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是什么，卖货郎以为他已经见过，可是安定城如今的模样，又让他描摹出炼狱的另一幅样子。
一道惊雷落下，让已经心惊胆战的安定城更加战战兢兢。城外的流民被驱逐了，他不知道离了这个庇护所，他们终将去往何方，但一定不是什么桃花源。
卖货郎站在富丽堂皇的阮府大院之中，听着里面传出和尚的诵经声音，那声音从佛堂传出穿过雨幕伴着惊雷飘向了远方。
阮星晨跪在灵堂前，丧父丧母的人却没有一丝悲戚，她眼神空洞洞的看着那双排位，突然间扯出了一丝冷笑。
“父亲，母亲，没想到吧，到最后只有我这个外室女给你们送终，你们嫡亲的孩子卷走了所有财产，也算他们有点良心，给你们留了点棺材本，我给你们办的丧礼还算满意吗？”
阮星晨说完之后冷漠的站了起来，刘大妈看见走了过去，扶着她回了内院。
诵经中的和尚抬起头看着阮星晨离开的背影，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在安定城里数一数二的富商阮府主人的出殡居然如此的清冷，送殡的人寥寥无几。不过也可以理解，如今安定城中有点能耐的都逃难去了，来的人当然就少了。
卖货郎跟着送殡的人来到阮府的墓地群中，看着阮家主母和家主下葬完毕，送葬的人都走完了，他刚想走出去又来了一个去而复返的人，这个人倒是让卖货郎颇为意外。
戒色双手合十，朝着阮星晨道了一声阿弥陀佛，“阮施主，你好。”
阮星晨看着和尚道，“师父为何而来？”
“施主是个难得的忠孝之人，贫僧特来给施主指一条生路。”
阮星晨看着和尚呵呵呵的笑了起来，似乎对那一条生路不敢感兴趣，倒是觉得忠孝两个字颇为有意思，“忠孝之人，呵呵呵。谢谢你了师父。至于你说的生路，你看这天下哪处才是生路呢。”
戒色见她全不在乎，似有一股向死之心，再次道，“女施主，生路就在脚下啊，只要你迈出去就行。安定城不安全，姑娘何不考虑离开。”
阮星晨抬头看着昏暗的天笑了，悠悠的说了句，“谢谢你的提醒，师父，你相信命吗？”
突然而来的这个问题倒是让戒色诧异，他思索了片刻道，“信。”
阮星晨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一笑，“我以为你会给我说一通佛家的思想，你倒是言简意赅，师父请问你的法号是什么？”
戒色双手合十，“贫道戒色。”
“戒色，我记住了，今天和师父聊天我很高兴。师父，你也说安定城不安全，你早些离开吧，再会。”
戒色看着那抹孤独的背影离开，他知道她不会离开安定城。
卖货郎终是没能单独见到阮星晨，却单独见到了戒色。
“戒色师父我们又见面了，幸会幸会。”
戒色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施主幸会。”，他抬头神色和善的问道，“施主到这墓地来做什么？”
这里可不是有生意做的地方。
卖货郎倒是不慌不忙，挺真诚的说了一句，“本来是来找阮姑娘的，想来我想说的话师父已经跟她说了，现在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和尚看着卖货郎的眼神变了变，“你跟踪阮姑娘，寓意何为？”
卖货郎平静的看着他，“我的寓意和师父你的寓意是一样的，都是为了阮姑娘好。”
卖货郎的话太过没有信服力，戒色脸上开始不善起来。
卖货郎依旧平静，“戒色师父现在这个表情可一点都不像一个和尚该有的，师父，我来找你就是想跟你说一句，安定城会生灵涂炭，你还是趁着城门没被封禁前趁早离开的好。”
和尚依旧神情冷淡，“生灵涂炭，现在的安定城已经生灵涂炭了。”
“师父，我说的是字面的意思，安定城的瘟疫已经蔓延开来，上面落下的政策一直都没有用，城中死亡的人已经超过了一半，眼看着有向临近城乡漫延的趋势，上头不会放任不管的。”卖货郎神色平静的叙述着血一般的事实。
戒色行走人间这么些年，他瞬间理解了卖货郎的意思，可是他还是不相信，这安定城少说有二十多万人口，他们当真敢如此？
卖货郎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却能窥探人心，看出了他的动摇，也看出了他的不相信，他接着道，“如果你不信，去安定城往东五里之外的莫桑村看看，那里离安定城最近，受到的影响也最大。”
卖货郎说完就离开了，而戒色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向着莫桑村的方向走去。
当戒色来到莫桑村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什么的没有，鸡鸭牛羊一只全无，屋内凌乱有打斗的痕迹，可以看出这些村民是被逼着离开的，离开前还做了抵抗才导致屋内的景象。
村子的空气中飘着一股浓郁的烧焦的味道。他就沿着这股味道，来到了村子西边三里远的地方。
纵使这些年见他过不少大场面，但依旧被眼前的场面震惊了。
这里挖了一个大坑，大坑里填满了人，这些人有小有大，有老有壮，有男有女，有病有残，他们此刻都错乱的堆叠在一起胶着着，一并。。。烧成了焦炭。
和尚一时间有些恍惚，他都不知道，他身在的是无间，还是人间。
平静下来的和尚诵了一遍超度经，愿他们能早登极乐。
卖货郎的话，和尚信了，皇城凌乱，地方都自顾不暇，安定城又会有多少耐心、善心和能力去解决这里的瘟疫，一把火烧了倒是干脆利落。
戒色脑海中浮现起了阮星晨一副向死之心的样子，无论如何他必须要尽快让她离开安定城。
安定城是一座随时可能爆炸的燃炉，晚了的话，大家都会死。
如果这个世间非的死一些人才能让这个纷飞的乱世走完，那也不能牺牲了阮姑娘。
这个在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女人。
他在安定城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们之间就已经有了因果。
安定城的天依旧是黑沉沉的，随时会有一场大雨落下，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戒色再次来到阮府，可惜他没有机会见到阮姑娘，守门的门房生怕被感染连门都不开，和尚没有办法只能守在阮府门前，可惜一连三天他都没等到人，第四天他终于等来了阮姑娘身边的刘大妈。
和尚走了上去拦住了她道，“这位夫人，贫僧这厢有礼了。”
刘大妈以为他来化缘，摸了摸兜里拿出来了三枚铜钱递了过去，“和尚，你赶紧走吧，离安定城越远越好。”
和尚没要她的钱，双手合十，继续道，“夫人既然知道危险，为何还要留下来？”
刘大妈将铜钱送到和尚的手里，叹了口气，“这里是小姐的家，她漂泊了十几年终于回来了，让她再到哪去呢，哎，不说了，我也没有多少钱，这钱你拿着快走吧。”
和尚拿了被放在上的铜钱，盯了半响才道，“夫人，安定城不日会将有灾难至，请您和阮姑娘尽快离开此处为好。”
刘大娘平时也礼佛，对于和尚的话半信半疑，道，“师父为何如此说？现在这瘟疫难道还不算灾难吗？难道是佛祖有指示，安定城还会再发生祸事？”
祸事，是啊，天灾瘟疫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心啊。
让他发现莫桑村的悲剧，不就是佛祖冥冥之中的示意吗，他用佛祖为由劝她们离开也算不上犯了说谎的戒律。
“是，佛祖给了指示，天将降红雨，此间会生灵涂炭，你和阮姑娘最好马上离开。”
她们刚还回安定城便发生如此祸事可不就是冥冥中的天意，刘大娘此刻信了十分，脸色都变了，“师父，我这就回去跟小姐商量商量，多谢你了，再见。”
和尚交代完依旧没走，他必须亲眼看着她离开才能安心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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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镜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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