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在这儿守着?”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莫名的情绪。
小昭打了个哈欠,抬起搭在榻上的手,有些无辜地看他:“啊,是这样的,你的头发都缠在我手腕上,我哪也去不了。”
符子厌闻言看去,她的手腕上果然缠了一缕他的发丝。
他神情顿住。
半晌,他抿了抿唇,伸出手想要解开,却被她轻巧地躲开。
小昭两下便将他的头发理顺,然后坐直身子。
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总算报了他之前冒犯自己的仇了。
符子厌神色晦暗不明。
想起之前的事,小昭有些不自在,转过头背对着他,一边从砂锅中倒出汤药一边道:“方才你在梦里不知道在咕哝什么,是做梦了吗?”
符子厌看着她不吭声,想起之前半梦半醒压着她的情景,眼中神情莫辨。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开口:“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小昭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却又故作轻松:“哦?是什么梦?”
他轻飘飘道:“我梦见了你。”
这句话如同惊雷般在小昭心中炸响。
她转过脸来,神情紧绷着:“那都是梦里的事情,不是真的……”
说着,连手中的碗都差点拿不稳。
小昭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符子厌的表情变化,生怕从他口中听到什么让自己更加难以面对的答案。
他唇瓣微抿,神色晦暗不明。
片刻后,他轻轻点头,声音低低的:“我知道,一切都只是梦境罢了。”
小昭舒了口气,拍了拍早已死透的心脏,真是吓得她差点再死一回。
符子厌从榻上缓缓坐起,目光落在自己的衣裳上,视线微顿。
这并非自己之前穿的那身。
他抬眼望向小昭,眼中神色复杂难辨,之前发生之事皆历历在目。
小昭方才趁将他掀到床榻之下,迅速更换了褥子。
满屋的血迹让她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饥饿感,于是为他更换了贴身衣物。
尽管她已是久居人间,学得了许多凡人礼仪,不会再像从前帮陈宴书脱衣治伤那么从容。
小昭有点不自在地说:“你之前伤得太重了,衣裳都是血,我就帮你换了。”
屋内一时静默。
小昭转移了注意力,看向他的唇,见他嘴唇有些干裂。
“你渴了吧?”她轻声问道,试图打破这份尴尬与静默。
她倒了杯温水,目光挪到他伸过来的手,上面有几道细小的伤痕。
“我喂你。”她用勺子小心翼翼地喂给他喝。
动作轻柔地喂完一碗水,她又递上了一碗药汤:“这会正好不烫了,你得把它喝了。”
符子厌皱了皱眉,“我从不吃药。”
阴伯法器造成的伤,凡人的药是治不好的,他需要挖心来吃。
小昭自然代入了他家贫吃不起药的情景,心中一软,柔声说道:
“那这样吧,如果你把药喝了,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怎么样?”
语气轻柔就像是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符子厌看着她笑意盈盈的脸有一瞬的失神。
过了半晌,他才垂下眼遮住神色,随即仿佛找到了某种契机般低低笑了声:
“好啊。”
小昭没有察觉出他语气里的异样,只觉着哄着小猫肯吃药了,心中又软又雀跃。
随着最后一滴药液滑入喉咙,符子厌放下碗。
小昭:“现在轮到你了,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做什么?
当然是离开陈宴书,让他能顺利挖心。
想到她耽误了自己这么久,符子厌看向她的胸口。
心脉是灵魂所寄之处,若是她有心,总有一天也要挖了泡酒。
小昭发觉他的眼神聚在自己胸口,想起方才他噩梦中做的事,瞬间红了脸。
小昭觉得符子厌应是因为父母早亡,又没有读过什么书,所以性格孤僻做事不合常理。
自己作为他的姐姐应该好好教导他。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毕竟男女有别……”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符子厌垂下了眼眸,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知道了。”
虽然他言语不多,但观他神色谦卑有礼,她满意地点点头,“你想好了吗?让我做什么?”
符子厌抬起眼,眼尾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地情绪,“先欠着,等我想好了再告诉姐姐。”
*
小昭特意嘱托管家陈浒,让伙房炖了碗滋补鸡汤。
陈浒满脸堆笑应下。
府里众人皆知,自从符生受伤,公子虽安排郎中诊治,但符生脱离危险后便无人问津。
符生一个无名无分的流浪儿,能得王府救治已是幸运。
不过陈浒清楚小昭在公子心中的分量,早将她当作半个主子,她的干弟弟符生自然另当别论。
鸡汤熬好,陈浒亲自端来。
瞥见符子厌躺在小昭房内,他目不斜视放下碗便退了出去。
公子这两日忙着平息这场风波,至今未归,他一个下人何必多管闲事?
……
小昭搬来椅子坐在榻边,用筷子仔细挑出鸡肉里的骨头,再一块块喂到符子厌嘴边。
她暗自庆幸呱呱不在。
若是呱呱在场,定会因食用其同类而大闹特闹。
符子厌往日从未让人如此伺候他,感觉有些不同。
她既然想喂自己就喂吧,她耽搁自己的大事这么久,活该折腾她。
吃完了肉,小昭又喂他喝汤。
他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她弯着腰,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地递过来。
符子厌觉得身上甚是不舒服,道:“泡澡。”
小昭立刻阻止了他,解释说:“伤口还未完全愈合,洗澡会加重病情。”
“你别担心。”她说,“等会儿我帮你擦身换药。”
话出口她就后悔了,才教过他男女有别,转眼自己倒要越界。
可话已说出口,只能硬着头皮上。
……
小昭准备好温热的药汤和干净的布巾,布巾浸过药液。
她深吸一口气,小脸紧绷:“我要开始了。”
她轻轻地解开了符子厌的衣服,这才发现他的伤势远超她的预想。
他的上身**,布满伤痕,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渗血。
看到他的左肩胛骨,小昭不由倒抽冷气。
那有一道极深的疤痕,似是被什么洞穿过一般,皮肉翻卷,触目惊心。
符子厌不由闭眼,并非疼,而是他熟悉这种场景。
……不想从她脸上看到曾经见过无数次的,父亲脸上的厌恶。
“我自己来。”他别过脸。
“不,让我来。”
一双小手轻轻点在他的左肩胛的旧伤上。
“疼吗?”
她的手隔一层沾药的薄纱布,寒凉之感触到他的肌肤。
符子厌忍不住要避开,却被她眼疾手快地扯住手臂。
“很疼?”小昭的手不由得更轻了些。
符子厌余光瞥见她睫毛上沾着细密水珠,不知是紧张还是汗。
他轻轻说了声:“……还好。”
小昭轻轻擦去血迹,将左侧骇人的伤口包扎好,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这一处好了。”
符子厌垂眸,正对上她的眼。
此刻她瞳仁里映着一个楚楚可怜的少年。
少年的眼角眉梢尽是掩不住的媚态。
他移开眼。
……
浸了药水的帕子贴着他的肌肤,药水是凉的,但符子厌心口却有些晃悠悠的热意。
他眼皮微抬,去瞧小昭。
小昭神情专注,手里的帕子小心翼翼避开他右肩的伤口。
她平日里只晓得符生长得高高瘦瘦,没想到解开衣衫才看到他每一块肌肉都如此紧致有力。
流畅紧实的肌肉线条,手臂上暴起的青筋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每一寸肌理都像是被工匠精心雕琢过的玉石。
也不知道他怎么锻炼的,她一边擦一边暗羡,胳膊上的肌肉比她的大得多,真是一具保养得宜的躯体。
帕子抚过的地方泛起细密水痕,折射出细碎的光,原本紧致有力的肌肉线条更加鲜明。
她的目光不自觉被吸引,手底下不由得更轻了些。
有些痒,符子厌缩了缩,躲开了一些。
“疼了吗?”她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
小昭慌忙抬眼,正撞上他半睁的墨色瞳孔,薄汗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在锁骨处聚成晶莹的水珠。
她咬着下唇,强迫自己收回视线。
符子厌注意到她的视线,勾了下唇角,“不疼。”
烛火明明灭灭,小昭捏着浸过药汁的布条,在符子厌的胸膛上绕了最后一圈。
符子厌轻声问:“你不问问我的疤痕从何而来?不厌恶吗?"
小昭心下明了,看来符生是介意身体不漂亮了。
她很能理解他的心态,毕竟她自己也极为珍视自己的肉身。
白玉有瑕,是有些遗憾。
她安慰道:“这些不过是表象。”
“不过是表象?”符子厌自嘲地笑了笑,“有多少人能不被表象所左右?丑恶的东西,总是有人会厌恶。”
他永远都忘不了,父亲第一次看到他九尾妖相时,那厌恶至极的神情。
他的声音裹着三分沙哑:“你没见过他们看怪物的眼神。”原本我也想让陈宴书用那般神情看你,远离你。
想起此次计划失败,符子厌的墨瞳里翻涌着小昭看不懂的暗色。
他斜倚在床柱上,散开的墨发垂落肩头,衬得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透明。
唯有那双凤眸在阴影里灼灼发亮,像是淬了毒的刃。
小昭盯着自己被药汁染绿的指尖,突然想起腐骨栈道里的那些日子。
衣裙之下,她的小腿被阴伯的法器所伤,已是青黑枯骨。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散了什么:“我潦倒之时,境况也不比你现在好多少。”
噬灵鬼,以凡人血肉为食。
附于人身,若无法与肉身融合,肉身会变为枯骨。
小昭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你怎么能因为几道疤痕就开始自我否定?”
“即便是怪物又如何?”她的声音拔高了些,烛火被震得晃了晃。
小昭扣住他的手腕,一字一句道:“他人或许会用身份定夺善恶,但你难道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谁吗?”
死寂在屋内蔓延。
符子厌盯着小昭眼中跳动的火光,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眼中翻涌的暗潮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小昭看不懂的涟漪。
夜风卷着窗棂外的花香扑进来,吹得烛火猛地一亮,将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很长。
……
小昭缓缓伸出手,指尖微颤,却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一把抓住他的腰带。
“你……”符子厌突然抬眼,“这是做什么?”
却见她脸色一丝可疑的红晕,小声道:“腿上肯定也有伤口,血都渗出来了。”
小昭咳了声,又说:“你放心,我闭着眼睛擦。”
她解腰带的动作虽轻,却仿佛触动了什么,屋内的气流都变得异常敏感起来,愈发的静默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