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念安猛地噤声，神色竟变得与易桉一样了。
再现身时，他们正身处一片瘴气弥漫的深林之中。二人一眼便看见倒在暗处的苍，和守在它身侧发出呜咽声的阿离。
苍？！
洛念安一惊，快步跟在易桉身侧赶了过去。
阿离见到来人，从地上起身，往易桉的方向走了几步，又似放心不下，退回到苍的身边。它尚能行动，那头的苍却是动都动不得了。
得知这一点，洛念安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他们快步来到苍的身侧，易桉先是看了阿离一眼，才低头查看着苍的伤势。
阿离见状，转而来到洛念安面前，它的喉咙里仍旧发着低低的呜咽声。
洛念安以为它受到了惊吓，便抬手摸上它的脑袋想要安抚一下，手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洛念安动作一顿，翻过手掌，满手的猩红几乎刺伤了她的眼睛。阿离通体漆黑的毛发完美掩盖住血液的猩红，若非伸手去触碰，根本看不出来。她的心揪得更紧了，紧张道：“你受伤了？”
关心则乱，说了句废话。苍既然都伤成了这样，阿离自然不可能幸免。
阿离扑倒在地上，头确实朝着苍的。
易桉闻声看了过来，只是一眼便移了回去。他神情依旧紧绷，面色阴沉。
洛念安顺着看了过去，瞳孔骤然一缩，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竟是一根有两指粗的树枝刺穿了苍的胸腔。
苍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却睁得溜圆，定定地注视着易桉。
阿离忽然又站起身，喉间的呜咽声更大，它的尾巴指了指苍，又指了指自己。
易桉沉声道：“它救你？”
阿离的尾巴在地面上点了点。
它们到底遇到了谁？
洛念安蹙下眉头，这个问题阿离应该是没法给出答案。她对易桉道：“小桉，你先带着苍回去救治吧，我......”
“你好啊，珈洛。”
阴森可怖的声音猝然从身后响起，登时激得洛念安头皮发麻，汗毛根根竖起。
眼角处一道银光乍现。
洛念安伸手握住易桉的胳膊，快速道：“你带着它们先走。”说着，她便转身，血光最先出战，紧接着龙鸣声响起。
那边断魂已经和笑面人过了几招，便飞至身后。
洛念安手握长枪，刺向那张诡异的笑面，狠声道：“是你！”
血光退下，重新缠上她的腰间。
洛念安招招击向要害，丝毫不留情面。
笑面人只躲，也不出招，却每个动作都能巧妙避开伤害，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她呵呵笑着，声音森寒：“是我，珈洛，死了一个畜生而已，你何必这样与我生气？”
洛念安气极反笑，双手握枪飞身而起往她头顶刺去：“你怎么不去死？！”
笑面人躲得依旧轻松，她瞬间闪身到洛念安身后，冷冷笑出声：“你这样，很伤我的心，珈洛。”
洛念安招招落空，眼中闪过茫然。一道兽类的哀嚎声响彻深林，瞬间将洛念安的思绪拉了回来，紧接着背后有凉意袭来，她来不及细思，回首抵挡。余光却瞥见有银光袭来。
笑面人闪身后翻，逃离了他们二人的夹击。
“小桉？”看见易桉出战洛念安顿觉不妙，她侧身与之并肩，侧目往那处看去，才惊觉方才那声吼叫是阿离发出来的，而它身侧的苍，双目已经阖上了。
虽然在看清那道伤势之时，她便知晓苍此次多半凶多吉少。但亲眼看见它一动不动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时，洛念安的心仍是跌落谷底。她蹙着眉，心底隐隐作痛。
曾经每每听到苍的啼声，她都会觉得安心无比。因为苍在，便意味着易桉也在，只要他到场，无论多糟糕的局面都能扭转。所以她总觉得，苍的啼声会带来希望。
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洛念安喉头一梗，侧目看向易桉。他还是那样的神情，看不出喜悲，洛念安心底的痛感却更重了。
“小桉。”她轻声唤道。
易桉垂眸，侧目望向她，须臾，冷然道：“苍活不了，她也得死。”
洛念安点头，心底的怒意一点点将悲痛掩盖。
眨眼的功夫，易桉已经袭到了笑面人跟前。
她还是躲，只是这次，躲得便没有那样轻松了，很快便开始回击。洛念安立在原地，并没有上前交战，她凝神，注视着笑面人的动作。
片刻后，洛念安蹙着眉出声道：“收手吧，颜无双。”
笑面人果真动作一顿。
易桉趁势一剑刺穿她的腹部，利剑在血肉中搅动，又毫不留情地拔出。
就算如此，笑面人尚能凝气，突然击出一掌，将易桉击退数步。
“小桉！”洛念安上前，伸手揽住他的臂膀将人接下：“没事吧？”
易桉站定，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如常：“没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头的笑面人突然大笑出声，笑得腹部伤口的鲜血簌簌外流，浸染了那件黑白道袍，“好啊，你终于认出我来了，珈洛。”
“很难吗？”洛念安眼睁睁看着她的伤口愈合，“在紫微大殿，你说我不听话，可是当初我似乎并没有总是忤逆你的意愿。思来想去，这么多年，只有你戴着这张面具时对我说的话，我半句都没有听过。”
面具之下的人哼笑一声：“你也知道。”
洛念安面无表情继续道：“还有，这世上恐怕只有你对我的招势了如指掌了。”
颜无双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衫：“这话倒是没错。珈洛，你是我教出来的。”
洛念安眸光一凛。
“我可是将我的毕生所学都教授与你，”颜无双抬头，那张面具笑眯眯地对着她，语气一转，满是惋惜道，“可惜了，珈洛，我不会再教出第二个如你一般优秀的徒弟了。”
握住龙吟的五指收紧，这些话狠狠扎向洛念安心中的痛处，她咬牙道：“为什么？！”
“为什么？”颜无双轻轻重复，那张面具也转向别处，“你问为什么？”她笑了笑，“珈洛，那五年，你总挑不出我的错吧？”
“……”洛念安失神地垂下头，半晌，喃喃道：“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教我武功？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声音很低，很小，似乎是在问对面那个人，又似乎是在问自己。
颜无双向前移出几步，缓缓靠近她。
易桉横剑，挡在洛念安面前，抬眸扫向她。
颜无双看了他一眼，轻笑出声，那笑声竟如春风般和煦，说出的话却不是这样了：“试想一下，你攀着峭壁苦苦求生，此时，来了一个人，拉住你的手将你用力拽了上来。就在你以为你终于活下来的时候，他又突然，狠狠地把你推下悬崖，你是什么感受？”她冷笑几声，“你问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将你从深渊中拉出，然后推向更可怖的深渊，哈哈哈哈哈哈……”
洛念安顿觉寒意从脚底涌入，如临冰窖。
“找死。”易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面色阴沉，邪气横生，周身法力波动翻动着洛念安的裙摆。
眼见他举剑的手腕一转，洛念安伸手，握上了那只手腕。
易桉周身的气场瞬间敛了下来，侧目望向她。
颜无双观察着二人的举动，闲闲道：“火气灭的真快呢。”
洛念安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上面，她抬眸，看着颜无双，淡声道：“最后一个问题，那五年里，你对我……有没有过一丝真心实意？”
“没有，”面具上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她，颜无双重复道，“没有。”
洛念安点点头，忽然牵起唇角笑了笑，道：“做了那么久的戏，真是难为你了。”
“还好，”颜无双垂首理着衣袖，淡淡道，“我在神界也做了六百年的戏，还好，看你们被我耍的团团转，十分有趣，尤其是你。你现在一定很痛苦吧，珈洛？”
洛念安一语不发，握住易桉手腕的手指微动，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下一瞬，二人齐齐出招，一个刺一个扫，攻势凶猛，将颜无双逼退数步之远。
她抬臂一伸，一杆闪着金光的长枪从虚空之境中现身，稳稳落入手中。由此双枪一剑，剑气乱飞，将周围的参天大树都震倒一片。
洛念安抽空扔出血光，形成一个结界将阿离和苍护在里面。
颜无双说的不错，她的确对洛念安的一招一式了如指掌，同时，洛念安也十分熟悉她的招式。
她循规蹈矩打不过，易桉却不一定。
“小桉。”洛念安从前线退下，转为军师，“上挡！”
“左刺！”
“左挡！”
“右提！”
“横挑！”
“前挡！再削她！”
颜无双招招被挡，还一连中伤几处，饶是那张笑面具都掩盖不住她的不悦。她的注意力难免分到洛念安身上，就在这时，易桉突然发力，银光闪烁似连成了花。
洛念安趁机闪身冲到前线，颜无双上一瞬还看见她在远处，这一瞬便已经来到自己眼前。
洛念安手疾眼快，趁其不备，一把拽掉了她面上的面具。
那张苍白的笑面具下，是一张满是怨怼、恨意、不甘的，和洛念安一模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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