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仪听完徐二少的介绍，才发现大家都在看着自己，才恋恋不舍的把目光从章玖月脸上移开，和陈潇打了个招呼。
陈潇看在眼里，心中极为不爽！他感觉，对方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尤其是他看着章玖月的那种火热眼神，太失礼了。
他承认自己吃醋了。按徐二少所说，对方生意做得很大，再加上颜值和自己比也不想上下，年轻、帅气、多金！自己和他比起来，真的没有什么优势，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
几人落座，寒暄了几句以后，徐二少就道出了今天的主题：张子仪准备投资一个信托产品，徐二少觉得产品收益不错，便也想跟投一些，所以请陈潇帮忙看看法律上有没有问题。
徐二少道：“这个融资人是子仪的下游企业，对方是一家橱柜加工企业，正好有融资需求，于是便设立了一个信托计划，给投资人的收益率有16%，3年期，还设置了工厂的土地使用权抵押。我们觉得很好，子仪还准备投1个亿，我准备跟投个3000万。合同什么的你帮忙看看，可以我话我就投。”
陈潇自然答应，并让徐二少把合同和项目材料发给自己和章玖月，待回头自己详细审阅一下。
正事聊完，自然就开始了闲聊阶段。张子仪直接问道：“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方不方便问，”随机，他也不等徐二少他们接话，便问道：“请问章律师有男朋友吗？”
众人一愣，徐二少脸上的肥肉抽了抽。他能看的出，陈潇对章玖月是有些好感的。孰近孰远，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没有。”章玖月面无表情的答道，也没有多余的解释。
陈潇道：“我们律师都很忙的。有句话叫，你想和律师谈恋爱，不需要做她男朋友，只需要做她的客户就好了。章律师是我们的未来之星，我们都宝贝着呢。”陈潇一番话，想要暗示章律师很忙，不要打扰她。毕竟自己也不是人家男朋友，又何来立场帮她直接拒绝呢？
谁知，张子仪直接道：“那简单，就这个信托合同，你们帮忙审一下，我付律师费，价格你们随便开，就请小章律师和我对接就好了。
不过，你们律所也不要太压榨新人啊，别累到人家。”
陈潇和徐二少的脸色已经拉了下来，这属于当面挖墙脚了。陈潇眼角跳了跳，直接道：“三十万。”
这次轮到张子仪吃惊了，他嘴巴微张，显然对陈潇报出的天价有些不满，道：“审一套合同，这么贵嘛？”
陈潇道：“请相信我们的专业。”
平心而论，这么一套文件的审阅工作，市场价可能在二十万左右。但是因为投资金额大，而且陈潇觉得这里边并不简单，还需要仔细审阅，直接开出了30万的价格。
张子仪却是不知道这些，他只是觉得贵，但是刚才话已经说出口了，也不好反悔，便恶狠狠的道：“那到时候就看看陈律师，能有什么高见了！”
陈潇淡然一笑，这种走着瞧的话，他已经听过了太多。
气氛僵了，酒局自然持续不了太久。草草散场之后，陈潇送章玖月回家。路上，陈潇还带着些许怒气。章玖月只觉得好笑，道：“生气了？”
陈潇道：“是的！那厮，当着我的面，勾搭我的助理，不把我放在眼里！老贼，欺我太甚！”
章玖月道：“明明是你跟人家要天价律师费，到你嘴里成了他欺负你了！我以前实习的时候，他们其他律所收费，加上尽调也就10到20万，便宜一点的，只收几万的都有。”
陈潇道：“一码归一码！再说，这个合同不简单，你好好审阅一下。”
章玖月知道陈潇的心思，微微一笑，也没说话。
“明天就周末了，有什么安排吗？”陈潇找了个话题。
“还没有，可能就在家休息休息吧。”章玖月答道。
陈潇张了张嘴，想约她出去玩。但是他旋即想到，自己还没有做任何安排，而对方又是一个喜欢提前规划的人，直接约怕是只会让她觉得自己鲁莽。于是道：“那就好好休息休息吧。”
章玖月翻了个白眼，对陈潇投来鄙视的目光。
……
周一，陈潇带着满面春风来到了律所。周末，他又被徐二少约出去，两人背后疯狂吐槽了一顿张子仪，让陈潇颇为痛快。
吃着熟悉的早餐，他又一次在听章玖月的汇报。是的，她已经利用周末的时间，将整套文件连带着底层材料看完。
“陈律师，这套合同我看完了。合同文本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我也觉得有点奇怪。”章玖月道。
“你觉得奇怪在哪里？”陈潇道。
“我觉得这个交易条件，给的太好了。合同条款写的极其完善，还设置了各种触发提前还款的条款，实现抵押权的触发条件写的非常清晰，还办了强制执行公证。”章玖月道。
“那这不是挺好吗？”陈潇反问道。
“是很好，但是配合他的利率，就有点违反常理了。” 融资人还是实体行业，没有银行贷款限制，还能有土地使用权抵押，又愿意给这么高的利率，他们完全可以去找银行贷款，至少也不至于用这么高的资金成本。
陈潇赞许道：“很好。做律师，最重要的是尊重常识，你已经有了一个做律师最基本，但是也是很难得的素养。”
随机，陈潇拿起材料翻看起来。果然，不一会儿，他就发现了异常之处。
陈潇把章玖月叫来，对她说：“刚才，你讲的很有道理，这个交易果然是有些问题。不过，严格来说，这也不能说是法律上的问题。
问题，就出在这个抵押物的性质上。
首先，你看尽调报告中，这个融资主体的情况。通过它的财务报表，可以看出他的负债率很高，对于这个行业来说，远远超出一般水平，债务杠杆已经用到了极致；它的现金流状况更让人担心，货币短债比很低，也就是货币能覆盖短期债务的能力很差，急需现金。换句话说，它随时面临资金链断裂的风险。
而且这个信托的期限是三年，三年之内，你很难保证它的债务能顺利接续。
其次，这个主体的股东里还有很多基金公司，这些基金也不排除存在“明股实债”投资，也就是名义上是股东股权，实际上是以股权形式提供的贷款投资。这种投资说不定哪天就会变成公司的负债。一旦成为这些成为负债，他们同样可以去申请法院查封冻结这块抵押给我们的土地资产。虽然将来处置之后，我们仍然有优先受偿权，就拍卖的价款优先受偿，但是这个时间周期很长，而且如果对方故意拖着不去找法院拍卖，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最关键的是，这块土地用作抵押，在将来的司法处置过程中存在较大不确定性的。也就是说，这个交易里最核心的抵押资产，很难起到增信的效果。”
陈潇顿了顿，章玖月投来疑惑的目光。
陈潇接着道：“你是不是看尽调报告，没有其他的抵押权和权利负担，就觉得这块地非常干净，没有什么瑕疵？”
章玖月点点头。
陈潇道：“谬矣。这块土地的问题，就出现在它的用途上，是工业用地。”
“工业用地有什么问题？又不是不允许抵押。”章玖月不解的问道。
“普通的工业用地，自然没什么问题。但是你知道，我们国家的土地分类里，主要有住宅用地、商业用地和工业用地这几种。”
说着，陈潇带着章玖月走到窗前，指着不远处的一栋商场道：
“你看，如果将来还不上钱，官司打到法院，在强制执行抵押物的时候，如果抵押物是这个商场，它的建设形态是一栋一栋的，非常独立。在具体业态上也可以拆分几间店铺出来拍卖，住宅就更独立且更好拆分了。
这些，都很好卖，但是工厂很难。
因为工厂是整体性的。你看融资人的这个工厂，上面的设备对应着六个地块，但是设备本身却是一体的。这就意味着什么呢？
这意味着你将来在处置的过程中，如果不是六块土地打包一起处置，自己这块的作为六小块中的一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单独一块，无法再实现这样一个大型工厂的功能。它的价值就会大大降低，甚至可能无人问津。
而且，这六块地加上机器设备分别抵给了不同的机构，机构后面还有不同的投资人。将来处置过程中，想集齐七块土地，怕是比召唤神龙还要困难。除了这个，现在上面的建筑设备高耸入云，还需要面临巨额的拆除费用。
在法院强制执行程序中，一般会有两次拍卖机会，随后就会进入变卖程序，一直到最后以物抵债。每次执行的底价，都会逐渐降低。再扣除执行费用、律师费用还有刚才说的拆除费用，我估计能收回来两三成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陈潇说完，就发现章玖月正闪着亮晶晶的卡姿兰大眼睛看着自己。
“怎么了？”陈潇问道。
“没什么，还是陈师兄专业。”章玖月由衷感叹道。
“那是自然。” 陈潇毫不客气的收下了章玖月的夸赞，到：“打破非诉和诉讼的界限，学贯法律和财务，整个团队，仅此一家。”
陈潇接着又道：“我还没说完呢，将来在处置的过程中，还要考虑税务上的问题，这块地取得的时间很早，如果处置时土地所有权价值增值较高，还可能面临土地增值税。这块，也是很高的费用。”
章玖月竖起大拇指道：“真的专业！那我就按您说的，回复给徐二少和张子仪了？”
陈潇轻轻哼了一声，摆摆手道：“大可不必！徐二少那边，我会详细给他打电话讲。至于张子仪这个傻...你给他回个邮件，就简单提示一下结合土地性质和用途，处置过程中存在较大不确定性。”
章玖月道：“就这么简单吗？我们可收了30万呢。”
陈潇道：“本来这严格说也不是法律问题，如果他人比较实在，我自然可以多解释。现在，我就提示这一句话。”
章玖月道：“那他会不会说我们水啊？
陈潇一脸奸笑，道：“那我就把刚才说的再说一遍，顺便再把他嘲讽一顿。”
章玖月哭笑不得，道：“好，你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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