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花和滑帖路争执不下，最后，队长拔刀斩一锤定音。
“帮个忙，不是为了赚外快，而是看在对方也是我们欧力成员。”他说，“欧力十几万玩家，要是各个都见死不救唯利是图，和一盘散沙有什么区别？又拿什么去跟龙炎对抗？”
“赶紧吃，等补一补体力值，我们就去。”
安柔不由又看了他头顶一眼。
——【Lv 42(白银)】。
等级比两个队员都高出一大截，难怪觉悟很高的样子。
安柔悄然起身，从另一头直接出去，放弃了回包子铺换衣服的打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决定再去一趟煤铺，偷尸。
希望变成喰鬼又狂变的玩家暴富，已经不在那里了。据说没有狂变的喰鬼还能拥有些许理智，寄生在人体内，懂得伪装。而狂变的喰鬼，只能遵循本能，到处吞噬灵魂。
若这个设定没错，暴富应该不在煤铺里了吧？
安柔心下定了定，可依然有些紧张。
在煤铺的最后时刻，她克制慌乱、压制动静，捡起所有的金币，已经耗光了所有勇气。压根没想到拿他们掉在地上的武器。
刀也好，长.枪也罢，随便来一样握在手里，也许底气就足了。
在包子铺的三名玩家已经吃到一半，安柔没太充裕的时间，索性叫了辆人力三轮。
半途中，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声音，那道漂浮在空气中，似有若无的声音。
第一只狂变喰鬼死亡后，那声音消失了一会儿。等到安柔捡起金币屏息退到门口，忽然又出现了。来源正是暴富。
那声音像是以极慢的方式在说话，断断续续的，安柔紧张中去听，根本听不出来具体内容，只是依稀察觉腔调有些熟悉。
具体在哪里听到过，又说不出来。
正思索着，三轮车在邋遢巷后头的窄巷停了下来。邋遢巷行人多，万一有人追查起来，指不定就有NPC吐出自己曾经造访小张煤铺的线索。
安柔看了看脸色蜡黄的车夫，犹豫几秒，终究作罢，叫车停远一些，掏钱让他走人。
那扇熟悉的木门敞开着，印象中和她离去时一样。
光线照进屋里，不大亮，但足以安柔一眼就望见了爷王的尸体。手握长.枪，横在身上，和之前的死状也没区别。
似乎……没有那只大蜘蛛的影子。
可能真的走了。门开这么大，喰鬼再没有智商，也不至于画地为牢，一直窝在铺子里。
保险起见，安柔脱下小高跟，摆在门口，赤着脚跨进门槛。
煤渣戳着脚心，有些刺疼。
视线在四处缓缓移动，安柔尤其注意打量了几眼靠墙的煤堆，当时第一只喰鬼就藏在那。眼下确实没有生物藏匿的迹象。
虽然后门敞开，狭长铺子里的光线也没好多少。魂界的太阳本就苍白虚假，现下临近傍晚，日光愈发软弱无力。
就着昏暗的光，爷王的尸体呈现出黯淡的白。皮肤没有温度，但还是软的，想必关节也没有僵硬。
应该是玩家临时死亡的状态了。
爷王身上浸满喉咙里涌出的鲜血，不管是拖是抬，要弄走他的尸体，安柔新买的丝绸旗袍势必无法幸免。不过安柔路上就想清楚了，1000金而已，比起爷王道具栏中的家底，很可能只是九牛一毛。
她没再犹豫，屈身抬起尸体两臂，顺利抬起上身。
有些沉，但拖得动。
安柔掉了个头，开始后撤，沉重的尸体在地上拖曳出细微的声响。她的心不由提起来，可转念一想，暴富都已经跑了，大可不必这么小心翼翼。
念头刚在脑中滑过，只听得“叮”的一声。
尸体衣襟里竟滚出一枚金币，掉在地上。
没事没事……
安柔前一秒还在安抚自己，后一秒，一个硕大的影子从天而降。嚯地一声，骨刀穿透尸体的大.腿，尚未凝结的鲜血飚射出来，恰好溅在安柔脸上。
安柔一惊之下，一屁.股坐到地上。
那影子听到动静，畸变的四肢猛地向前一窜，两根手臂变异成的骨刀又捅穿了尸体的胸膛。
而那张扭曲的、倒竖的惊恐脸，居高临下，额头几乎碰到安柔的额头。
要死了要死了，这玩意儿居然没走，还真像一只蜘蛛一样倒挂在房顶上。
怪就怪她大意，进屋后光顾看四周，忘了抬头看看上面。
求生欲让安柔瞬间屏住呼吸。
惊恐脸距离这么近，谁知道它能不能听见呼吸声。
惊恐脸果然了停住不动了，硕大的眼球中，小小的瞳孔无规律飞速震颤，似乎在捕捉声音来源。
以往在游戏海报上看还不觉得有什么，置身游戏里，才觉出喰鬼的诡异可怖来。尤其这张惊恐脸的主人，半天前还活灵活现地对自己说说笑笑。
安柔索性闭上眼，心中一动，撑在地上的手，指尖摸到了一丝凉意。
安柔向右后方斜去视线。
是爷王的长.枪。随着她投去注意力，长.枪上出现一个迷你光屏。
【名称：虎啸枪】
【类别：武器·红，可叠加元素之力】
【基础攻击力：100】
【技能：1/2猛虎下山（需消耗50能量值）；2/2百兽之王（需消耗100能量值）】
从名字到技能，安柔脑子里已经浮现出好几种威风凛凛的虎啸声。可惊恐脸对声音极度敏.感，这武器真能对付得了它吗？
怕不是吧喰鬼吸引过来吧。
安柔很快反应过来，她想多了。自己不过是个NPC，哪来的能量值，就算武器技能威力不凡，也压根施展不出来半点。
就在这时，惊恐脸仿佛被又一次失去猎物激怒了，扁平如蝠鲼的身体里不知哪儿藏了肺腔，发出一声空洞骇人的怒号。
腥臭的气流从它大张的嘴里喷出，扑向安柔。
猝不及防间，安柔发出一声轻哼。她顿时察觉，手脚并用快速后退。铛一声，骨刀扎进青石地板。若非撤退及时，只怕已经扎透安柔的小腿。
安柔哪敢停顿，下意识便拿起虎啸枪。
虎啸枪通身黑铁锻造，分量比想象中要重得多。安柔不得不双手去拿，整个人坐在地上，靠两腿拼命蹬地面向后退。
令人绝望的是，她后背突然触碰到了冰凉的墙壁。
无路可退。
前方，惊恐脸四条细长的腿骨在微微弯曲后，爆发出惊人的跳跃力，下方十几根骨刃挥舞，扑向安柔！
生死一线，安柔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双手举起虎啸枪，枪尾紧紧夹在腿间，枪尖斜向上，直指惊恐脸。
铛的一声。
惊恐脸扁平的身体远不像看上去那么柔软，和锋锐的枪尖撞在一起，溅射出点点火星。
根本不是安柔预想中的一枪.刺透。
与其说皮肤或者肉垫，不如说是一大块扁平的骨头，或者，没什么弧度的龟甲。
电光火石间，安柔突然想起滑帖路提过一嘴的“蓝武”，次顶级武器，不用技能，仅靠基础攻击力，是不是能杀死惊恐脸？
想这些也没用，总之单靠手里的红武，看来是很难杀掉它了。
所幸，狂变的喰鬼确实没什么智商，惊恐脸后腿支在地上，身体被虎啸枪支起，两条前腿末端的骨刀胡乱挥舞，伤不到安柔。
根本不懂得后撤或者改变方向，只会硬来，反而显得有些滑稽。
安柔以自己的手和腿作支架，死死撑住虎啸枪，累是累了点，但暂时性命无忧。也不用时刻屏住呼吸了，脑子里那根弦反而放松下来。
突然，安柔眼皮一颤，定定看向惊恐脸。
她又听见了那道声音。
不是一道，而是丝丝缕缕的很多道，像是许多条在空气中缓缓前进的电波。
带着熟悉的，古怪的腔调。
是因为她放松神经，所以才又听见了？
安柔迅速回忆了一遍，初次听见是夺刀自救，跑到门口，第二次是提着心捡完所有金币，即将离开……这一次，是命悬一线，获得喘息机会。
她的猜测没错。
获得这个认知，安柔随即浮现出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既然她能读取到爸爸的记忆，是不是也同样能读取到喰鬼的心声？
喰鬼，从数据角度看，不就是另一种NPC？
安柔定定看了惊恐脸几秒，深呼吸几口气，迫使自己忘却当前危急的处境，把那张脸想象成生前的模样。
“暴富。”她尽量放柔自己的语气，甚至挂上一丝甜美的笑意。
惊恐脸没什么异常变化，骨刀乱舞，可空气中的电波，声音明显大了一个量级。
“暴富，是我啊。”
“暴富哥哥。”
呼唤第三次后，电波好似融合到一起，变成一道空洞的哀鸣。
“冷，我好冷啊，真的好冷啊……”
类似的话语，迅速浮上安柔脑海——她爸爸，安有年，也说过这句话！
但惊恐脸紧接着说了另外一句：“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听似不相关，又有些相关。
又冷又饿，饥寒交迫？
安柔一瞬不瞬地观察惊恐脸，但这头牛高马大的怪物动作一如既往，拼命挥动骨刀，不改丝毫把她大卸八块的架势。
当然，喰鬼是不吃人的，吃的是人的灵魂。
它只是在哀嚎，并不是向某个特定的对象诉苦。安柔想。
她能听见，不代表就拥有沟通安抚喰鬼的能力。
这个问题还没解决，下一个问题又来了。
安柔背靠的这堵墙，后面就是邋遢巷。有人声从墙后传来。
“确定是这里？”
“中宿镇邋遢巷小张煤铺，喏，招牌都挂着呢，应该没错。”
“队长，门是虚掩的。”
“轻点声。你们俩个守住正门，我去后门，就位后通知你们。前后夹击，不能让喰鬼跑了。”
是那三个欧力玩家。
安柔暗叫不好。
她没有游戏面板，看不见论坛，谁知道爷王有没有详说到底怎么被NPC坑杀的。万一形容过外貌，又被三人看到她和喰鬼对峙的场面，恐怕要糟。
安柔不知道会怎么个糟糕法，但身为女人，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直觉告诉她，不能暴露自己NPC身体里，包裹着一颗人心。
“暴富，你听我说。”
安柔强迫自己绷起的神经放软下去，也不管暴富究竟能否听懂，压低声音，“有三个天命者要来杀你，已经把你包围了。只要你听我的，我就能救你。我不但能救你，还能保证你以后吃饱穿暖！”
“听懂了吗？再也不会冷，再也不会饿。”
“要不然，我死了，你打不过他们，也会消失，连个尸体都留不下，化成一滩水，彻底消失！”
只可惜，暴富没有丝毫改变，仍旧一心一意想杀她。
安柔被迫无奈，突兀地灵光一闪，忙在脑子里把刚才那番话重复了一遍。
直到最后一句，暴富乱挥的骨刀忽然一顿。
它苍蝇似的乱飞的瞳孔停滞下来，滴溜溜转到眼眶下缘，看向安柔。
仿佛恢复了视力。
终于收小弟了。（柔柔抹一把辛酸泪）
差点连命都丢了，不容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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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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