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太转了，侧旋我没挡住”。钟芒自从听了季灵风这句话，像打开了任督二脉，顿时了然什么是快攻结合弧圈球，什么是弧圈球结合快攻。季灵风的打法属于前者，尽量击打球落后的前点，抢落点是关键，制胜法宝依靠速度，钟芒以往的对决都被拖入了她的快节奏，钟芒的打法是后者，应该尽量击打球靠近高点的位置，甚至是球下落前期，以自己制造旋转制胜，若是跟随对方的节奏打快，那必输无疑。
接下来几个月的练习，钟芒苦练旋转，刘佳见她如此努力，常常在晚课上主动来喂球。世界冠军的下旋球，比发球机的下旋球更多变化和旋转，钟芒在汗水滴落球台的日日夜夜，逐渐学会了找到最佳的击球点，拉出一个个弧度优美的高吊弧圈球，凭借这样的旋转质量，渐渐在与季灵风的对决中打出了自己的节奏，以转治快，胜率开始好起来。
练习下旋拉上旋时意犹未尽，训练回家后便苦了钟隐，小不点每次练习回来右胳膊都呲牙咧嘴地疼，常常躺在床上按着按着就睡着了。周末换成了肖舒放松按摩，姐姐软软的指尖搭落在皮肤上，总是先被嫌弃一番。
“你手臂上怎么也这么多汗？”
“那我的体质就是偏热嘛。”小不点不满意地嘟嘴，自己打球时手掌的汗水常常湿润了球拍柄，刘教练偶尔拿去试胶皮是否应该更换时，握上球拍也和肖舒一模一样嫌弃的表情。
最后几下肖舒两只手大拇指按住肱二头肌，一下一下摩挲着按下来，皮肤下面的“小老鼠”奋力地和自己做对抗，稍稍一用力就滑到一边去了。“给你按摩我出一身汗。”
“你才按了几分钟，就嫌累了，大姨妈每次都按好久呢。”小不点学着姐姐嫌弃的表情，吐了吐舌头，“还有肩膀这里。”
肖舒只得站起来转到背后去，一手一边向内捏，刚捏了两下觉得不太对劲，“转过来”，扳着钟芒的肩膀转了个身，让她脸朝着自己，又一手一边捏了两下肩膀，“为什么右边比左边紧这么多？”
“我右手握拍啊，当然这边的肌肉用得更多啊。”
话还没说完，肖舒卷起了手臂上的衣袖露出大臂，站远两步对比看看，右边的胳膊是粗了一圈；再把露出肩膀对比，右侧三角肌明显更膨胀些，乍看之下发现不了，仔细一看右边明显粗壮许多。肖舒让她转回去，不再说话，更卖力地按下肌肉最紧的位置。柔软的手指一下一下按揉皮肤，清清凉凉的，这清凉慢慢散落在手臂、肩膀紧绷的地方，手指滑过小臂时，细嫩的绒毛跟随片片倒塌，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和大姨按摩时仅有的酸痛感完全不同。
“好了。”精疲力竭拍了拍小不点的肩膀，声音里透着疲惫。
“姐姐真是不顶事啊，才这么一会就没力气了。”钟芒一边说一边飞快闪身，顺利躲过了肖舒紧跟而来的巴掌。
平日里作业写得飞快，字迹快飞起，只有周末肖舒回家时假意生气这两天才会写得像点样子。
“你这作业能不能像你训练一样认真点，哪怕一半认真也行。”肖舒查看作业本，皱着眉头嫌弃。
“上学不好玩，作业也不好玩，怎么可能和打球一样认真嘛。”钟芒看着姐姐邹眉头的样子竟然有点好看，说起反话来。
“我听说人家季灵风成绩也很好，你球打不过人家，成绩也不如人家，到时候被挤出运动队可不要哭鼻子哦。”
“我最近已经没有输那么多了！”钟芒觉得不好玩了，在运动队季灵风天天念叨姐姐，回到家姐姐还拿她和自己做对比。
“哦？最近赢她了？”肖舒有些意外，几个月没有关注她们的队内比赛成绩，“赢了多少分？”
“赢了两次，都是4-3。”
“小分呢？”
“11-9，差不多都是这种，还有一次是落后追到13-11赢的。”说起那场球，钟芒瞬间来了兴致，手舞足蹈地开始从0-0讲起，一直讲到追平11-11，“你不知道，追平以后我忽然觉得我可以赢了，只要抓一个她的发球分就行。”
“真想看看小七什么时候讲起作业来也这么兴致勃勃的。”肖舒耐心听完，微笑着把作业本放回桌上，“快点好好写作业，写完我们出去走走。”一转身肖国柱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小不点，“小钟芒能够这么清楚地复盘比赛，不错不错。”
“爸~我正在教训她不好好写作业，你怎么还夸起人来，这样她尾巴不是要翘到天上去了。”肖舒软了下来，走到爸爸面前摇晃着手臂，撒着娇把肖国柱推出卧室。钟芒钟芒看着姐姐撒娇的样子伸出小小的手，捂在嘴上偷偷笑，原来姐姐也会对着大人撒娇，怪可爱的。
在家里肖国柱是最关心体育赛事的人，天天除了新闻联播就是体育新闻，用钟隐的话来说，恨不得把这些新闻看到能熟背下来，年轻时代表文化局打过篮球比赛，可惜独生女肖舒身体弱，跑两步就气喘吁吁，便早早打消了继承自己衣钵的想法。小钟芒的到来让他重新焕发了希望，家里最常见的画面便是小不点和父亲坐在电视机面前看比赛，篮球、排球、羽毛球、乒乓球，肖舒回家时只要电视机开着，基本被锁定在体育频道，自己抢不到一点。小时候钟芒和他看体育新闻，肖国柱会给她讲什么是三秒区，什么是三步篮。钟芒学了乒乓球，肖国柱对国球手们的历史成绩如数家珍。直到进了省队后，发现钟芒能够看出球的旋转，步伐和战术来，才渐渐听从她的分析。每次比赛回来先要让钟芒复盘比赛过程给他听，最后无论输赢都要大肆庆祝，打开可乐汽水时反复讲他那句老生常谈——能够参加比赛本身就是一种胜利，是胜利就值得庆祝！
元旦过后，学校的课程陆续结束，肖舒回家渐渐多起来，一回家就抽时间帮钟隐收拾打包，还要安排人去打扫新房子，开窗通风。俗话说在春节前搬家最好，辞旧迎新，反正春节前也要全面大扫除，搬家只需要打扫一次便好了。眼看着家里还要搬走的杂物都打包完毕，钟芒的春夏秋季衣服也都塞进纸板箱，就等着文化局来帮忙的叔叔阿姨们到来一口气搬过去。
钟芒兴奋地早早背上自己的球包坐在客厅里，隔两分钟就跑去窗口张望，一听到楼梯间有声音，就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竖起耳朵听是不是有人敲门。肖舒一边看着她，一边到处搜寻无法搬走的柜子里是否还拉下东西，走到门厅收起几把挂在挂钩上的伞时，门铃响了。
肖舒打开门，一个久违见面的人出现在面前，“三姨，小七，快，妈妈回来了。”
本已一溜烟跑出来的小七，停在了客厅门口，扭扭捏捏地靠近肖舒，半个身子躲在姐姐身后。“妈”，声音小的连肖舒都只是隐约听见。
“小舒，”三姨看了看陌生的女儿，眼神复杂，“我听说你们今天搬家，来帮帮忙。”
“你赶得及回来太好了，否则你们那房号就浪费了，这次过了年再走吧。”钟隐的出现打破了门廊里的尴尬，钟隐伸手接过三姨手中的行李箱，让进了房间。这一天钟芒安静得像那盆默默生长的熊掌，背着自己的球包，抱着自己的被子和小夜灯，默默跟在肖舒背后，进了新家老老实实站在客厅里，直到肖舒的小床搬到了小卧室里放好，才松了一口气。
肖舒跟着母亲忙进忙出，来来回回好几次安排东西放好，等到大件都搬完，父母决定先行陪人去订好的餐厅吃饭。
“谢谢陆叔叔，向阿姨，帮了大忙了。”肖舒在入户厅里送人，钟芒默默抬着水杯站在一旁，依然没有说一句话。
“这小朋友也太乖了，安安静静的，真不错。”阿姨们忍不住捏了捏钟芒的脸，钟隐在旁边示意小七叫人，钟芒疑惑着看了一眼肖舒。
“跟着姐姐叫叔叔阿姨就好。”此刻的安静绝对是假象，肖舒伸出一只手把她护在身边，笑盈盈地教她怎么称呼。
“陆叔叔，向阿姨。” 意外乖巧地声音传入耳中，肖舒有些不敢相信低头看她，浅褐色的眼珠里藏着一丝矫捷。
“小舒，你们锁门紧跟着来啊，我们先去餐厅。”
“好。”随着大门关上的声音，四处散落的东西塞满了整个客厅，肖舒找到沙发犄角旮旯的一角，顺势躺了下去，“搬家可真累人啊。”
“喏，姐姐喝水。”抬了半天的水杯终于递到了肖舒的面前。
“小七，你今天怎么这么乖？”确实有些口渴，肖舒接过水杯猛喝了两口，“不太一样啊。”
“额……”欲言又止的小七长大后就没有怎么见过。
“怎么了？”肖舒放下水杯仔细看着她，不经意间又长高了一些，自己坐在沙发上已经比站在面前的小七矮了几分。
“我妈妈回来了，我还可以住在这里吗？”
“小七，”肖舒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那张小床不是给你搬过来了吗，那间房间永远都是你的。”
眼看着钟芒松了一口气，立即换上了常见的嬉皮笑脸，“那妈妈要是非要我回去和她一起住怎么办？”
“你可以自己决定是住这里还是回你妈妈那，不过……”肖舒刻意把语气拖得长长的，等待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又睁大了一点，“大姨不是说你妈妈过完春节还要走吗，那除非你想和她去外地喽。”
“不要不要，我要留在这里。”右手拼命地摇晃起来，被逗的样子还留有些许幼时的模样。
重新牵上姐姐的手，钟芒急速旋转的心放缓了，从见到妈妈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起，心便一直砰砰跳个不停，肖舒一直忙前忙后，钟芒不敢去打扰。电视线还没有接好，没法在客厅看比赛转移注意力，钟芒只得坐在小卧室归置好的书桌前默默写作业，球包早早放好在飘窗上，书包让大姨夫帮忙拿，还没有去找究竟放在哪里了，即便拉在旧家里也没关系，还可以回去取。
用大拇指轻轻蹭了蹭手背的皮肤，悄悄握紧了一些，抬头看肖舒，对方丝毫没有察觉出异样。钟芒的心又定了一分，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姐姐还能牵着自己去吃饭，去训练，去回家，那一切就都不会改变，姐姐一向说话算数，写完作业可以出去玩就是可以出去玩，那个房间永远是我的，就一定会永远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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