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桃花村里来了一对小夫妻。
丈夫带着小妻子,说是惹了官老爷,刚成婚就被人追杀,走投无路跳了河,阴差阳错流亡至此。
男的长得高大,总是拉着一张脸,话极少,同他攀谈他也会同你聊几句,只是若要打听他的什么私事,那双锐利的眼盯得人心里直发虚。
不过一码归一码,那男人做事却很心细,照筷子磨好木刺再递给媳妇,因为媳妇怕蚊虫,便夜里起来绕房点香熏艾,哪一家的妇人看了,不得回家揪着自家官人的耳朵念叨个没完,村里人眼看着和和美美的一对小夫妻,只是……
乐春花在门口择菜,一边同上门闲聊的妇人说起那蒙着面的小媳妇。
“哎呦,你不知道,老岳家的媳妇,叫雪娘的,真是磨人呐。”
另一个妇人附耳过来,手里麻利地择豇豆,“啥事?我见着雪娘整天门也不出,难不成……是那档子事?”说罢捂嘴嘿嘿直笑。
“老流氓!”乐春花翻个白眼,继续道,“昨日中午,我割了猪草回来,路过他们家门口,亲眼看见雪娘一脚给她男人踹下床了!”
“唉哟!这么泼辣!她男人看起来就能干。”
“那岳三一声没吱,还捡了块布给媳妇擦脚呢,乖的跟什么似的。”
“啧啧,真是新婚夫妻蜜里调油,不像我家老李,亲一口,恶心半宿!”
农妇们嗓门又大又亮,饶是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嬉笑声在安静的午后还是传了老远。
奚雪芽本想开窗透透气,谁知一下子听见这些,顿时满脸羞红,砰地一下关上窗户,抱胸愤愤地坐在凉席上。
什么叫他泼辣?那根本就是岳池他……!
奚雪芽回想起他们醒来的那天。
正是乐春花发现了他们。
他只想着两人抱在一起,跳了崖那水也没什么危险,却忘记了正是春汛之时,水花激荡,一浪接着一浪,顿时就给本就虚弱的奚雪芽拍昏了。
有岳池在,错不了太远,奚雪芽在这方面还是很信任岳池的。
结果两人醒了一对账,奚雪芽昏过去没多久,河里礁石正好磕到岳池脑门
于是岳池也晕了。
奚雪芽:……
算了,他不想讲刻薄的话。
岳池随身的信物全都被水冲走,只留一柄刀,和一个呆呆的奚雪芽,为防后续追兵,两人便将计就计,在桃花村住了下来。
不过……刚开始还是起了点小摩擦。
让奚雪芽来讲,原因是这样的。
他皮肤太白,睫毛太长,头发太顺滑,且天生丽质,乐春花误认了他和岳池是一对夫妻也情有可原,毕竟他们抱得那么紧。
可岳池一口答应下来是什么意思?!
“两个男人太显眼,扮夫妻最稳妥。”岳池低声道,“只是……你还需低调些。”
“怎么低调?”
岳池沉默着,心思却飞了,他看着奚雪芽,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美人。
即使奔波良久,盈盈日光下,白皙的脸比春水还要清,眼睛比水花还要清亮,白到透明的肤色,海藻般长发即使粘作一团,湿漉漉地滴着水,他脸蛋上粘了片干枯的水草,也透露出一股海妖般的妖异清纯。
看了看手里的泥灰,又看了看奚雪芽的脸,行军多年,作风强硬的岳池,第一次有些不忍。
奚雪芽一下子明白了岳池在想什么,登时吓得一个仰倒,反应过来登时就爆炸了,岳池一句话都没说,他薅一把河边的灰泥猛地甩到岳池身上。
“你凭什么抹我的脸!”语气理直气壮到岳池怀疑自己,他不是还没动吗?
“只是暂时地,不然……”
“我不会同意的。”奚雪芽冷冷道。
“奚雪芽!”岳池皱眉,沉声叫他名字,态度强硬起来,可一对上奚雪芽眼睛通红,又没辙了。
“你长得好看,别生气。”
“……夸我也不行。”
乐春花已经走出一段距离,此刻疑惑地回头看他们,怕她察觉出不对,岳池豁出去了。
“我陪你一起。”岳池闭了闭眼,仿佛下定决心沉声道。
岳池两把在脸上抹了泥,奚雪芽看岳池的眼神仿佛在看傻子,用仅存的一点点灵力烘干衣裳蒙住脸,两人进了村。
即便两人已经安置了很久,奚雪芽还是能闻见床榻若有若无的泥土味道。
岳池早出晚归,秘密联系部下,更重要的却是……的在村里要生存,只能帮着村民下秧苗干农活。
湍急的河水冲地两人一贫如洗,仅存的一点碎银给了乐春花,当作岳池和奚雪芽的餐费。
可那点银子哪能管很久,一切还得自己挣。
岳池今日如常早起早早起床,星子还没完全灭,窗纱一片鸦青,他放轻手脚,土屋里只有一张床,岳池这些日子都睡在床尾的草席上。
奚雪芽倒不在意这些,只是自从从追兵手下逃出后,岳池心里总是感觉有些怪。
他本就很厌烦娇滴滴的男子,可奚雪芽三番五次救他,他在奚雪芽面前也板不起脸。
更何况,奚雪芽为了处理那些与他无关的追兵,眼见得耗空了自己的法力,现在说话都要斟酌斟酌字句。
毕竟奚雪芽是那么脆弱,他的无心之语,奚雪芽会难受。
旁人都说他不解风情,岳池只是习惯军营里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可很显然,奚雪芽并不喜欢。
具体表现为微笑的奚雪芽会立马面无表情,笑也不笑,每到这时,岳池的胸腔会有些酸酸的涨。
大概还是陵墓里有些影响吧,岳池一边沉思,大手三两下系好腰带,掏出荷包里最后几个铜板,只够买五个馍馍了,今日插秧终于要结工钱,不然每次空手回家,奚雪芽目光炯炯,仿佛岳池是出去偷懒了似的。
岳池数好铜板,犹豫片刻,还是拿出四个放在小桌上。
奚雪芽懒懒出声:“给我留个铜板干嘛?我又不吃馍馍。”
岳池才发现他醒了,扭头看炕上躺地乱七八糟的奚雪芽,白皙的胸膛整片露在外面,岳池皱眉别开眼:“我吃一个就行。”
奚雪芽翻个白眼,懒懒地支起身子靠近岳池。
那股馥郁的、一直萦绕在他身上的香气一下子席卷了岳池。
余光里,奚雪芽白得晃眼,连昏暗的黎明都要点亮了。
又来了,那股熟悉的酸胀感,心率开始加速。
岳池慌不择言:“离我远些,昨日没洗澡。”
“……”奚雪芽又翻个白眼,直接上手一扯,岳池整理好的装束立马乱了,古铜色胸腹一下子暴露出来。
“你!”岳池脸迅速涨红,脆弱不堪的心脏“咚”的一下,发出一声巨响。
“恢复的挺快嘛~”奚雪芽俯下身子,凑近岳池腹部的伤口,伤口拔除了妖邪之气,原本狰狞外翻的血肉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了。
“岳将军身子骨还是强壮呢。”奚雪芽伸出手按了按粉色的新肉,没有听见岳池无声倒吸一口凉气。
“行啦,岳将军出门吧,我再睡会。”
岳池无言,他恢复的快,可奚雪芽自从那日动用了法力,就一直昏昏沉沉迷迷糊糊,除了岳池叫他起来喝点水吃点东西,其余的日子里都裹着小被在后院,从天亮躺到天黑,仿佛成了死物一般毫无动静。
岳池没没出声喊他,都害怕奚雪芽醒不过来。
还是得抓点药,岳池心里定下今日的任务,拉好衣领正要出门,却听见奚雪芽又欸了一声,仿佛想起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来。
“岳将军,留步。”
奚雪芽擦擦手中的灰,等岳池走远后,收起了玩乐的表情。
昏暗的屋内只有一盏蜡烛,奚雪芽垂下头,原本白皙的脚趾已经生出枝桠根须,接在隐隐泛着木纹的小腿上,莫名的诡异。
他居然会为一个寻常男子动用自己的本源之力。
奚雪芽若有所思,吃掉那陵墓里的怪物后,原本压制住灵台丹田的禁锢一散而空,连灵气也充盈到不可思议一般,可……
奚雪芽沉思片刻,捏出一点绿光钻入土地里,不一会,土中钻出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那小娃娃只有三寸高,头顶一根红绳,一见奚雪芽,欢呼一声就要上前。
可下一秒,小娃娃看见了奚雪芽惨不忍睹的小腿和脚。
“雪芽!你怎么啦!好乱的灵力!”任参参皱起眉,双手释放出淡黄色光晕,语气担忧道,“是不是那个岳池害你啊!雪芽,要不咱们不修了,回山上去吧……”
“不行,我也没办法,雪芽,要不我去同你爹说……”
“不行!任参参,你敢告密,我现在就炖了你。”奚雪芽眯起眼,手指一弹,任参参一个屁股墩坐在了地上。
“那你叫我干嘛?”任参参又委屈又担心,可恶的雪芽,多久没见面了,居然要炖他……
“你去给我爹送一封信,其它的不要多说……”奚雪芽勾起一个奇异的笑容。
等岳池终于出门,水田已经映照出碧蓝的天光,灰头土脸的汉族扛着锄头,穿着粗布麻衣,大步经过一排排田舍,岳池路过水潭,看了眼自己的脸,不由自主得微微勾起了唇角。
哪里就这么吃不了一点亏了,岳池摇摇头,心里想着奚雪芽,比起他恹恹地窝在床上,不同他讲话,也不捉弄他的奚雪芽,欢这个鬼点子一堆,从不吃亏的奚雪芽更令岳池舒坦。
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过分,岳池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整肃好表情大步离开了。
他不知道,可早期剥青豆的乐春花可看得明明白白。
脸上涂满灶灰的岳三扛着锄头,乐得嘴角都要翘到天上了,乐春花摇摇头,小年轻感情就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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