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有完没完?”
昏暗逼仄的小巷,一个浑身戾气的少年抓着另一个没什么表情的少年的衣领,他把人抵在墙角,任谁看都像是不良少年在欺负三好学生。
沈安的校服略显宽大,以至于他在揪着白景然的衣领时,手还可以完全被包裹着躲在衣袖里。
即使隔着自己的衣袖和白景然的衣领,两层布料,沈安还是能清晰的感受到身下人的随着呼吸起伏的,带着温热的皮肤。
“我说没说过别来烦我?”
沈安看着眼前的冰块脸,磨了磨后槽牙,想揍人。
可是,不行。
被他压在墙角的人,沉默不语,他直直看向身上气得耳根通红的人。
像一只炸毛的猫。
就在沈安耐心告罄,准备离开时,那顶着冰块脸的人突然有了动作。
他偏头,极其轻巧地,蹭到了沈安被衣袖包裹着的、不小心露出来的那一点点指尖。
冰块脸的眼里全是餍足,即使只有那一点点。
敏感地察觉到指尖传来的那一点痒意,沈安怒极反笑。
“沈安,摸摸我。”他睫毛轻颤。
“滚。别再来招惹我。”
那轻柔的、带着祈求与委屈的声音,被沈安远远抛下。
沈安不是没想过把这变态揍一顿,可架不住这人被打时不想着躲避,反而每次忍着痛还要凑近,那甘之如饴的表情和黏糊劲简直令沈安没辙。
沈安把人推开就大步离开了,他怕自己多待一会就会忍不住奖励白景然一顿胖揍。
自从上周在陈医生诊室偶遇白景然后,沈安就被他彻彻底底缠上了。这人不知道有什么毛病,但是自己的毛病他很清楚。
皮肤饥渴症。
是那种已经过了极度渴望被触碰后开始极端的讨厌被触碰的程度。
沈安本身也不是一个有耐心有礼貌会克制的人,在当初渴望被人触碰时,他却违背身体意愿咬牙忍了下来。到现在极度讨厌被人触碰后,他才肯向身体意愿低头。自此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没有人敢碰他。
即使陈医生已经负责他的病情两年了,症状却一点也没有好转。
也许下周开始可以不用去陈医生那里了,没什么用,而且……沈安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瞎逛着,太晦气了,省的碰见那个烦人的东西。
想到这两天的骚扰他略烦躁地扯了扯头发。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嗡”震动着,沈安兴致缺缺地点开屏幕。
【王大帅哥:你人呢?】
【王大帅哥:不是说去黑格吗?】
【王大帅哥:我都帮你上好机了,速来速速速】
【王大帅哥:带我上分啊啊啊啊(可怜.jpg)】
……
王林帅这蠢货,十分钟没回他消息就轰炸了几百条,烦。
【s:烦】
【s:不去】
屏幕对面的人见他拒绝,直接弹了个电话过来,他鬼哭狼嚎着:“求你了沈哥!沈爸爸!就带我上下分吧!赛季末了都……”
“今天没心情,明天。”沈安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有人结伴嬉笑,有人神色匆匆,好像只有他是没目的地的。心下烦躁更甚,正准备挂断王林帅的电话,又听他话锋一转。
“对了,你上次问的那个人,我这边有点消息了。”
“知道了,十分钟。”沈安挂断电话,朝着黑格网吧的方向走去。
黑格网吧作为典型的黑网吧,自然隐藏在淮海三中后门最乱的巷子里。等沈安到达巷口时,一只蜷在房檐的橘猫懒散地舒展身体跳到了他的面前,只见那猫熟练地四脚一矮扭身倒在了地上。
好一只拦路虎。
沈安瞥见四下无人,于是姿势娴熟地蹲下,还不忘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猫条。他趁着喂猫的机会狠狠把眼前的橘猫蹂躏了一会儿,一边摸还一边嘟囔着“我可不是占你便宜,等你吃完这些以后我们可就银货两讫了啊。”
等王林帅盼星星盼月亮的等到沈安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一向表情淡漠的少年此时脸颊却仍有一丝可疑的红晕未退,看见他裤脚沾上的黄色短毛王林帅就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的哥呀!我可算是等到你了,我这都连跪十把了,你快来救我啊啊啊!”王林帅一边哀嚎着一边退出游戏点开了他整理好的文件资料。
他调出这几天搜集到的关于沈安班里这个新来转学生的资料,资料里可信度较高的部分已经被王林帅加粗了,沈安粗粗扫过几眼——白景然,男,2001年生。转学前就读于海市一中,入校后稳居第一,是该校公认学神,追求者众多,理想型未知。因不知名原因在今年高二新学期转学到淮海三中,目前居住在楠象街,独居。父母未曾在淮海市露过面。
“?”为什么连理想型这种东西也会在里面。
沈安沉默着打开游戏上号,带着满脸嘚瑟的王某人在游戏里嘎嘎乱杀。
“啊?”王林帅看着自己连跪十五排的战绩陷入了沉思,“哥,你这是有心事?”
“今天没手感,给你叫了个陪玩。”沈安邀请陪玩进入游戏房间后,就随手关了电脑离开。
他走入巷子深处,死胡同的角落里错落地散着些杂物,破旧瘸腿的沙发、散发臭味的垃圾桶、长满不知名微生物的排水沟……
沈安熟练地从杂物堆的深处掏出两只破旧的塑料碗,等他仔细擦干净放入猫粮时,巷子墙头果不其然探出几个脑袋。
夕阳斜下,指尖的温热渐转凉,沈安磨蹭到现在才准备回家。
“原来你喜欢猫啊……”那令人讨厌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如同恶魔低语。他话落的同时,沈安感觉一股冷意从尾椎骨直窜入颈椎。
沈安急切地站起转身,少年单薄的身体轻颤着,几乎是仇恨地看向那说话的人。他死死瞪着来人,眼里的绝望如稠墨般化不开。
蓦地,他坠入深渊。
大概是蹲的久又激动着急起身,沈安竟两眼一黑眩晕袭来,向后栽倒。
预想的坠痛没有袭来,等他恢复知觉时才恍然自己已经落入了那个讨厌鬼的怀抱。
没有恶心,没有不适,这是一个带着温和檀香的怀抱。在他最讨厌的夏天,他仅隔着几层衣物,被他最讨厌的人牢牢抱在怀里。
他的短袖外面只罩了一件薄如蝉翼的校服外套,而白景然却只穿着一件短袖。这样的程度对沈安来说算得上**相拥了,就在他抬手要将人推开时,白景然说话了。
“别再推开我了,沈安。”
边说着他边收紧了那只环在沈安腰上的手臂,而另一只手则钻入宽大的衣摆摩挲着他略有嶙峋的脊背。
扣在腰间的手掌,背上轻抚着像是给小动物顺毛的手,脸颊贴着的胸膛之下有人的心跳从激烈逐渐平稳。
沈安突然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夕阳下沉的轨迹、云朵飘动的声响、树叶摇摆的节奏、风从耳边呼啸的声音,一切在他的感知里都变得强烈起来,包括另一个少年的怀抱。
和他的心跳。
所有的一切都在安抚着讨厌被触碰的他。
“你……”沈安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眼,却不知眼下的情景该说些什么。
理智告诉他应该马上推开白景然,可这么多年,这是他一次被拥抱。没有被别人触碰时的讨厌,难得的放松。
他确实与所有人都不同,沈安无法逃避自己的感知。
“我有皮肤饥渴症,可是我讨厌别人碰我,我只不讨厌你。”白景然略带委屈的声音在沈安耳边响起。
他说话时带来的震动,令沈安耳朵发痒。
“你看其实和我拥抱没什么不好的,”委屈里夹杂着些祈求,“你也不讨厌不是吗?”
耳朵的那一点痒意化作羽毛,在他的心上轻轻扫过。微乎其微却又如山之崩。
“我想和你做同桌,每天只要抱一下就好,我也会帮助你的。”白景然见沈安没有推开自己,于是试探变得变本加厉了起来。
“我讨厌猫。”沈安这时才如梦初醒般推开了白景然,离开这个温柔的怀抱后,他终于能捡回一些被遗忘的冷漠和理智。
沈安是被胃痛拉回神的,当时推开白景然,他就魂不守舍地回到了家里。
他坐在窗边,看向远处的鸟,直到它们飞走了也没收回视线。只是盯着那处,继续在脑子里把今天的事过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早就过了饭点,胃痛来袭,才清醒过来。
沈安烦躁的揉了揉头,随意从冰箱里抓出一个饭团开始啃食,味同嚼蜡。
他并不是一个愿意接受改变的人,每一次的重大改变都意味着会有一段他无法承受的血淋淋的残酷经历。就如同,每一个拥抱对他而言都是极大的负担,需要他付出些巨大的代价。
他当时说得上是落荒而逃,身后渐暗的巷子如同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令他不敢回头。
可,那时的拥抱,身体的反应其实一直在告诉他,他是渴望的,白景然是特别的,他实在是无法继续自欺欺人。
其实他们俩的第一次见面,是在白景然办理转学手续那天。坏学生翘课在小公园独享着无人欣赏的美景,好学生轻拍他的肩膀问路后还知识付费了一颗旺仔牛奶糖。
当时沈安对于白景然的特殊就有所察觉,也正因此他才拜托王林帅调查一下这位新来的转学生。
后来再见就是在陈医生的诊疗室门口了,原来竟是一样的病因吗?
白景然那委屈又带着祈求的眼神,那放软的小心讨好的语气,多像几年前那个跪在地上乞求一个敷衍拥抱的人啊……
沈安讽刺地扯了扯嘴角,逃避可耻,但是有用啊。于是就这样准备心安理得的刷上几张试卷冷静一下。
直到他第三十二次在语文阅读理解题上写下“解:设x……”他才停笔。
可恶啊根本写不下一点。
沈安放弃了对自己的折磨,熟练地从书桌下掏出几罐啤酒。常温的佳酿入喉不会太刺激肠胃,喝完这些他就带着酝酿许久的一点微醺爬上了床睡觉。
清醒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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