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卖乖

两人并肩,沿着集电学院绕出去,气氛是难言的静默。

有种闹别扭后的过度礼貌,像是谁先开头谁就输了的幼稚倔强劲儿。

最后,还是时嘉穗先开了口,她语气平静地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陈迟。”

“嗯。”陈迟眼眸轻缩,垂帘应声。

“为什么打架,可以跟我说说吗?”时嘉穗沿着鹅卵石道路继续往前走,途径石凳石椅也没有坐下,她漫不经心地望着前方,也没有去注意陈迟的脸色。

陈迟眼神幽暗,却没有出声。

四周陷入了一片静谧,没有人走动,没有人说话,她们仿佛是进入了另一个时间维度当中,而虽话少,但字字有回应的陈迟,也罕见了熄了声。

他较时嘉穗要高上大半截,目光下垂时总有种是在俯视的错觉,一眼便能将她囊括其中。霎时间,有蚊虫在眼前扇动翅膀飞跃,时嘉穗随手拍了下。

没有等来陈迟的回答,时嘉穗也不气馁,她眼睛也不眨一下,慢吞吞地说:“按理来说,你的事不归我管,我也没资格说些什么大道理来对你的行为进行规训。毕竟,人活一世不是来听这些的,我不喜欢这些,更不喜欢说这些,该说的道理,书里千百年前都说了个遍,我现在再说,也不过是捡着前人的话活来训导人,我觉得没必要。况且,人不是奴隶,人不是宠物,人是有人权有思想有脊椎的个体,人,不需要任何人来对我们进行驯服。”

“你说,对吗?陈迟。”时嘉穗脑袋稍偏,目光看向了垂眸慢步的陈迟。

陈迟此时情绪并不佳,自然下落在身侧的双手也僵硬的好似冰雪里的坚硬块状体,指尖用力到泛白,像是快要将皮肉扎穿。

他薄唇抿成了直线,目光垂直盯着地上的石块,静声地抗拒,不去与时嘉穗对视。

这是一种无声地僵持,他们各执己见。

忽而,时嘉穗话锋一转,收回视线冷静地说:“但是,你今天给我打了这通电话,我就要对你负责。”

陈迟闻言,长睫轻颤着,轻声从鼻腔砸出了个“嗯”字。

“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把你当时忱来看。”时嘉穗说:“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又是出于什么原因,你今天动手打人的行为,就是不对。你能接受我这样的说法吗?如果能接受,我就继续说,如果接受不了,我就不说了。”

顷刻间,陈迟喉结不受控地滚动了下,仍不出声。

昏黄路灯在未黑尽的傍晚时分,显得尤其招眼,他们一盏接一盏地路过,任由光穿过身体。

陈迟一直不接话,也没有任何反应回馈给她,中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壁垒。

这让时嘉穗莫名感到一阵烦躁,好像她的提前下班就是为了来做没有任何意义的事,说让人感到厌恶的话似的。

“行,那我就先回去了。”时嘉穗也来脾气了,懒得再浪费口水。

时嘉穗刚要迈步转身,陈迟却直接抓住了她的手。他抬眸看向她时,眸色是掩饰不住的紧张:“对不起,我错了。”

那模样,像是害怕时嘉穗会真的就这么走了,不再管他了。

时嘉穗愣怔片秒,眉头轻拧地呼了口气,很是无奈地说:“陈迟,你到底想怎样?我问你,你不回答,我跟你好好说,让你选择,你也不选。现在,我说我先回去,你也不让我回,你到底想干嘛啊,你告诉我。”

陈迟眨了下眼,手上力道不禁加重了些,直到时嘉穗地一道“陈迟,疼”响起,他才缓过神来,立即撒开了手。

他面对着时嘉穗,茫然又无措。

宛若做了错事的小孩儿,不知该怎样去弥补过错。

他来来回回,唇瓣嚅嗫半响,只有一声没有底地“姐姐”呢喃了出来。

时嘉穗看着他这样,心再一次,软了。

“有想法,可以直接表达,不用藏着掖着,我是人不是神,猜不透你的想法。”她揉了揉手腕,思及眼前人的家庭及处境,无力地轻叹了口气,轻声说:“你说让我把你当成时忱一样的弟弟,可是······陈迟,你知道吗?如果今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时忱身上,时忱今天面对的会是什么?”

陈迟轻摇了下头,深墨色眼眸在时嘉穗脸庞,轻轻扫过。

“不知道吧。”时嘉穗放下手,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说:“如果是时忱,那他今天不旦要被我妈咪拎着去跟人当面道歉,回家了至少要饿三餐,还要跪扫帚。”

“我们家家规严,这你应该也知道。”时嘉穗说着又看向了陈迟,陈迟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两人坐在长石椅上,脚踩在塌了一片的草坪上,“我比时忱大一岁,但他在我们家庭的熏陶下,从小就知道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犯错也少,准确的来说,他几乎不犯错,可是呢,他跪扫帚最多,因为我犯错多,他会在我犯错的第一时间里,把错误揽到自己身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个吗?”时嘉穗在落日余晖中,偏头将目光望向了陈迟,视线悉数被他侧脸占据了个遍,连晚霞也未能掠夺过分毫。

不可否认,陈迟的优势遍布全身,使人不自觉为他沦陷。

尤其是,那双眼,蛊惑人心很有一套。

“因为,”陈迟犹豫了片刻,转过头来,视线与时嘉穗相撞,他眼睛一眨不眨地说,“时忱够男子汉。”

“······”

时嘉穗脸色一变,敛眉正色道:“陈迟,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没有。”陈迟抿了下唇,眼帘轻落。

“我想向你表达的是,时忱有什么错误,第一时间会认,明白?”时嘉穗正经地说:“不论事情对错与否,错了就要认。南塘有句老话说得好‘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后面还有一句或许没有广泛流传,我现在告诉你——能不能挨得住,将决定你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跟你说这些是为什么,你现在都还没有搞清楚吗?不管他怎么样,做了什么,首先,你动手打人,你就是不对。有什么问题是不能说清楚的吗,非要到动手的这一步才能解决吗?”

陈迟一路走来,从没有人教过他这些。

他野蛮生长,所有的丰富经验,也全是来源于自己的一步步实践。

每一步,都是从委屈和难过还有屈辱中得出的经验。

他以为永远不会有人跟他说这些,哪怕是在母亲在世时,也从没有对他身上耗费太多时间,他以为他要一个人和这个世界做对抗,一直到最后。

直至,这个人站在他面前。

“我······”陈迟喉咙发涩,几次张口,可就是说不出话来。

陈迟可以明确的感知到时嘉穗语气和态度的变化,他也在大篇幅的话语中,结结实实感受到了时嘉穗想要告诉他的是什么。

时嘉穗脸色变得很难看:“对方对这件事的态度怎么样,我不管,我也不想管。我要告诉你的是什么,是——你道歉,是应该的,因为你有家教,你有教养,你的家庭不允许你有这样的错误行为发生在自身。能明白吗?男孩子,不可以意气用事。”

“什么呢,因为你们已经长大了,不是十六七岁青春期的男孩子,也早早过了那段冲动中二时期了。十八岁已经是一个人成年人了,成年人是要对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负责任的,你懂吗?”

他只身行走多年,从未有人与他说过这些。

这也是头一遭,有人管他。

滋味很复杂,胸腔起伏不定,酸涩穿透肺腑。

陈迟眼眶湿润,他别过头去,沙哑着声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时嘉穗点了下头,没有发现他的异常,此刻情绪还有些愤怒:“如果今天当事人报警,你是要进少管所的啊,进少管所是要留案底的。陈迟,我跟你说,这件事你必须重视。”

她今天来的路上,一直在祈祷,就是希望对方不要出现报警的情况,哪怕是私了再多钱她都能接受。

所以在辅导员说明情况之后,她的第一时间也是关心,陈迟现在人在哪里。

“我以后不会了。”陈迟抹了下眼睛,还是转过了头,红着眼眶望着时嘉穗,长睫粘黏在一起,跟瓷娃娃快碎了似的。

独行久了的野兽,单打独斗早已成习惯。

而这一小小的举动,却使得那颗坚如磐石的心,渐渐柔软了边缘。

陈迟喉咙沙哑地保证:“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冲动,也不会随便跟人动手了。”

他这模样顿时惊到了时嘉穗,时嘉穗一腔愤懑顷刻转化成了愧疚,连忙从包里翻出包纸巾,捻出一张递给陈迟。

时嘉穗没想到会把人说哭,她慌忙地解释:“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嗯。”陈迟捏着纸巾在手心里,“我对很多事情,存在基本的认知错误,你是在告诉我、纠正我,我知道。”

理科生的逻辑思维能力很强,在时嘉穗几段话的话语中,便迅速读明了其中的意思。

“说这些话的意思,是说,第一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第二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和事情会带来的后果,第三纠正是为了问题不再犯。”陈迟说完,睁着湿润的眼睫,盯着时嘉穗问:“对吗?姐姐。”

孺子可教也。

时嘉穗对陈迟的理解和总结很满意,轻点了下头,眼睛弯弯地露出个浅笑:“你理解就可以了,我没有怪你,也不会怪你,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嘛。”

高兴的时嘉穗没有意识到,她的话里,给自己挖了个大大的坑。

“可是,”陈迟眸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神动的底色,缓缓开口佯装不解地问,“你昨天在集电宿舍楼下······”

言外之意是——

你今天对我的动作论出了种种罪行。

那你昨天,可是亲自上门,还带头撸袖子动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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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定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