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多么高端的所在,但对于普通人来说,也算是个宴请的好地方。开了几十年的老店,知名度和口碑都不错,店址换过几处,但老板始终如一,既不开分店,就连推出新菜品都慎之又慎。
哪怕不为宴请,几道特色菜也深得老食客的心,念念不忘之余还要提前预定。
“他们家的酱肘子现在都订不到了,我也是半个月前问的,直到今天才来吃上。”崔安桐问我,“燕小姐好这口吗?”
“喜欢啊,我也是无肉不欢的。”我伸手摸摸昊昊的脑袋,有外人在,他知道怎么端庄品行。
“那别客气,能解决就都吃了,我也不想着打包了。”崔安桐看向苍龙,“我还不知道这位怎么称呼?”
“姓虞。”我说,“虞世南的虞。”我又摸摸昊昊的脑袋,问他,“知道的吧,写诗的那个。”
昊昊举手,自信满满背诵:“《蝉》,唐,虞世南,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嗯,人家不光会写诗,还是秘书郎呢。”我放轻声调,“当官的,功臣。”
“秘书?”昊昊不解,望着梅瑞林问我,“和梅叔叔一样吗?”
梅瑞林笑开了,回昊昊:“不是,你小姨讽刺我呢!”
“小姨?”崔安桐脸上有了几分执着,问昊昊,“她真的是你小姨吗?”
昊昊摇头,如实道:“不是。”
崔安桐脸色一顿:“不是?”
“对呀,她其实是我妈妈。”昊昊说着笑了起来,“你们不都想听到这样的回答吗?是不是还想要问我爸爸是谁?”
崔安桐笑容里闪过了一丝狞色,对昊昊说:“你说错了,多少人上赶着想给你当小姨夫,但要给你当爸爸,那恐怕就不乐意了。”
“梅太太也多虑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抬了抬手,苍龙默契的靠过来,很自然的低身将下巴搁在我的臂弯处。
此举叫崔安桐梗了梗,僵硬的笑容也快笑不出来了:“看来两位还在热恋期啊,不知道你们确定关系多久了?”
“那肯定比你们久了。记得我们确定关系的那一天在街角偶遇,那时候梅秘书身边的女孩还是另外一个呢!”我问苍龙,“哪年来着,前年还是大前年?”
苍龙抬起头来“哼”的笑了一声,嗔我:“你好坏啊,你一句话把人家太太脸色都说青了。”
梅瑞林倒是生冷不忌,不甚在意的回道:“我怎么觉得燕小姐是吃醋呢!”
“那梅秘书太不了解我了,我就不是个爱吃飞醋的人。”我睨眼看向梅瑞林,这也算是今晚我正经将目光给他,“梅秘书未免自作多情,不该觉得我是在挑拨是非?”
“我也没觉得。”崔安桐脸色绷不住,呛声道,“万一只是迷惑视听呢?”
我和苍龙都笑了,问她:“这话从何说起?”
崔安桐瞥开目光,冷声道:“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人间双姝!”
“那梅太太有幸得见,是也想领略一番吗?”苍龙抢在我前面说话了,他倒是没冷脸,态度依旧温和有礼。
崔安桐怔了怔,很没涵养的讽刺道:“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梅秘书家风有待改善啊,这样的带出来只怕有损颜面吧?”说我可以,但指着鼻子说我男朋友不要脸那肯定不能忍了。
昊昊被这场面一吓,丢下筷子不敢吃肉了。
“燕小姐大人大量,夫人失言,我来赔罪。”梅瑞林竟然还有心情和稀泥。
“赔什么罪?有损什么颜面?许你们背地里苟且下作还不许别人说了?”梅瑞林又把一个爱他的女人给逼疯了。
我坦然的直面崔安桐,恬不知耻的回她:“古往今来多少苟且下作都在背地里,有哪个聪明人把话挑明了放在桌面上谈的?您是大家闺秀,跟我们这样的腌臜货计较,赢了输了您都吃亏。想来出嫁前娘家人也教过你,驭夫之术学问之深奥,但凡有点脑子也不至于出下策跟我们来对峙。”
我看了一眼置身事外的梅瑞林,一针见血道:“这样的男人降不住就认输,越闹越难看,闹完之后你声名狼藉,他还是他。”
我甚至都想跟她说一句:“珍爱生命,远离渣男!”
梅瑞林看着我笑,笑容不大却一点不遮掩。
“你真是恶心透了!”崔安桐瞪着我,大概有什么不好听的话要说,瞥了一眼一旁的昊昊,她又给忍下了。
“反正我是好意,不听就算了,本来也不是我招的你,是你非要自取其辱。”我说着站起身,拿过自己的大衣准备走,回头又对梅瑞林道,“梅秘书,回家好好哄哄,当你老婆本来就命苦,你好歹别吝啬的给点甜头。”
“燕小姐别生气,我说了要来赔罪的。”梅瑞林跟着站起身,伸手把我拦下,很心疼的说,“你都一天没吃饭了,别跟自己的身体较劲。”
“我饿不饿肚子不敢劳烦梅秘书关心。”靠的太近了,我一时怯步不敢硬闯,回身去看苍龙。
苍龙没起身,悠闲的长腿一跷,单手搭在椅背上,望着梅瑞林说:“我不敢走,他要威胁我了。”
没傲骨的男人!
“坐。”梅瑞林对我说了一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孙春熙,继续吃,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要吃饱了。”
昊昊不说话的打量我。
我只好又坐下,拿起筷子问昊昊:“要吃哪个?”
“尝尝那狮子头,是用鳜鱼做的,还有那个板栗鳗鱼。”梅瑞林淡淡道,“都是你的最爱。”
我又把筷子放下,冷脸对梅瑞林道:“有话你就直说吧!”
“刚刚还教人呢,现在就沉不住气了?”梅瑞林眼神一盯上我,我立刻汗毛倒竖如坐针毡。
我去看崔安桐,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变得偃旗息鼓下来了。
“吃饭!”梅瑞林语气清淡却不容剥夺,他比薛庄明更压着狠劲。
我给昊昊舀了一个狮子头,给自己碗里也舀了一个,拿起筷子低头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就看见碗里滴了一滴红色,我自己还没察觉,就被人捂住了鼻子。
“别仰头,举起手。”梅瑞林的声音已经在我头顶笼罩。
我还是抬起了头,完全忘了该怎么伪装,他眼神看的我浑身赤|裸,难堪又委屈,脑袋都空了,慌的不知所措。
苍龙在旁边“咳”了一声,阴冷的问道:“我的女朋友好看吗?是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梅瑞林明显也失态了,猝然丢开了手。
鼻血还在流,我自己抽了两张面纸捂住鼻子,起身一路奔了出去。
“你们先吃,别跟过来。”我离开之时听见梅瑞林说了这一句,所以我低身冲鼻血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我身边。
我转过身,胡乱的擦了一把脸。
“我就不能见你,一看到你我脑子全乱了。”他哑声说。
我说:“我知道。”然后奉劝,“计划之外的事少做,厉害关头,该当戒之慎之。”
他说:“我知道,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恐惧袭上心口,骤然呼吸艰难,他的眼中全是喷薄欲出的烈火,被他一把擒住,我咬紧牙龈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我被他抬起坐在了洗手台上,他的唇从我的耳廓到颈侧,想咬我又拼命忍住不张嘴。
□□烧化了我半边身体,但我不能随他灰飞烟灭,我颤栗的掰过他的脸,以最清楚的距离祈求他:“放我走,放我和虞松川离开,我真的很爱他,求你成全我们。你是我的守护神,以你之力护我们离开,我在心里感谢你,我会永远记住你,从此这世上没有什么狗屁双姝,没有燕小姐,没有虞美人,求你了,你答应我,梅瑞林,我求你了,答应我好吗?别把我困在其中,别让我孤零零的活着了,我太累了,你让我歇歇吧!”
梅瑞林摒住呼吸看着我不肯点头。
“我没那么坚强,我受不起千锤百炼,你要真爱我就让我走。我没有人可以求了,这么多年我都在孤军奋战,你是我唯一的机会,你让我走吧!”我用力的固定着他的脸,必须跟他把话讲的透透彻彻,“梅瑞林,我不欠你,我从来就不欠你,别让我恨你,别毁掉我!”
他还是不肯点头。
我低下头来,亲吻他的唇,然后分开,深深的看着他,接着再去亲吻他,如此反复,千言万语,我已经没有力气诉说了。
我的泪水淋湿了他的脸,他终于在我一遍遍的祈求里发声。
“好,答应你!”他说。
我们是在女厕的外间,来往还有人,都在好奇的张望。
我哭的停不下来,跟他说了一声“谢谢”,泪水更加放肆了,他也撑不住了,弯身到一旁的洗手池捧水洗脸。
“哎呀,怎么搞的?”苍龙跑过来了,看到哭的面目全非的我,一把将我抱走,口中还在安慰,“没事没事,多大的事啊,又不是我死了,值得你这么哭!”
我一听见他这么说,哭的更嚎啕了。
“好好好,我说错话了,我们都好好的,好好的。”苍龙说着回头,朝在后面脚步踟蹰的昊昊喊道,“孙春熙,我们走了,快点跟上。”
昊昊跑上前来,小心翼翼的问:“你们刚刚是吵架了吗?好像梅叔叔也哭了,都坐到地上了。”
“唉——”苍龙重重的长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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