莫非真的有人如此胆大包天,连军饷粮草都敢贪污吗?”洛九臻陷入了沉思。不过他很快又想到,或许是记录有所遗失,“就算是记录遗失,也一定会有记得的人。”
“告诉你,陛下绝对没有更改过军中的配给,”文昭阁管事李攸翘着二郎腿,“陛下每一句话本官都记得清清楚楚,不然你以为本官凭什么能坐在这里?”
洛九臻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文昭阁。如果连文昭阁管事都如此肯定,那么就一定有人暗中贪没粮饷,只不过,一直没有被揭穿罢了。
摇曳烛光映照着书案上摆放的《官诫》。洛九臻从小便向往官场生活,因此《官诫》一书他自然也不会错过。
此时洛九臻却茫然地看着眼前被烛光照亮的《官诫》。这本书自他坐上内阁大学士的位子后就再也没有翻开过。洛九臻坚信官场清正廉洁无混无浊,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会翻阅这本书。
也是那群蛀虫让洛九臻开始近乎疯狂地翻看《官诫》,他想要寻找一个答案,想要知道为什么那些贪官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榨取而来的钱财。
在泛黄皱褶的书页中,洛九臻发现了儿时阅读《官诫》时标记出的一句话:
“为官者,当清风正气,应待民如子。否者,违逆民心,终不得久也。”
年幼的洛九臻将这句话奉为神明,发誓今后一定要做待民如子的清官、好官。
“这件事就是为了考验我而产生的吗?”洛九臻仔细品味着这句平淡的话语,幼时的豪情壮志再一次涌上心头。
“便是与整个朝堂作对,洛某也会坚定地维护百姓的权益,决不允许贪官蛀虫扰乱民心,定当使百姓安居乐业,无愧于洛某为官的准则。”
整理好明日早朝的资料后,洛九臻无意间瞟到了放在书案一角的挂坠。
他将挂坠拿起仔细端详,眼前却浮现出了玉潋滟的容貌。洛九臻默默将挂坠放下,决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向玉潋滟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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