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翱翔的白天鹅被射断翅膀，坠落在森林中，路过的丑小鸭将它带回家，照顾了它一生。
18年夏天，谢稔的父母离婚，他还差一岁成年，被判给了工作稳定的父亲。
烟灰缸里的火星还没完全灭，他眨了眨干涩发苦的眼睛，还在不断咀嚼回味他爸刚刚说的那些话。
第二天，谢稔从床上爬起来，坐在电竞椅上缓了半天，才慢吞吞地把收拾好的大包小包拖出房间。
家里突然多了个陌生的女人，神情自若地坐在餐桌前吃着早饭。他抬了下眼皮，又堪堪垂了下去，继续把那些行李包往门口搬运。
女人闻声睨了他一眼，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爸给他订了中午十一点的车票，还往他手机里打了三千块钱，让他自己回乡下奶奶家过暑假。
谢稔懒得思考究竟是工作忙无暇照顾他，还是养在外面的女人急着进家门。
他麻溜地打了车，把四个包分两趟搬下楼，全程那个女人都没伸过手也没和他说一句话。
坐在去车站的出租车里，谢稔心里只觉得解脱。
相比于待在家里，天天和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去一个看不到她，也看不到他爸的地方反而更好。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想他爸，但肯定不会想他妈。
谢稔他妈走的时候就丢给他一句话，让他没事别去找她。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穿的人模狗样的男人牵起他妈的手，上了一辆奔驰。
谢稔目送轿车绝尘而去，心想他妈真有病。
十岁那年她妈带他去游乐场玩，不小心把他弄丢了，他自己沿着公路走了一天一夜，回去还挨了两巴掌。
从那以后，谢稔就再也没和他妈单独出去过。
十一岁，他爸在外面养了人，他每次都能看到那个女人趁别人不注意，偷偷牵他爸手，真恶心。
但他没告诉他妈，因为他妈只会给他两巴掌。
那些巴掌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谢稔不知道他妈为什么会觉得他脑子不好，上赶着去挨揍。
和他妈的巴掌不同，他爸从来对他都是宠溺纵容。倒不是说父子情分多深厚，只是他爸自从知道他器官发育不全后，就开始在外面练起了小号。这件事又恰好被放学回家的他撞了个正着。
俩人缄口不言，用这个秘密在他家上演着父子情深的戏码。
谢稔搞不懂，他只是以后没办法要小孩，又不是得绝症，活不了了，至于那么着急放弃他吗？
直到他爸妈以感情不合为由离婚，这个秘密也没有被揭穿。
相比他爸的偷偷摸摸，他妈倒是坦荡的多，从民政局领了离婚证出去，就上了那个男人的车。
“小伙子醒醒，到站了。”
谢稔睁开眼，面无表情地愣了片刻才解开安全带下车。
司机大叔见他个子高，人长得也结实，便没有下车帮忙拿东西。
谢稔将自己的东西从后备箱里提出来，顶着烈阳，步伐沉重地走到进站口。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糊糊地贴着额头，他放下行李包，胡乱擦了下。
谢稔在候车室找了个空位坐下来，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才发车。
□□提示音响个不停，手机弹窗显示都是同一个人的。
他点开消息，大致扫了一下。
徐璟阳问他暑假作业写得怎么样了，催他快点弄，弄完自己好借鉴。
这是谢稔在学校的好哥们，也是唯一一个除他父母外知道他存在生理缺陷的人。
大多数时候谢稔并不会主动想起这件事，唯一能让他认识到自己身体不完整的只有他妈。原因很简单，他妈总是骂他晦气玩意儿，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得这种晦气病。
谢稔的童年记忆中他妈占据了大部分。他从会走路开始，他妈就三句不离让他长大了要出息。
等他上学了他从来都没掉出过前三名，他妈却还不满意，要他学钢琴，学书法，参加各种比赛。
就是这样他妈也没少给他巴掌，打他似乎早已成了一件很顺手的事。
大巴到镇上，谢稔人生地不熟地在打车软件上捣鼓半天，也没叫到车。
七月份的太阳烫的能把人烤熟，谢稔背上汗湿了一大片，烦躁地一屁股坐在行李包上。
有个中年大妈打量地看了他几眼，谢稔和她视线相交，很快又错开。
“小伙子，你要去哪儿啊？”
谢稔闻声没抬头，是他听不懂的地方方言。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不悦地侧身，大妈的手悬在半空，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
“我好心问你，你这孩子还不领情。一看就是外地来的，有人来接吗？”
谢稔皱着眉，和大妈对望良久，才开口，“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大妈听的懂普通话，但说不出来，只能示意他跟自己走。
谢稔警惕心强，无动于衷。大妈见状只得走开。
他松了口气，但很快又开始着急。天色越来越晚，他坐不上车，就去不了奶奶家。
镇上的小旅馆倒是可以住一晚，但他奶奶还在家等他，要是他住外面肯定会担心。
奶奶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他不想让奶奶担心。
“你是要去哪里吗？”
虽然带了点口音，但这次谢稔听懂了。
他抬起头，看向穿着工作服的女人，很年轻，比他大不了多少。
谢稔觉得这是他目前可以获取帮助的最佳人选，立马点头回应，“请问去坝下的车在哪里坐？”
“你是说坝下村？”
“嗯。”
等谢稔感谢完女人，拎起包准备去等车点时，先前那个大妈又跑了过来。她和女人说了几句什么，女人便转过头来跟他解释。
谢稔在知道那个大妈是眼前女人的母亲后，对着女人再一次表达了感谢。
他折腾到村口的时候天色已经渐黑，手里的行李包裹挟着他沿着水泥路往人家的方向走。
没过一会儿他就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瘦小的老太太佝偻着腰，站在家门口盼望着。
谢稔走得极近，老人才有反应。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
“奶奶。”他笑着看向眼前低矮的老太太，流露出难得的温柔情绪。
老人瞪着浑浊的眼睛，惊喜地拉着他进院子，“怎么到现在才回来？饿了没？我去给你做饭。”
谢稔把包放到房间里，跟着奶奶去厨房。
“还行，路上吃了点东西。”
老太太从木质的橱柜里翻了半天，拿出几袋饼干，塞给他。
谢稔看了一眼手上的廉价饼干，拆开塞了一块到嘴里。
“先吃几块饼干垫垫，我来做饭。”
谢稔嗯了声，干的嗓子冒烟。老太太见状又穿过堂屋，从房间里拿出一瓶牛奶。
他接过就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
“奶奶，我想出去晃晃。”
“那你别走远了，逛一会儿就回来吃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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