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礼后,他们返回布政司中,姚温先花了半日熟悉司内所辖事务,邱逸重转着地儿给他介绍,布政司位于云中城正中央,过条街就是按察司,两司偶尔事务重叠,或走人情,也方便来往。
近来秋税将至,各县卷宗均呈了上来,但原知府调离,新知府还未上任,司内人员紧缺,邱逸重他们忙得连轴转,也只堪堪将名目分类过整理,整理出来的卷宗整整占了一墙,而这三人只看了三分之一不到。
姚温来了,也顾不上好好休息一番,交代了相关事宜,分配好任务,抽了一摞卷宗便埋首桌前。
“大人,您不先去城中转转玩玩吗?”陆休表情复杂,他少见如此热爱工作的人,连休整也不休整了,人把行李一放,直接睡在司内,紧接着就开始处理公务......京里过来的官就是不一样,他暗自咋舌。
姚温闻言,头也未抬,“不用了,来日方长,日后慢慢看也来得及,这堆案件再不处理,真要发霉了。”
陆休叹了口气,忍不住小声抱怨,“发什么霉,云中的气候干的不行。”
他虽如此说,但也老老实实回去做了工作,没再偷奸耍滑。
新官上任,除去明文规定的礼仪外,少不得有官员间的人情往来,多数借着乔迁新宅的名头来登门拜访。
但姚温一未置办房产,直接宿于布政司的宿舍中,二则埋首工作,除必要之事外,登门送礼上访的一应拒之门外。
在范饮溪不知打发走了第几个上门恭贺的人时,邱逸重终于忍不住,“姚大人这是第几天了?”
范饮溪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五日,再过今天,就六日了。”
姚温这几日专心工作,常挑灯翻看卷宗以及之前的案卷,看至半夜,实在困得不行才睡下,第二日匆匆洗漱一番,随意吃几口早点,又继续如常。
那些卷宗大部分没有问题,实际不用细看,邱逸重也同他说过,姚温面中带笑,“不可,若我们核批不严,下头的人便会偷奸耍滑。”
他这么说并非没有道理,邱逸重也只得随他去了。
“欸?”邱逸重似是想起来什么,他问范饮溪道:“这几日来的人有按察司或是都指挥司的吗?”
范饮溪细细回忆了一番,亦百思不得其解,“没有。”
他又道:“还有个......”
邱逸重不等他说完,接话冷笑道:“还有落霞县那位?”
范饮溪点点头,他抬头望了望天,只见苍鹰呼啸,盘旋飞过。
都指挥司内,杜眉刚轮完班,他伸了个懒腰,卸下兵甲准备回家。
可余光一瞥,却瞥见房内一抹黑影一闪而过,他登时警惕起来,暗自蓄势以作准备。
只听破风之声,他忽然出拳朝某处打去,但打到一半便生生缩了回去。
杜眉望着眼前的人,勉强松了口气,“周将,您回来了。”
那人应了一声,“妥了,他们分两次运送,第一批已经在路上了,都是我精挑细选的,我试过了,都挺趁手。”
杜眉点点头,“没暴露吧,按察司可盯咱们盯得紧。”
周檐摊手,“他们哪是盯都指挥司,他们盯得是周家,说到底不就是怕周家拥兵自立么?”
他毫不在乎道:“放心吧,此行还算顺利。”他说到这时,莫名有些心虚,于是又加补充,“就算按察司知道了,该查的也是那狗娘养的耿琨,若非他克扣,我们岂会一直兵器短缺。”
杜眉无奈道:“您该知道,按察司也不敢动他。”
“对了,周将,新知府已经上任了,咱们什么时候去送礼?”杜眉问他。
周檐挑眉,姓姚的那小白脸?
“按察司去了没?”
“好像,没有。”
周檐怒了努嘴,“那不急,按察司都还没,咱们急着献什么殷勤。”
杜眉对自家任性的上司无奈,“礼物已经备了,反正您记得去就行,我下班了,先回家了。”
“等等......”周檐叫住杜眉,杜眉转过身,他下定决心,等会无论周檐要让自己做什么,他都撒腿先跑。
“杜眉啊,司家口那王婆......”他话刚出口,杜眉径直打断,“我已有婚配,先走啦!”说着一溜烟跑了没影。
周檐望那背影,难免唏嘘,“还放不下啊。”
这头的姚温已被邱逸重他们以劳逸结合为由,强行从布政司里拉了出来。
姚温精神不济,他心中还挂着未阅览完的卷宗,“逛完就回去工作。”
邱逸重道:“您今日先休息吧,身体要紧。”
范饮溪也附和,姚温不见陆休身影,“陆推官呢?”
范饮溪接话,“陆叔他儿媳生了大胖小子,这两天下了班就赶回去帮着照顾。”
姚温一愣,“陆推官,都有孙子了?”
“嗯,陆推官家是娃娃亲,结的早。”
“哦哦......”姚温若有所思,适才走到一成衣铺,姚温迈步进去。
邱、范二人俱是一愣,姚大人可算正儿八经逛街了。
姚温挑不来衣裳,便让店主推荐了些小孩子的衣服直接打包。
那店主将衣裳精心装了起来,递给姚温。
姚温将盒子交给范饮溪,叮嘱道:“明日帮我交给陆推官,衣服不贵重,让他尽可放心收,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范饮溪懵懵懂懂接过,“那,那我先替陆叔谢过您。”
“无妨。”姚温摆手,三人继续朝前走,姚温后知后觉想起来什么,“这几日有多少从县中过来的?”
范饮溪拿着盒子,无法再掰手指头数,邱逸重回忆了一番,“应县、广昀县、灵山县......几乎都来了人,除了落霞县。”
“落霞县?”姚温皱了皱眉,剩余的话卡在嗓子眼里。
邱逸重不动声色提醒道:“姚大人,先来了这些县的人,便先看他们的吧,至于剩下这个,过后再处理也不迟。”
姚温神色凝重,浸润官场多年,他并非察觉不到邱逸重的话中之意。
又过了几日,县中来使一一汇报毕,姚温接见完,皆无大问题。
这日,按察司登门拜访,连着都指挥司的周檐一起。
周檐原只想派杜眉过来,奈何杜眉告了病假,他只得硬着头皮来这一趟。
两人先被安置在会客厅等候,按察司的现任按察使姓刘,又名折木,这人风姿绰约,身形亦不输周檐。
他气定神闲品了口茶,方才开口,“周总兵,倒是有段日子不见了。”
周檐皮笑肉不笑,“若真的要和您抬头不见低头见,周某才是真的夜不能寐。”
刘折木放了茶碗,“周总兵哪里话,行得正走的直,哪能怕呢?”
他们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姚温过来了。
这二人起身先行礼,姚温亦回礼,礼过方才入座。
刘折木道:“前些日子刘某要事在身,如今方抽身过来,先给您赔礼了。”
姚温摆手,分明第一次见,却能端出一幅一见如故的模样,“刘大人公务繁忙,百忙之中过来看望姚某,是姚某该领情。”
他二人客套一番,周檐实在难看下去,但碍于礼数又不能抽身就走。
姚温看周檐十分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只得客气道:“这位看样子威风凛凛,想必是都指挥司的总兵罢?”
周檐拱手,“姚大人抬举。”
姚温听得出来这人的态度好坏,但觉得他声音也熟悉,可毕竟对方是一方总兵,他不好妄加揣测,“姚某新任知府,日后还望两位同僚多多关照。”
刘折木道:“哪里,姚大人一表人才,也定能带领云中走向繁荣富庶。”
客套完后,刘折木细心,知晓姚温现下还住在布政司内,便为他介绍了处房产,“此处负阴抱阳,风水极佳,距离布政司也近,最主要是现成的,直接住进去也方便。若姚大人还在苦恼选哪处,不妨看看这里。”
姚温谢过刘折木,他的确无暇看房子,如今刘折木这礼送的及时。
再看周檐,盛了一幅画上来,画是杜眉准备的,早听说这姚大人原是翰林院的,想必极有闲情雅致。
周檐信口介绍道:“此画虽不如宫中名画珍贵,但也出自名家,乃是吴道子真迹。”
姚温很久未再有闲心去吟诗赏画,他小心翼翼收下,郑重道谢。
眼见得天色渐晚,这二人也不作停留,起身将离,姚温看向周檐背影,鬼使神差和记忆中某人的背影重合,他眼皮跳了跳,忍不住开口,“周总兵?”
周檐转过身,语气不算好,“姚大人还有何事?”
姚温闭了闭眼,这熟悉的欠揍的语气扑面而来,刘折木已经离开,他实在装不下去了,“周大人一番心意,姚某心领了,只是吴道子前辈生前名迹均已收在宫中,周大人敷衍也不至于如此。”
周檐“啧”了一声,面若冰霜,“我们习武之人不懂这些字画,本是想着姚大人喜欢,方将从前收的一幅赠与大人,大人若是这番揣测,周某无话可说。”
“先告辞了。”他说完,也不等姚温回话,径直走出门。
剩了姚温一人,他无所谓画真假,方才不过故意找人不痛快以试探底细。
这爱喜欢不喜欢的脾气,再联想到云中周家,姚温心思活络,经过这番,他如何猜不出。
雁回声的真面目,竟是这云中总兵。
他面色阴沉,周檐既是总兵,为何擅离职守,他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
这些疑问暂且压下,现下更有一桩紧急事儿。
那官吏连滚带爬,慌忙过来禀告,“有人,有人倒在咱们司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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