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下之路终将幻化成沙，
使我迷失在遥远彼方。
使我御风而去，再不回眸，
忘记过去已经拥有的生活。”
10
“寄生虫感染而已，只在绿河市出现，跟这边隔着一个县，不会扩散到周边地区。”基斯的语气似乎没有什么波动。
“那就好，你要小心。”艾伦放下电话。
下午又收到一个快递包裹。头发毛茸茸的快递公司年轻人像上次一样央求艾伦替基斯签了字，这回依旧是个方形盒子，而寄件人依旧用印刷体写着Nick生物公司。艾伦好奇地观察一番，摸一摸，闻一闻，嗅一嗅，确定里面只是厚厚一沓文本资料后，随手将包裹放到沙发上。
想了一阵，他又打开手机GOOGLE，输入Nick生物公司。
【维基百科：Nick生物科技公司，由美国企业家考尔比·XX成立于1996年，新兴的美国医药业巨头企业，涉及领域包括药物、医疗硬件、保健品等，总部设在美国洛杉矶。】
再往下拉，居然到底了。
这应该就是基斯任职的公司了吧，果然跟基斯一样神秘。艾伦在心里嘀咕。既然他明明每天都在上班，为什么还要把东西寄到家里来？总公司发来圣诞大礼包之类的？艾伦被自己漫无边际的想法逗乐了，他好笑地摇头，哼着歌上楼。
叮咚——
一串急促的门铃忽然又响起来。
“今天还真是热闹……”艾伦自言自语着拉开门，还没看清来人，就被毫不留情地送了一耳光。
见鬼。艾伦被打得头一偏，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看向门口气势汹汹的妙龄女子。
女孩一看就是典型的书呆子女学究。金发马尾，格子衫加手工毛衣，脸颊处长满雀斑，小巧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此时此刻她的眼眶和鼻头通红，一看就是刚刚大哭过。她毫不避讳地直直盯着艾伦，眉尖皱在一起，看上去不是一般的气恼。
直觉告诉艾伦这就是基斯的未婚妻，阿芙拉。
“小姐，你打错人了，”艾伦捂着半边脸颊痛苦地呻·吟，“基斯还没回来，需要揍他的话，我可以为你效劳……”
“我不是来找那个负心汉的。”阿芙拉瞪着艾伦沙哑道，“我就是来找你的。”
“找我？”
“你不是那个混蛋最好的朋友么？”阿芙拉神色复杂地从他身边硬挤进去，“很好，非常好，都同居了，怪不得他从不敢叫我来这里。”
艾伦摸摸嘴角，有血迹，他无奈道：“同居？等等，小姐，你好像误会什么了……”
“误会？”阿芙拉挑起眉毛，突然激动地尖叫起来，扑到艾伦胸前全力捶打，“他今天都跟我打电话来，亲口说要解除婚约了，还有什么好误会的——你这个不要脸的死基佬，我早就打听清楚了，这里有个男人跟他住在一起，还是他好友兼同事！”
同事？
艾伦皱眉：“可我只是他……”
“别跟我说你只是他朋友，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这年头基佬到处都是，别你当我是傻子吗……哦，上帝，我在干什么？你这个搅黄别人婚姻的死、基、佬！你会一辈子受诅咒的！” 泪水从阿芙拉眼睛里跟下雨似的往下掉，弄得眼镜上到处都是。
艾伦转身抱住头一声不吭，任凭她用女式皮包把自己肩背砸得生疼。失去理智的女人是非常可怕的，破坏力和战斗力相当惊人，他老早就从梵妮那里领教过这一点了。一定要避免跟她们进行任何正面冲突。
等基斯那个混蛋回来，我一定要暴揍他一顿。艾伦咬着牙暗暗想。
11
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向一个坚定认为自己是基佬的女人礼貌地证明自己不是基佬，直男艾伦表示这是个考验智商的问题。而且很显然，艾伦的智商不大够用。
“小姐，再跟你强调一遍，我不是基佬！我不是！！！”
在默默忍受了接近半个钟头的非人虐待后，老好人艾伦终于爆发了，他咆哮着抓住阿芙拉双肩猛烈地摇晃一下，指着手机屏幕上自己和梵妮的照片气急败坏地嚷道：“你看清楚了，这是我女友，她叫梵妮，我们已经交往6个月了，感情稳定！我是个直男！他妈的直男！直的不能再直了！懂什么叫直男吗？我是直——的——我一共交过4名女友，我只和女人上床，只和女人睡觉，我爱女人，我只爱大胸女人！所以梵妮才是我的菜！基斯是什么？基斯是朋友，怎么可能往床上带！！！让基斯去死吧！！！！”
很显然，阿芙拉的嗓门更高：“——你少骗我了，朋友变情人又不是没有，就算原来是直男怎么样？就没可能变弯吗？随便在派对上找个女人合照这种把戏是个男人都会！你看看你自己，你住在他家里，穿着他的睡衣和拖鞋，你们还是朝夕相处的同事，你们俩之间没一点事，你在给我编童话故事吗？”
“等等，”可怜男人终于再次抓住了一个关键词，他躲开阿芙拉的又一次皮包攻击，靠在沙发后面大叫，“我不是他同事！我是澳洲人，在墨尔本一家红酒公司做商务助理，从墨尔本刚过来几天，专门来参加你们俩的婚礼的！”
女人终于停下来，气喘吁吁地审视艾伦：“你不是查德？”
这一刻，艾伦差点喜极而泣，他第一次觉得查德这个名字是如此悦耳动听。
“谁在叫我？”查德的声音忽然从外面幽幽插进来。
之前战况激烈的两人不约而同扭头，看到站在客厅门口的查德。后者皱眉看一眼灾难现场，不满地看向艾伦，“艾伦，你怎么不关大门，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下午好，查德。”艾伦跟看到救命恩人似的大声喊道。
阿芙拉看看艾伦，又看看朝这边走来的查德，突然又像见鬼似的尖叫一声，自暴自弃地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查德一脸不知所以然地回头看艾伦。
“你和基斯的奸·情被戳穿了，死基佬。”在女人响亮的哭声中，艾伦摸着脸上的伤口，咬牙切齿地说。
“也就是说，你也不清楚基斯为什么悔婚，跟你分手？”等三个人都静下来坐在餐桌前手捧一杯咖啡可以安安静静地交谈时，额头上贴着两张创可贴的艾伦总结道。
“是的，”阿芙拉低着头，肩膀还在细微抖动，“他跟我说现在不是结婚的好时候，我说那没问题，我们可以把婚礼延后，一年、两年，甚至十年八年也都好商量。但是他拒绝了，他居然狠心地告诉我，很抱歉，这是他的问题。他目前已经没有结婚的心思了，现在不会有，将来也不会有。那种语气，就好像是逼不得已的，好像被人……（说到这里抬起头狠狠剜一眼查德和艾伦）胁迫了似的。”
艾伦被她的眼刀看得浑身发毛，无语地喝一口咖啡。
查德毫无知觉，只是叹一口气，才慢吞吞地说：“最近我们工作很忙，一方面因为圣诞假期很快就到——也就是明天，另一方面因为绿河市爆发传染病的缘故，Nick公司位于绿河市的一个小型医疗药物研究中心无法运转，正在跟政府交涉，试图将一部分器材和药品转移到这边，其中有些试验计划受到影响——事情就变得有点复杂……”
“所以结论是这家伙工作繁忙，于是要跟未婚妻分手？你还可以再搞笑一点吗？”艾伦鄙视地瞪着查德，“这么听起来，还是你跟基斯有一腿这个理由更靠谱。”
沮丧的阿芙拉听了艾伦的话，更沮丧了。
“好啦，好啦，傻姑娘，让好男人艾伦给你们秀一下厨艺，来点澳洲牛肉馅饼吧，”艾伦一看阿芙拉嘴巴瘪着，又有嚎啕大哭的趋势，赶紧从厨房把咖啡壶拿过来，替她倒满，“为什么我们不先好好填饱肚子，平心静气地等基斯回来呢？听他把这些狗屁事开诚布公地谈一下，不就一切真相大白了吗？”
12
基斯到家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奇异场景。三个彼此一点也不熟悉的家伙其乐融融地吃着香喷喷的牛肉馅饼，喝着啤酒，艾伦和阿芙拉甚至还肩并肩坐在沙发上，跟多年老友似的亲热地靠在一起在看《生活大爆炸》。
“这个艾米长得可真像你。”艾伦一边傻乐一边刻薄地抨击阿芙拉，后者只是拿酒瓶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查德捂着额头盯着艾伦身旁那只包裹发呆，眼神专注得就好像那只包裹上开出了一朵花。
基斯脚步很轻，轻到三人都没有察觉。他路过客厅，上楼，换掉衣服，下楼。三人依旧沉浸在他们的小世界里。基斯走过去，从厨房一侧墙上的排钩处取下一件印有机器人瓦力的小围裙，套在他的海绵宝宝睡衣外面，把餐桌上一片狼藉的盘子酒瓶一一收起，用叉子拨掉食物残渣，放入洗碗机。然后走到三人面前，轻轻拍一下手。
“已经晚上10点30了。这是一个普通成年人应该休息的时间。”基斯宣布，“派对结束。”
艾伦盯着眼前的家伙打个酒嗝，眼睛眨了三次才真正清醒过来。他像个被发现作弊的小学生一样猛然坐好，并且用力推推靠在他肩头醉得厉害的阿芙拉。
他看到基斯在自己面前俯下身，脸庞在眼前放大。苍白皮肤如同上好的陶瓷，不见任何瑕疵。
“基、基斯，”艾伦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这女孩有话要问你。”
基斯侧头，薄薄的耳垂从黑发中露出来。
女人仰起头，与基斯眼神接触的一刹那，情绪立刻崩溃了。她伸出双臂，紧紧抱住基斯，就像生怕失去他似的那么紧，泣不成声——她还不能接受她已经失去他这项事实。
“阿芙拉。”基斯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温柔，“你醉了。”
“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你怎么可以这样……”阿芙拉不肯松手，只是不停地摇头。
基斯轻声说：“这样做是为你好，阿芙拉，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尽快离开这里好不好？听话，我知道你一向是最聪明的。”
他的声音是那样轻柔，比天鹅最柔软的绒毛还要柔软，还要轻盈，那是只属于情人间的呢喃，充满磁性。这让艾伦甚至突然有些嫉妒，他觉得在**方面，自己也许这辈子是没希望超过眼前这混蛋了。
“你知道我最难受的是什么吗？”阿芙拉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在基斯肩头蹭着泪水，伤心地说，“你压根没真正爱过我，你的心不在我这里，你以为你掩饰得很好，可我就是知道，我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可是……可是……”
她已经完全说不下去了。
但艾伦已经明白她后面的话。
艾伦看一眼他们俩，悄悄起身，绕到查德身边。从这个角度他看到基斯脸上的表情——如他所预料到的那样没什么表情。他一会儿觉得愤怒一会儿觉得难过，这个心比城墙的家伙。可他突然又觉得，自己的难过，不只是为那个可怜的傻姑娘，还有一那么一丁点，或许是因为那个什么都不肯说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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