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口像一道门，将各色招牌上的霓虹灯光包裹在小镇范围内。
一走出镇口，天地黑暗一片。
手推车停了下来，进城采买物资的农民划了几根火柴，终于点亮车前悬挂的灯笼。
黯淡光线中，一个人影突兀地从路边站起，吓得他手一抖。尚未熄灭的火柴落到车里，点燃了他给闺女买的新衣裳。
农民顾不上害怕，慌忙去扑火。可布料干燥，火势顷刻间蔓延到整车，点燃了下方包裹着种子的旧报纸。
尺前一明淡漠地瞥去一眼，收回目光，转而投向漆黑的东方。
部长说，SS级任务线索极可能和T21次火车有关。T21每晚八点发车，距离现在，还剩半小时。
他调出游戏地图，目光随着T21行进的路线挪移。正巧，发车后不久，会经过中宿镇城墙外的区域。
半小时……
尺前一明估算着时间。
他自然不会放弃原先的任务。当然，也可以先完成部长的交代，再回头继续追查。可SS级任务，他不见得能全身而退。等待转生再上线，势必会耽误不少时间，好不容易查到的线索，极可能中断。
半个小时。
尺前一明有了决定，人影一闪，在夜幕下掀起一阵狂风。
他出现在几百米外，并没有看见，移动技能激起的空气湍流，卷住火舌，正好扑在无措痛哭的农民身上。
撕心裂肺的痛喊贯穿长夜，随后戛然而止。只余那辆推车，孤零零烧着。
*
红烧仔鸭外酥里嫩，骨质纤细，正适合下酒。
一群人索性放弃了两道素菜，围着铁锅，放开痛饮。
金币一把一把扔，锅里的鸭子起起伏伏，始终吃不绝。碗里的酒也升升降降，始终饮不尽。
反倒是解完手回来的刘轻松，再没吃一口肉，喝一口酒。
有人终于意识到他的沉默。
吴事生碰了下他面前的碗：“老刘，这是外头凉风喝饱了？这么安静。”
说着还拍了下他后背。
刘轻松脊背僵硬，半晌才勉强扯出一丝笑：“吃撑了，消食。”
连喝两瓶生命药剂后，他的门牙已经长出来了，不过没完好如初，比起旁边的牙齿，依旧短了一小截。吴事生瞧着有趣，趁他说话，手指突然伸进他嘴里，弹了两下门牙。
没成想，刘轻松毫不迟疑啃了他一口，差点咬掉半截手指。
吴事生痛呼一声，握住鲜血直流的手指。
“你他.妈！”
所有人随之一静，望过去。
刘轻松舔了舔沾血的唇角，眼中似有火光跳跃：“你自找的。”
若非安柔和暴富用意识阻拦，刚才他就可以趁机吃掉吴事生的灵魂。
哪怕一口也好。他实在太饿了。
吴事生酒意上涌，哪能忍下这口气，立时掏了武器出来。刘轻松也毫无胆怯，变出长刀。
四名欧力，八个野客，两班人马集结到一起不过一天时间，难得因为一顿酒融洽几分，转眼又剑拔弩张起来。
结果不是公会和野客之间的冲突，而是野客内讧。
欧力成员事不关己，只觉得有趣。见老大也没阻止的意思，便放开了看戏。
一个站，一个坐，双方武器上都漫出技能光芒。
秦无敌捏紧手里的碗，仍没吭声。明天任务难度大，借机搞掉刘轻松这个刺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都，都好好的，这是干什么？”
终于有人打破死寂。
跑跑站了起来，可他只有青铜低阶，是在场等级最低的，不敢站到两人中间去。只好把求助的目光落到秦无敌身上。
“秦哥？”
另外三个欧力成员暗自哂笑。他们本就是秦无敌手底下的队员，此时已然猜到老大的想法。就凭一个野客青铜，能让老大改变主意？
然而秦无敌真开口了。
他冲吴事生抛去一瓶生命药剂，皱眉：“一瓶低级药剂就解决的事，动什么真格？都不想做任务，我可以马上送你们下线睡觉。”
双方的冲突本就分不出个孰对孰错，更何况两人虽同属白银，刘轻松却比吴事生高了三个小级别。
吴事生呲了一声，顺势收起武器，和跑跑换了个位置，落座后猛干一碗酒。
这事就当了了。
饿虎凶猛，刘轻松不甘作罢，可余光望见门外探头的安柔，只得把暴戾的冲动压下去。他瞥了眼坐到身边的跑跑，嘴角一撇。
论灵魂香味，这小子远不如吴事生。
跑跑没什么眼力劲地端起一碗酒，劝他：“轻松哥，消消气。”
刘轻松没搭理，他也不介意，自顾喝完酒。
“秦哥。”跑跑又对秦无敌说，“时间不早了，我先下线了哈。明早七点准时上来。”
秦无敌环视一圈，指了指一个没堆放杂物的干净角落：“睡那去吧，别忘了放好元素卡。”
“嘿嘿，有哥哥们在，我很放心。元素卡这么贵，我就省了，哈哈。”
跑跑走到那处角落，视线正好与门外的安柔交错。他友好地冲安柔笑了笑。
安柔面无表情地退到门后，再探头望进去时，角落里空荡荡的，哪有跑跑的踪影？
安柔这才惊觉这个游戏机制——玩家离线，竟然也是隐身的！
玩家临时死亡，其他NPC看不见尸体，她能看见。可玩家离线，居然连她都看不透？
脑子转了几转，安柔勉强消化下这个机制。因为它很合理。一个玩家和喰鬼博弈的游戏，玩家离线又不是死亡，身上还有灵魂。若离线时没有任何保护，但凡一只稍有智商的喰鬼，都能轻而易举吞噬他的灵魂。
如此一来，游戏就没了平衡性。
思索间，草房里的玩家已经开始说起离线休息的问题。
“……我得下线，在神经传导剂里泡太久，身体都皱了。”
“我也是，我老婆下班晚，还等着我吃夜宵呢。”
“你装着一肚子鸭子，还吃得下夜宵？”
“嗐，游戏里再好吃也是假的……”
最后统计下来，剩余11名玩家中，有8个人都选择下线休息。当然，秦无敌作为队长，不在此列。
安柔暗道不妙。
玩家下线隐身，谁知道只是看不见，还是确实摸都摸不着？这么一来，他们的力量虽然被分散了，可明早起来，还得面临一波恶战。
最重要的是，秦无敌要求所有人都在早上七点准时上线，安柔无法一个个解决。
正说着，一名叫黄灿灿的欧力玩家站了起来：“我也去放个水，回来就歇了。兄弟们吃好喝好。”
迈着虚浮的脚步走了出去。
安柔对刘轻松点了一下头。
刘轻松也站起身：“我也去。”
黄灿灿走到门边，回身笑他：“兄弟尿频啊？”
安柔缩回头，第二次绕过草房，快步走向正门。
王二得到指令，身形笼在黑暗里，冲草棚下的两人走去。
“谁？”黄灿灿喝得多，依然很警觉，偏头去看身旁的刘轻松，“听见了吗，前面有声儿？”
但他迎来了雪亮的刀光。
安柔无声站在两人身后，见状松了口气。不愧是喰鬼，刘轻松下手没半分留情。
几分钟后，刘轻松若无其事地回到草房，经过一名欧力玩家身侧时，蓦然掏出长刀，从对方头顶直惯而入。
那玩家嘴里正啃着半只小鸭，猝然呕出大口鲜血。殷红的血浆包裹住鸭身，如同一串异形糖葫芦。
所有人呆滞半秒后，轰然散开。刘轻松另一只沾了血的手，还在死者脸上抹了下，拔.出长刀，行云流水地跳上方桌，躲过秦无敌劈来的一斧。
“刘轻松！你他.妈发什么疯，阿黄呢？！”
队友死在自己跟前，景象惨烈，但秦无敌还是冷静的。天命值砍半纵然严重，可说到底，不过是失去一次复活机会而已。刚才出去的黄灿灿就算死了，也不会掉等级。
刘轻松脸色狰狞：“妈的你还好意思问，他他.妈摸我下面！”
气氛在他杀人的一瞬间绷紧到极致，又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转化为愕然。
一个玩家惊愕道：“什……么意思，下面？”
刘轻松哪里知道“下面”是什么，这话只是安柔教他说的而已。除了这句，还有另一句。
“草尼玛的，老子跟你们欧力拼了！”
他两腿一蹬，朝另外两名欧力玩家扑过去。
在这帮人里，刘轻松等级属于中等。正常而言，单打独斗没几个人会怕他，更何况如今他被王大寄生，实力有所折扣。然而就刘轻松这副不管不顾逮到谁都杀的疯样，让所有人一时间措手不及，匆忙躲避。
除了秦无敌。
秦无敌手持一把暗红巨斧，看上去沉猛有力，实则武器技能威力更大的是远程——抛斧。他冲刘轻松甩去巨斧，一连两个技能，刘轻松狼狈躲避，小腿鲜血直流。
同样的，草房空间有限，屋子里人又多，巨斧同时误伤了两名野客，一时间怒骂声四起。
念及明天还要靠他们做任务，秦无敌不得不放弃AOE技能，等瞄准了刘轻松再下手。
可刘轻松专门往人多的地方冲。
其他玩家终于反应过来了，今天不干掉刘轻松，谁都别想全身而退。
“他娘的，剁掉他！”一个野客大吼。
剩余玩家随他一同站定，盯着再度扑来的刘轻松，纷纷激活武器技能。
可就在这时，一名玩家手一抖，有什么腻滑的东西黏上了后颈。
随后一阵剧痛！
他惨叫出声，声音戛然而止。一团血淋淋的血管已经将他的脖子重重缠绕起来，密密麻麻，如同蚂蟥。
不只是他，有两个离得近的玩家也同样遭遇。三个人都只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叫，面目便定格在狰狞的表情上。
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旁人听不见，他们听见了。大脑深处，某个神秘的地方，响起若有若无，空洞悠远的歌唱。
——引魂歌。
“喰鬼！！！”一名玩家终于发现盘踞在他们身后的怪物，失声大吼。
柔柔教给刘轻松的话，不是乱教的。嘻嘻。
（誓死护卫男人的尊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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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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