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痴人痴事不悔歧途,愚人愚念无言归路(七)

范饮溪他们一路不敢停歇,唯恐误了时候,好在落霞县与云中的距离不算远。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抬头望见熟悉的城门时,孟倦也差点喜极而泣。但如今还不是高兴的时候,现下更需去到按察司拿到逮捕令才行。

这几日的按察司灯火通明,杨羡顶着黑眼圈筋疲力尽来到刘折木的书房处,瞧见自家老大一改平日里懒散的模样,竟在案前批阅起了公文。

刘折木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望见杨羡,又低下头去,“让你探的都指挥司,有什么消息?”

杨羡摇摇头,却又意识到刘折木看不见,便开口说:“不行,柳白太贼了,说是让我帮忙采买生活用品,拉着我去了互市逛好大一圈,校场压根没进去。”

“柳白?”刘折木搁了笔,将一封信规规矩矩装进信封里,这才抬眼,“罢了,柳白那人精明,你这缺心眼的哪里玩的过他。”

“对了。”刘折木神色严肃,“落霞县那边还没动静?”

杨羡抿着嘴,默认了他的话。

刘折木叹了口气,他摆摆手,“抽调一队人马,去落霞县。”

杨羡领了命,哪想得外面好大一声“且慢!”

何萤气喘吁吁跑过来,连气也顾不上喘匀,“孟倦,孟倦他们的马车如今就在按察司门外!”

“孟倦!”刘折木一下站了起来,连皱了的衣服都无心去整理,径直冲出门去。

景山是第一次见如此气派的大门,他掀开帘子,眼中无不艳羡,瞧那雕花的门柱,花纹繁密,似乎还是红木所制。

范饮溪神色严肃,见了刘折木过来,他行了礼,随后便进入正题。

“刘大人,还请您即刻批下捕令,我们已收集到落霞县令耿琨侵吞税粮的证据。”

刘折木看向孟倦他们,孟倦也点点头,刘折木神色一凛,随即让何萤去案上早已准备好的捕令。

可他没见到姚温,“你们姚大人呢?”

范饮溪抿着嘴,神色晦暗不明,“姚大人还在落霞县。”

他很快调整好情绪,“我还要去布政司里调集人手,车内的景兄弟交给你们了。”

“放心,姚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刘折木安慰他。

范饮溪点了点头,随即策马而去。

时间紧迫,还需尽快把人手调集了赶去落霞县。

……

姚温这头,道人带着他们到了一处别院。

这地方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别院中处理伤口的药物齐全,周檐替姚温仔细擦了身子,又替他重新上了药包扎伤口。

姚温又陷入了昏睡之中,他躺在床上,不时却皱着眉。

也许是脱了险,他体力透支,于是格外嗜睡。

周檐摸了摸姚温的额头,还是发起了烧。

道人煎了药,端着药进来时,周檐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药光是闻着就苦。

道人瞧见周檐这副神色,挑了挑眉,“会喂药吗?”

周檐点头,接过那碗药放在床头,“多谢您相救。”

道人闻言,摆了摆手,“我早说了,谢我干嘛,要谢就谢他命大吧。”

周檐回想起姚温身上的伤疤,又不自觉皱了眉,“您似乎与姚温相识,您可知他身上那些疤痕是为何而来?”

道人摇头,对周檐笑道:“你当我是江湖百事通么,你要是那么想知道,不如自个儿去问他。”

周檐顿了顿,“罢了,再问一遍,无异于再给人的伤疤上撒盐。”

道人一甩袖子,起身离开,“那倒未必,他比你想得要有韧劲。”

“哦,记得给他喂药。”道人指了指床边的药,周檐心领神会。

姚温睡得并不安稳,他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似乎身在一处书院中,旁边传来朗朗上口的诵书声。

姚温就站在窗旁,窗内尽是学子打扮的青年。

靠后戴了纶巾的一个年轻人,颇为坏心眼的揪了揪前面同砚的头发。

前面那人吃痛,没好气转过身瞪了后者一眼,哪不防被授业先生当场抓了个现行。

于是双双被罚去后面罚站,哪怕是站着了,那两位也不安生,还在小幅度你拧我一下,我打你一回。

春光几许,悉数落在窗前。

姚温一手扶上窗棱,他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蜜香。

窗外的蓝花楹开得正盛。

这株蓝花楹树干通直,绿荫如伞,细叶似羽,花朵蓝色清雅,盛开时为学子们遮荫祛暑,为书院增添了几分恬淡安静、清凉宁静的气息。

清风拂过,姚温的身上也染了这蜜香。

可夹杂在这蜜香的气味,姚温却闻到一股说不上来的苦味。

为什么会是苦味。

他无暇细想,因为下一刻,这个场景随着蓝花楹的摇曳而逐渐消失。

四周变得阴森晦暗。

墙壁上爬满了苔藓,鼻尖满是锈味,夹杂着微甜的血腥。

他透过牢笼,瞧见一人蓬头垢面,双目无神。

“吱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个狱卒把他架了出去。

姚温下意识退了步,仿佛前面有什么洪水猛兽等着他。

可他还是跟着去了。

透过一扇漆黑的门,利刃银光,一点一点嵌入肌肤中。

他听见刀子划开血肉的声音,一点点深入。

而后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伴着这哀嚎的却是刀轻拨在骨头上发出的清脆响声。

宛若节奏轻快的鼓点。

血流了一地。

若隐若现的笑声。

那人笑着问他,“你听,这拨弦的声音美不美妙?好若天籁之声。”

回答那人的却是几声更为急促的拨弦。

姚温颤着手,无论如何都不敢打开面前那扇门。

血渗到门外,染红了姚温的下摆。

他的眼泪流了下来,最终捏着自己的手,逼迫自己打开了那扇门。

入目却并非残酷的行刑场景,他置身在室外。

大雨滂沱,将方才的血迹冲刷的一干二净。

方才的声音统统消失不见了,他瞧见一个女人。

女人斜倚在二楼的靠窗处,迎着瓢泼大雨。

他看不清她的容貌。

“阿言,今日教你学的箫,吹一首听听。”她似是笑着,随手将箫递到他手中。

姚温抱着箫,鬼使神差凑到嘴边,吹了他唯一记得的那首曲子。

楼下有一人头戴斗笠,听了这曲调,也不禁抬起了头望向那吹箫人。

这箫声婉转悠扬,“散入春风满洛城。”

洛城一夜,万千繁华,道不尽哀思长。

好苦……

为何会那么苦。

“咳咳……咳咳!”

伴着剧烈的咳嗽,姚温缓缓睁开眼,唇边还有残余的苦味。

他靠在周檐的怀中,周檐摸了摸他的头。

这会儿烧算退了。

方才他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给姚温喂进去药,这人平时牙尖嘴利,睡着了便十分乖巧,任人摆动。

只是药实在苦的不行,喂进去一次便吐出来一次。

周檐无法,只得向道人要了点蜜饯,耐下心来一次次将药喂给他,而后再让他含点蜜饯,稍微缓解这药的苦涩。

好不容易喂了进去,周檐不敢乱动,于是保持着这一副半抱着的模样。

“醒了?”察觉到怀中人的动静,周檐关切道。

姚温仍然虚弱,他原本身子骨就不行,这一趟下来又是负伤又是体力透支。

他吃力的点点头,环顾四周,室内陈设朴素,不过一股药味始终萦绕在房间里。

梦中的苦味,似乎是这味道?

难得还在梦里么?

姚温刚醒,一时竟分不清这到底是幻境还是现实。

“我们,逃出来了?”姚温问他。

周檐颔首,“你留给我的短哨,有一个道士带我们来了这里。”

道士……

姚温不禁失笑,看来是那个不平道人。

这道人在如今看来,倒是真的有神通。

说来也巧,那道人这时刚进了屋,“照他的状态,还得再住上些日子,等恢复了再走,否则他那身体吃不消。”

他瞥见姚温,神色中流露出惊喜,“醒了?”

姚温点点头,没成想在这里又见了不平道人。

“我的劫,算是过完了么?”他想起来那夜在桃林中的对话,忍不住向道人询问。

周檐虽听得云里雾里,姚温命里还自带劫数吗?

听他和道人熟捻的语气,姚温竟然也信此类玄乎其玄的东西?

但这毕竟是姚温的私事,他不好开口多问,他只当姚温与这道人确实有渊源。

于是他选择继续充当姚温的靠背,并不打断他们的对话。

道人手中拿着卷经文,此刻仍笑意不减,“不急在这一时。”

“此话何意?”姚温撑着手想起来,可情绪一激动,又连声咳嗽起来。

周檐忙替他轻拍背顺气,“别急别急,身子要紧。”

道人把经文放在床前,“上次贫道便已说过,化劫只在一念之间。”

“我手里余了卷《清静经》,待你恢复后可抄来静心。”

“心静了,梦也就不会乱了。”

他说完,又踏出房去,继续回厨房煎药。

卧房里只剩下姚温和周檐,姚温半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周檐一时也不知该做什么,于是顺了那本《清静经》,翻开来第一页,同姚温说:“要不我给你念念?”

姚温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你念吧。”

于是周檐清了清嗓子,正儿八经给姚温念起了经文。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

大道无情,运行日月;”

“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吹了冷风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状态不大行。

不定时修文,欢迎评论给意见,会悉心采纳。

结尾经文选自《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前一章周檐叫的“师兄”是道教里的称呼,而不是真的师兄。

不平道人就类比成我给小姚开的一点金手指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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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痴人痴事不悔歧途,愚人愚念无言归路(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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