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邈尊者说的没错，眼前的这个碧落的确很像当年的她。
正因如此，司颜才体会到当年的自己语气到底有多欠揍。
若是记得没错，自己用这样的语气，不仅跟现在的淡邈尊者当年的淡邈仙尊说过，还跟当年的淡嘉尊者如今的淡嘉仙尊挑衅过。
还真是不懂事。
司颜感慨道。
不过正是因为自己曾经也是这样过，所以司颜比所有人都懂得如何挑衅回去。
她忽然笑了一下。
大概是没预料她会笑，立于槐树的碧落明显疑惑地偏偏头。
“既然我连碧落师姐十分之一的实力都没有，注定会输，那碧落师姐何必来警告我？”司颜学她懒洋洋倚着窗框挑眉问道，“难道碧落师姐是在怕我？”
碧落怔愣住。
司颜理理发髻，散漫说道：“碧落师姐若是连我都怕，我看这扬名大会师姐也不必参加了，我怕师姐连决赛都未进就露怯。”
听了司颜的话，碧落黄泉剑剑鞘一转，如谪仙般飘落至司颜窗前，白衣胜雪：“你当真以为我不敢伤你？”
司颜笑道：“不敢。”
“我从未怀疑过碧落师姐不敢伤我。”司颜掌心一撑就从房内跳了出来，在碧落身前站定，“所以请师姐也不要怀疑，但凡师姐敢伤我，我就敢将师姐举报至戒律堂。”
司颜指间现出一道黄色符箓：“师姐应该认识这是什么？”
碧落面色不定：“留影符？”
留影符类似的相机监控，修士常以留影符留存影像以作证据。
“正是，所以师姐说话做事还是小心为上，若是让我抓住欺辱同门的把柄，岂不是不美。”
“有意思。”
碧落笑了笑，倏然冷下脸拔出黄泉剑，剑锋直指司颜。
司颜一惊，下意识捏符去挡。但普通的符箓根本不是天阶上品的黄泉剑的对手，一击报废。
司颜后退一步，正欲等碧落的第二击，碧落却已面色无趣将黄泉剑收回。
“反应迅速，修为也不错，难怪语气这么狂。”碧落轻拂剑柄上的饕餮纹，淡淡抬眸，“可光凭这，是赢不了我。若方才是在擂台上，你已经输了。”
“是吗？”司颜垂下头，骤然反问。只见她左手一翻，一道符箓骤然出现她指尖，旋即碧落指尖一麻，用于执剑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松开。
黄泉剑清脆一声掉落在地，。碧落反应迅速，指尖一翻就准备召回掉落在地的黄泉剑，然而司颜执着天雷符的右手早一步停在她脖间。
“碧落师姐。”司颜微微朝碧落凑过去，凝着她的眼说，“刚才若是在擂台，你猜谁输谁赢？”
碧落默然回视司颜，半晌，无所谓地笑了笑，捡起地上的黄泉剑，“你的确比我想象的要厉害。”
“所以师姐你现在要跪地求饶吗？”司颜故作恶劣地问，眉梢轻挑。
凝着碧落眸中自己的倒影，司颜头一次意识到，哪怕过了二十年，她的性子还是一如从前那般恶劣轻佻。
她还以为这些年她早已将这些恶习全都改过来。
看来她真是高看自己。
碧落轻轻笑了一下。
啪地一声，她身上的剑气直接将司颜和身后的百年槐树震得后退一步。
碧落眉目淡淡：“我承认你比我想象的要厉害，的确不止我实力的十分之一。不过……”
她顿了顿，才看着司颜继续道：“就算如此，也顶多是十分之一二的那个二。想赢我，没那么容易。”
随着她的话语落下，她周身浮出十数道淡黄烟气，那黄气丝丝缕缕形似黄泉剑，却状如缥缈云烟捉摸不透。
司颜面色微变，她又不真是无知的现代少女，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凛然道：“剑意。”
这是前世她修行二十年都尚未修行出、就算重回修真界也没把握一定修炼出的黄泉剑剑意。
而眼前这不知道是谁的人却已用着这张和她一样的脸剑意大成。
“你到底是谁？”司颜问道。
这个碧落的每一次出现，都仿佛在刷新司颜对她的认知。
第一次相见，她徒有其型，任谁都看得出来她不可能是碧落；第二次相见，她已有其神，连淡邈尊者都惊骇于她和司颜的神似；而现在，她修炼出原本该属于司颜的本命剑剑意。
她拿着黄泉剑，神色淡淡周身环绕剑意地地站在这花草狼狈的院中。司颜原本就和她相貌九分相似，此时立在她面前，就仿佛是她的劣质仿造品。
“我除了是碧落，还能是谁？”碧落淡然地看着司颜，眸光怜悯。
司颜却不说话，就在碧落再次淡然警告准备离开之际，司颜骤然暴起，向碧落袭去。
眼前这人不可能是她，她也不相信眼前这人真修炼出黄泉剑的本命剑意来，她想查明真相。
眼前这人的招式和她十年的她几近一模一样，既然如此，她自然知道眼前这人的招式漏洞。
碧落反应极快，见司颜袭来立即拿剑去挡，然而司颜足间一顿就偏过她命门，直直朝她后背衣襟处拽去。
长衫拽滑，露出白皙光洁的后背以及后背脊骨处的一道红痕。
司颜还没来得及再看，长衫已拢了回去，碧落的剑鞘点在她的咽喉处。
“你越界了。”
司颜目光凌然：“你后背上有伤！”
“没有伤，你看错了。”碧落轻描淡写。
司颜怎么可能看错，她明明看清楚碧落脊背的那道红痕。
那道红痕不在别的地方，偏偏在剑骨处。
目光落至横在自己脖颈的剑鞘，司颜清楚自己若是不想暴露身份，目前根本不是碧落的对手，于是抿唇不和碧落争论。
“你那是什么眼神。”碧落却收起剑，踱步至她面前，与她眼对眼，“你不信我？你甚至打算在我走后去跟淡邈尊者告状，是不是？”
司颜不语，下决心若是碧落打算为此就杀人灭口，那她也不遮掩，直奔淡邈尊者处。
若碧落真动手，那她觉得她知道颜遇尊者丢失的剑骨在哪了。
碧落轻笑一下，拢起泼墨般的长发，再次将外袍褪下，“都说了不是，可你非要不信。”
脊背处的那道红痕再次落入司颜视野，那是用极细朱砂绘制的淡红色符文。
“这是什么？”
她抬起头，敏锐地发现眼前这个碧落居然连耳垂处的红痣都和以前的她一模一样。若是她确信自己的身躯早已支离破碎，还被颜遇尊者安葬，她都快要怀疑眼前这人和她一样，是从别的时空穿越到她身体里。
难道眼前这人用的真是自己的身体，她背后的符文是用维系身体运行的神秘符咒？
碧落将长袍拢回，淡淡看她道：“不是什么，若真要论，可以说是闺中情`趣？”
司颜拳头都硬了。她知道碧落说的话不一定是真，这符文比起闺`房情趣更像是符咒。可这后背处光凭碧落自己根本绘不出。
这个人到底是在骗她还是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身体干了什么？
碧落注意到她愤怒的神色，绕着她踱步嗤笑道：“你这人可真奇怪，你这什么表情。要不是你是我师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背着你出轨的妇人，怎么着了你。”
司颜冷静下来，问：“你在骗我是不是？”
碧落笑道：“我为什么要骗你。我不仅告诉你这是闺中情`趣，还要告诉你这是个陌生男子为我所画。”
司颜崩溃无语，她自幼被颜遇尊者宠着长大，虽然被养的性格有几分骄纵，但也一诺千金。她自诩从小和谢昀山盟海誓，容不得谢昀背叛自己，但也下决定绝不会背叛谢昀。
现如今眼前这个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甚至有可能用的就是她身体的人却说她用着这身体和陌生男子闺中情`趣？
“那谢昀怎么办？”
这人刚开始看见自己不还嫌自己抢了她的师弟要敢自己走，现在换了个性子就连师弟也不要了？
“奇怪。”碧落无所谓地看她一眼，“他都和你订婚了，我还管他怎么办？”
“对了，别想着自己报名参加扬名大会。若是被我知道，我会在大会前打断你的。”
她拢了拢外袍，抬手和司颜告辞，身影逐渐消失在司颜的视野里。
“闺中情`趣，闺中情`趣……”
司颜既崩溃，又觉得碧落说的话有道理。
如果站在“碧落”的角度，谢昀都和别人订婚了，她跟陌生男人闺房情`趣怎么了？
谢昀在另一个时空绿了她，然后眼前这个占着她的名字和她长相一模一样的“碧落”又绿了谢昀。
心底的不忿好像平息稍许。
得知她想法的系统幽幽开口：【宿主，我算是明白了。比起最后能不能一直跟男主在一起，你更在意男主有没有为你守身如玉是不是？不止身体上，心理上，连别的世界也算上是不是？】
司颜：“……”
系统再次幽幽叹气：【宿主，你知道你这叫什么？你这要是在现代换个性别就叫直男癌。】
与此同时，碧落正朝银光峰前山走去。她没有御剑，步履缓慢，似在等什么人。
大约前行百米左右，她停下脚步，淡淡道：“出来吧。”
司瑶从一旁的松林钻了出来，抬起头眺望碧落行礼道：“碧落师姐。”
碧落含笑看她：“妙灵峰的司瑶是吧？从我来这起你就一直待在这院外，你这是在想什么呢？”
司瑶咬唇，垂下眸说：“我是来探望我姐姐的，没想到会遇到碧落师姐，还遇到碧落师姐和我姐姐争执。我有一事想跟碧落师姐说，但又不知该不该说。”
碧落玩味地笑：“但说无妨。”
“我总觉得，我姐姐身上藏着秘密。半年前，她跟换了个人似的，谢师兄待她，也跟换了个人似的。以前我们都知道，谢师兄是喜欢碧落师姐你的。可是自从她性情大变后，谢师兄就跟丢了魂似的跟在她后面。这会不会是妖术啊？”
“你的意思是，我们浮光峰的亲传弟子连魔修的妖术都辨别不出。”碧落朝她走近，微微俯身，“你这也太瞧不起我们浮光峰，太瞧不起我了吧。”
司瑶没懂自己提谢昀可能中妖术和瞧不起她有什么关系。看她拂袖要走立刻放声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秘密？”
碧落转身。
司瑶凝着她一字一句道：“你不是真正的碧落，司颜才是。”
她一直怕司颜的身份被揭露，地位恢复到比她还高，所以一直将这事藏在心里。只要司颜不说，她不会跟任何人透露。
但现在不同了。颜遇尊者昏迷，假碧落横行。假碧落拥有着以前碧落的所有待遇，只要自己和她在颜遇尊者醒来前除去司颜，这世上就再无司颜真碧落。
假碧落和她的利益是一致的，她们都有共同的敌人。就算她跟假碧落说这件事，假碧落也绝不会向外人宣传司颜的身份。
“啧啧啧。”碧落鼓着掌朝司瑶靠近，轻描淡写道，“真不知道该夸你聪明还是夸你蠢。既然你连这个秘密都知道，你说，我是不是该……”
司瑶凝着越靠越近的碧落，直觉氛围不对。
果不其然，碧落微微一笑，歪头问道：“……杀人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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