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止以为她会睡上一会儿,做个梦什么的。
这样她就有可能再回到虚无中,问一问她原身的情况。
她还挺记挂这件事的。
想想,自己真是个劳碌命……
但是,睡意就像一块黑布,严丝合缝地刷一下罩下来,又刷一下撤走,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就醒了。
醒来后发现,又躺在了第一次被紫不为号脉的那张床上,身体是睡饱之后的放松感。
看来确实睡……
容止还没琢磨完,就听到一阵敲门声,于是睁开眼睛朝门口望去。
“醒了?”守在床边的夜昙打了声招呼。
夜昙旁边的蓝蔚笑了笑,“速度真快。”
他们俩已经变为昨晚同容止配套的模样。
“感觉怎么样?”床另一边的紫不为一边做手势示意紫幽月去开门,一边询问容止。
容止收回目光点头,“一点儿也不累了。”
紫不为很满意,“药效不错。”
说完,扭脸朝传来开门声的门口望去,随后猛一下拉直身子,笑容被惊飞,“你你你……”
“小叔,好多年不见,您还是那么风度翩翩。”率先进门的男人有点风尘仆仆地大踏步进来,身上的白大褂有点乱,头发也有点乱,笑得熟稔、热切,带着崇拜。
紫幽月待他过去,立刻扑进了后面那位同紫不为年龄相仿的女人怀里,抱紧了哼哼唧唧喊妈。
女人个头偏小巧,还没有紫幽月高。说是紫幽月扑进她怀里,倒不如说是她被搂进紫幽月怀里。精明能干又满不在乎的面相,带着一股活力满满的粗野劲儿,翻着白眼,笑得假模假式,哎哟哎哟黏黏糊糊拍打紫幽月的背。
容止有点儿傻眼。实在想不到紫幽月的妈妈是这副模样。
再一看前面那位,步子迈得大,几步就到了紫不为面前,一副迫切想要投怀送抱的样子。却不料被紫不为痛心疾首地一巴掌拍上光秃秃的脑门,“你的颜值呐?!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哦,被后退的发际线和略微地中海给封印了。”男人呵呵笑,后退一步,昂首挺胸,一只手从额头,痛快地一直抚去后脑勺,“毕竟比起一看就是追不上的样子,我更愿意一看就是挂不上号的样子。”
容止忍不住笑起来。
男人脑袋一偏,目光落在容止脸上,兴味盎然,“这就是那位小病人?”
紫不为点着头,让去一边。
男人立刻挽袖子上阵,替容止号脉。
门口的紫幽月和妈妈也拉拉扯扯地过来了。
黏糊了一会儿就不耐烦的妈妈,拉开紫幽月的手就要去号容止另一只手的脉象,夜昙和蓝蔚赶紧腾出位置。
紫幽月妈妈的目光在容止脸上逡巡一番,“啧”一声,“一看就是个专门受欺负的小可怜。”她忽然凑近容止,笑得神神秘秘,“我教你一个诀窍。如果一件事情里,非要有人不高兴的话,就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吧。”说着,促狭地眨了眨眼睛,“我们得有点礼让的精神,你说对不对?”
床另一边的紫不为侧目。
容止认真地把这个诀窍咀嚼了又咀嚼,不明觉厉地点点头。
“哼哼。”紫幽月的妈妈从鼻子里发出两声笑,敛了神情,认认真真开始替容止号脉。
紫幽月跟在妈妈身边,专注地看着。
紫不为轻手轻脚走去夜昙和蓝蔚身边,小声替新来的做介绍:“那位是我哥哥紫敢当的儿子紫天材,天材地宝的天材。然后他还有个女儿叫紫地宝,天材地宝的地宝。”
“嗯。”紫天财适时补充,“我爸觉得,我们兄妹俩就是他的天材地宝。”
容止竖起耳朵,微微睁大眼睛。觉得打了个盹后,世界开始变样。
紫不为的目光朝身前的紫幽月妈妈的背部投去,下意识把声音放得更低,“这位呢,是幽月的妈妈绿好,医术也相当不错。”
绿好没回头,只从鼻子里又发出“哼哼”的笑声。
为什么是幽月的妈妈?而不是我老婆?
容止敏感地察觉这一点,疑惑地看向绿好。
她尤其对这个女人有好感,莫名觉得放松。
大概是因为她身上有种熟悉的,仿佛给个摊子就能亮起嗓门吆喝的红尘市井气,亲切爽朗。
“你这孩子跟我投缘。”绿好冲容止一笑,笑得就跟憋着什么坏水似的。
容止反倒安心,回了一个不太熟练的笑容。
紫幽月幽怨地看着妈妈,微微噘起嘴。
绿好斜乜着紫幽月,在她脸上作势用力地掐了一把,转而大喇喇询问紫天财,“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啊?贤侄?”
紫天财眉毛都不动一下,“嗯,心思有点多,还有点重。”
绿好点头,“对,还喜欢憋着。”
“我没有……”容止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没有?”绿好笑嘻嘻,“打死不开口,有事就硬抗,说的是不是你?”
容止垂下眼帘,默认。
“这不就是憋着。”绿好笑嗔,“又臭又硬。”
紫天财赞同:“虽然她经年积累的沉重情绪都被小棉棉吸收了,但她骨子里的应激机制还在。这是在自我防御和自我保护,但同时也困住了她。”
“可以适当发发疯。”绿好看着容止。
“如果能发癫就更高级了。”紫天财跟进。
“有什么区别吗?”绿好对这种说法感到有趣。
“发疯,就是我不好,大家都别想好,通常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主打一个发泄。而发癫,就是用让自己兴奋的方式折腾别人,把别人折腾得越厉害,自己就越兴奋,也就是俗称的疯批。”紫天财煞有介事,他特别喜欢计较并区分这种小细节,也乐于同人分享,“嗯,用对场合,都很带感。”
“我喜欢你研究得这么细。”绿好非常赞赏。
紫天财喜悦得眉毛跳了跳,“我很荣幸,前辈。”
两人相谈甚欢。
紫幽月一会儿看看紫天财,一会儿看看绿好,听得心驰神往。
紫不为放松地向夜昙和蓝蔚低声解释:“看看,这就是他们的强项。”
“来来,换边,换边。”绿好指挥着同紫天财绕床交换位置,各自换手号脉。紫幽月紧跟在绿好身边。
容止陷入深深怀疑,嘴巴张了半天,终于硬着头皮问了出来:“这真的……是在会诊吗?”
她想学着沟通。
“很棒的问题。”绿好一边侧着头,凝神感受着容止的脉象,一边一心二用同容止交谈,“你应该已经发现了,这是个充满花的世界。”
容止点头。
“这里是接天星。‘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欢迎来到接天星。”紫天财应和绿好,顺便给了容止一个友好的笑容。
是,然后呢?
容止带着点茫然,再次点头。
“这道题我会。”紫幽月举了举手,细细向容止解释,“在接天星,每一种花都凭借它们的花语,为人们带来不同祝福。比如我们现在所在的丁香岛,祝福效果便是……”她有些迟疑。
夜昙给出答案:“破镜重圆。”
紫天财给出不同意见:“好像已经是去旧迎新了。”
“破镜重圆已经过时了吗?”紫不为想了想,“也是,离一现仙子时期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蓝蔚也说:“我记得很早以前,紫丁香代表过白月光。”
“是心中求而不得又难以忘记的男神或女神吗?”容止被成功带入话题。
“这是你们那边的理解吗?”绿好好奇,“我们这里的理解,是最年轻最纯洁最不沾染俗务的初恋情怀,可单、可双;可明、可暗。”
容止后知后觉地窘迫起来,“就……随便听别人提过……”
绿好搭在容止手腕上的两根手指,安抚地交替弹跳,就像在琴键上跳舞,“其实紫丁香最初的祝福,是向逝去的爱好好告别,也就是体面地分手。后来……”她做了个不屑的表情,“自从彩炎飞做了岛主,就变了好几茬了。”
“你见过他。”蓝蔚对容止说,“就是陪粉艳艳一起登上黑玫瑰看台的家伙。”
容止想起了那位六十多岁微微发福的男人,试图低调,但又难掩志得意满的样子。
绿好说:“他同黑家的关系一直很好。”
“这会儿炒饭馆那边应该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越晚人只会越多。”紫天财兴致勃勃看向紫不为,“你们真要去吗?”
然后他表情定住,看向绿好。绿好也看看他。两人又一起看向容止。
容止嘴唇紧抿,显出抗拒的紧张样子。
“所以,”绿好求证,“你不想去?”
所有人都看着容止。
容止喉头发紧,想要咳嗽一声,却没咳好,只发出一截鬼卡了脖子似的短促气声。她窘迫地想要控制住下意识扭动的身体,也没控制好,两条腿抽风似的弹了弹。
她习惯了又臭又硬。忽然没有了又臭又硬的用武之地,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眼眶突然就红了。
她想不到自己是这个表现,又羞又窘,难受极了。
“哎哟,小可怜。”绿好一下子把容止抱了起来,搂进怀里。
紫幽月心疼地握住容止一只手,安抚地轻轻揉捏。
紫不为、夜昙和蓝蔚也围了过来。
“嗐,说要去的时候忘了问你愿不愿意了。”蓝蔚懊恼。
“也不是非去不可。”夜昙拉开蓝蔚一些,好让自己站得更近,淡然而笃定,“我们只说了还桌椅,没说一定会去。”
“那就不去了。”紫不为拍板,“谁把人招惹去的谁负责招待。”
“嗯,小棉棉……”紫幽月努力找个有说服力的理由,“一顿不吃,也饿不死。”
“是的。”紫天财郑重地肃着脸,“灵力对它来说,也是养料的一种。”
已经泪崩过一次的容止,很想这一次能绷住。
但有点绷不住。
“丝丝,你看。”蓝蔚走到已经带过来的炒饭馆那套桌椅旁,招呼容止看过来,“我们现在就把桌椅还过去。”他打了个响指,桌椅消失,“看,搞定。我们不用去了。”
容止“哇——”一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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