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兰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的灯。
刺目的光晃得他不断流泪,适应了好一会儿,他才挪开了挡在眼前的手臂,默默地打量着四周。
原本杂乱无章的房间被收拾的很好,画满红色纹路的羊皮纸被整整齐齐地码在矮桌上,有几片枯萎的花瓣落在上面,也许是因为太潮湿的缘故,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的味道。
斯德兰吸了吸鼻子,并没有动。
没过多久,他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他仍旧没有起身。
外面的人似乎也没有等他的意思,敲门声消失的一刹那,门开了。
外面看不到任何的光亮,是很纯粹很纯粹的黑,只有来人的眼睛,像月亮一样漂亮,闪着银色的辉光。
“外面好黑啊。”斯德兰的嗓子哑得惊人,像是很久很久没有开过口讲话。
“风暴来了。海上全都是乌云。”
雅洛眨了眨眼睛,很快,斯德兰就听到了窗外稀里哗啦的声音,又急又躁。接着他又听到了狂风哀叫着拍打窗户,生生要将窗户撞碎一样。斯德兰盯着雅洛月亮似的眼睛,原本颤抖的身体一点点平复下来。
雅洛把门关上,走了进来,手里照例捧着一束花。
在很久之前,《海底精灵》的排练还没有中止的时候,雅洛就开始习惯性地在拜访斯德兰时为他带上一束花了,有时是紫罗兰,有时是别的,不过绝大多数都是桔梗花。
雅洛将枯萎的花朵丢进垃圾桶,斯德兰看出来那是绿桔梗,心中有一丝莫名的不舍,不过好在雅洛很快就换上了漂亮的新花束,这令斯德兰低落的心情重振旗鼓。
他终于离开了干燥柔软的床铺,去洗漱间接了半杯水。他总是忘记给窗台上的种子浇水,只有当雅洛来拜访他的时候,他才会依稀想起,在某个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可怜。小可怜过了很久才冒出了两片幼芽,但就如同斯德兰仅仅健康了几个月的身体一样,小家伙又一次衰败下去,停止了生长。直到上一次见到它,它依旧是瘦瘦小小的一株,泛着虚弱的黄意,好像随时都要枯萎一样。
不过今天,斯德兰显然不太想靠近窗台。他拿着水杯站在距离窗台一米左右的地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微微飘动的窗帘。有东西在窗帘后面蠕动着,斯德兰猜是某种蛇类,它们按住了松动的窗户,堵住了任何风可能钻进来的缝隙。
窗帘被一点点掀开,“蛇类”裹着窗帘,小心翼翼地把花盆递出来,尽管它们看起来有一些颤抖。
斯德兰迟疑了片刻,上前接过了花盆。它们很快把自己缩回窗帘背后,动作极其迅速,没有叫斯德兰看出任何端倪。
窗帘又恢复了本来的样子,安安静静的,没有褶皱,也没有可疑的粘液。
“你看到了吗?”斯德兰问。
“什么?”雅洛的声音就像春风一样和煦,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蛇?”斯德兰想了想,说道。
“也许是来躲避风暴的吧,现在外面可不太妙。”雅洛简简单单地吐出了一条可怕的讯息。
不过外面再怎么恐怖,斯德兰所在的这间屋子都岿然不动,透着宁静的祥和,是个实实在在的避风港。
“嗯。”
斯德兰的视线落回手里,花盆里的小家伙和之前没什么两样,甚至看起来更加糟糕了。
浇完水,把花盆放到矮桌上后,斯德兰又坐回了床上。
他的头还是有些昏沉,并不足以支撑他长久站立。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在幽长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不断地回荡着,和激烈的风暴声交织在一起,显得尤其悚人。
斯德兰不想开门,雅洛也没有动作。
“霍……霍奇……咳咳咳……是我……瑟……明……咳咳……”
门外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很久没有上过润/滑油的机器,磕磕绊绊的,但尤其尖锐刺耳。
雅洛走到了斯德兰身边。
干燥微凉的手掌落在肩上,斯德兰皱成一团的眉心逐渐舒展开来,他努力地从混沌的思绪中抽出一缕清明,“瑟明?”
敲击声更加猛烈了。
斯德兰神色有些纠结。
他和瑟明很久没有正面打过交道了,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海底精灵》排练中止后,他们更是没有再见过一次面。
斯德兰怀疑过自己的精神,他努力地安慰自己,那些可怕的画面都只是经历风暴的后遗症,只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他很快就能好起来。
他变得比从前更加嗜睡,有时醒了意识还算清晰,有时醒了依旧是一片混沌,没过多久又昏昏沉沉地倒下去,也不知道雅洛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而那本日历,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变成了一个简单的装饰品。
他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出过门了。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因格威母女,格瑞夫,瑟明,这些曾经和他愉快相处过的人,都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直到今天,瑟明敲响了这里的门。
这是他无法辨别时间的时光里,出现的第一位访客。
他在心里给出了答案。
门开了。
在斯德兰默许后。
斯德兰从没有见过这样打扮的瑟明,他穿着一身奇异的灰色长袍,从上到下,完完全全遮住了他从脖子到脚底的任何部位。
这样的着装太奇怪了,就像是加入了某种宗教一样。
事实证明,瑟明接下来的话,印证了斯德兰的猜想。
“你终于开门了,伙计。”
瑟明似乎想要拍斯德兰的肩,他姑且算是手的部位在灰袍里扭动了半天,最后蔫蔫地缩了回去。
“要一起去索戈高塔吗?今天是神苏醒的日子,我们可以一起去祷告。”瑟明问道。
“至少在排练中止前,你仍旧对那些疯狂到忘记工作的家伙嗤之以鼻。”
“我为我从前的愚笨感到遗憾。”瑟明耸耸肩,他笑了起来,嘴咧得出奇大,有深红色的血液从嘴角慢慢渗出来,黏稠得令人作呕。
瑟明浑不在意,他继续笑着,看起来有些神经质。他身上的灰袍边缘一点点变暗,最后整个人都溶进深不见底的黑暗。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猛得袭来,钢针一般狠狠地扎进了斯德兰的精神世界。
……
阳光铺洒在房间里,将整个室内都烘得暖融融的。
他合上书,抬头眺望舷窗外的景色。
明媚灿烂的万里晴空,一望无际的碧蓝大海,透着无尽的暖意与美好。
“能遇见您真是这场旅行中最幸运的事,先生。”
他这样说。
……
银色的瞳孔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尤其漂亮,水晶一样。
斯德兰歪头,避开了雅洛直勾勾的目光,那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感觉才稍稍有了好转。
不过他的思维依旧很混乱。
他觉得现在自己应该和瑟明一起交谈,又或者在游轮上读诗,然而现实里,他似乎只是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醒来。
这是他在阿兰那小镇的第二个居所。
他在这里度过了并不短暂的时光——大部分时间都是昏睡过去的。他的朋友们也不常来此探望他,他们习惯于把信仰塞满所有的空余时间,像吸水过多的海绵一样,那种狂热,有时会控制不住地溢出来,上一刻还在聊天,下一刻嘴里已经疯狂而迷乱地念叨着令人头痛欲裂的咒语。
斯德兰很讨厌这样。
那些家伙们也许察觉到了斯德兰的厌烦,渐渐地就识趣了,不再来打扰他。
雅洛是例外。
面对雅洛的时候,斯德兰的负面情绪总会一扫而光。总得来说,他心底很喜欢雅洛,毕竟到目前为止,雅洛从没有念过那些令人烦躁的东西。
他一直是温柔而细致的。
“雅洛。”
在斯德兰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那双月似的瞳孔里闪着难以察觉的兴奋。
“外面的风暴停了吗?”他顿了顿,“我想去索戈教堂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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