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啸在露台上转了一圈,自己又点了一支烟,感慨道:“果然物是人非。”
我“嗯”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此刻九十点钟,太阳热烈了起来,周围透着春末夏初的野草气味,欣欣向荣里又满是荒凉和颓败感。
“你胆子还挺大,这会儿竟然敢跟我走。”楚啸掐了手里的烟,“真要死在我手里,不亏吗?”
我低了低头,淡淡道:“那也是命吧!”
“我知道了。”楚啸脸色骤冷,突兀的伸手过来,拖着我的下颌将我的脸抬起,“原来你不只是跟苍龙沾亲带故,呵,那我也就能想明白你为什么不选我了。是我自信过了头,以为我只要成了你的遗憾,你就永远不会变。”
我望着他,目色温柔。
“别反抗好吗?我不想对你动粗,虽然欺负你总能让我找到那种无法言喻的快感。”楚啸摸我口袋,把我两部手机都拿走,“那位也是百密一疏,想不到我在这种生死一线之际跑来找你,我也知道这一局我肯定输了,还不如……”
“我才不要束手就擒呢,多难看,我可以让苍龙活着,开心的活着,但他拿什么来哄自己的妹妹开心呢?”
“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又或者为他出谋划策的那一位将他也做成了局?连你也是?你们都死了,他就没有污点和软肋了。”
我不去计较那些,冲着楚啸温和的笑了起来,真心道:“你这个时候来找我,其实我挺高兴的,想跟你道别,又怕犯了愚蠢错误连累人,这样我就可以当成是命运弄人了。”
“收起你的楚楚可怜,没用。”楚啸掐着我的下颌用了力气,“是你杀了她,对吗?”
“她不死就是我亡,能活谁不想求生,我该低她一等吗?”我看着楚啸的眼睛,“我又不是为你画皮!”
“你真的是可怜又可恨。”楚啸松了手却来撕扯我的衣服,皱着眉头说,“那我成全你吧,你不是一直就想要吗?”
我强忍颤栗,故作淡定道:“谁是谁的遗憾啊,我不信是我自作多情,我就是看着狗的眼睛,我都知道它是真情还是假意!”
“狗不会骗你,但我会。”楚啸擒住我的后颈将我拉向他的身体,抵在我的头顶说道,“怕啦?别怕!放松,我也不想强你所难。”
我真的一点不反抗,所以他粗鲁了开头,后边就不再对我发狠了,感受到我的生涩甚至愿意给我一点抚慰。
没关系的,会过去的,很快就过去了。
我看着天空,感受着骄阳似火。
他叫我:“燕冬。”
我说:“嗯,我就是燕冬。”
他一遍遍的叫我燕冬,我就一声声的回应他。
我又闭上眼睛,感受呼吸声里的啜泣,还有死亡的气息。真的能感受到一个人离得越来越远,明明浑身滚热,却是那么冰冷。
“你以前曾说,哪个王者不是孤家寡人,但我肯定的告诉你,他在乎你,很爱你,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冲你来的,你的离开根本成全不了他。我把你带走,在九泉之下等着他伤心欲绝,眼睁睁的看着他因为你变成杀人如麻的恶魔。”
我没吭声,但我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很可怜,我们都在命运里摇摇欲坠,那就拿命赌一把好吗?即便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也不是那么强烈的要你死,我对你始终恨不起来,也爱的很无力。”
楚啸将我赤|裸的捆了起来,以最完美的手法把我捆的动弹不得,又用专业工具将我的嘴堵住,让我的声带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然后将我塞入后备箱,带我去了陵园,原本有人看守的地方空无一人,我被他推入了我自己的墓地,那个狭窄的,本该是放骨灰盒的地方。
“如果不幸,我们就一起走,等我到了黄泉,我等一等你。”楚啸将燕冬的骨灰拿走,准备把我盖棺封上前又对我说了一句,“如果得救,好好活下去。”
我真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泪水蔓延了我的眼眶,挣扎的动了动,却感受不出这一刻自己是什么心情,也恐惧,也愤怒,也悲哀,也绝望,但我明确的知道这个人是我见到的最后一眼了。
楚啸的拇指轻轻拂过我的眼睛,扯起一个笑脸,轻声说:“再见,燕循。”
很快,黑暗压来,我什么动静都听不见了,之后有鸟叫声,什么动物行走声,甚至还有汽车鸣笛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我蜷缩着生熬,熬过了最开始的崩溃,最后几乎就没了知觉。并未被封死,但氧气还是越来越稀缺了,大脑慢慢混沌,意识渐渐涣散,我不由的开始回想往事。
想我在外婆家吃饭,一只老母鸡,连鸡肋都轮不到我,到我碗里的只有一大块鸡脖子皮,上面是没拔干净的毛还有淋巴,外婆不甚在意的说:“吃了也死不了,好歹也是肉,多你一口,猫都没得吃。”
妈妈永远冷淡,无论是我考了满分的试卷,还是膝盖上跌破的血淋淋,她的眼里从来没有一点波澜。
小朋友的家长明里暗里的说:“不要跟那个小孩玩,阴沉沉的,一看就心里阴暗,脸上长了八百个心眼子。”
软绵绵的布娃娃一转脸面目狰狞,用尽全部的力气将我推向死亡。
做了人家的刽子手,到最后也不过是一把被舍弃的废刀。
欲海沉沦终究只是逃不过的色相。
所有憎恶的眼神。
但是……
“宝贝你别吓我,醒醒,睁开眼睛!”
老师曾说人死之前最后消失的是听觉,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听到熟悉的声音,我舒了一口气,还是被找到了,没等到我彻底断气了、臭了、烂了。
“不行,还是没心跳。”我又听见了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不是算无遗漏吗?你怎么没想到楚啸会把她埋在这里!”一向温和的人此刻嗓子喊的都破音了。
“虞松川你冷静点,别再浪费时间了。”梅瑞林也咆哮了,“快去找车来,我需要电除颤。”
我没知觉,但我知道梅瑞林在下狠手的给我心肺复苏,我听得见他急促又疲倦的呼吸,还有那一声声:“燕循,燕循,燕循……”
“你要记住我啊,我叫燕循!”
我都后悔一次了,高二那年的冬天,我就万分后悔招惹了他。
因果皆是我的报应,我的命,他这样还有可能对我放手吗?
等我醒来,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指尖轻轻一动,立刻被抓紧握在了手心里。
“宝贝……”话还没开头,立刻被泪水淹没,我的手感受到了温热过后带来的微凉。
我努力的弯起嘴角,给苍龙一个温暖的微笑。
他哭的更加心疼,一张好看的菩萨脸都变形了,比我大那么多,却总像个孩子求安慰。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还是没什么力气,话问的轻飘飘的。
“心有灵犀。”他说着抽了一下鼻子,不服气的嘟囔一声,“可能我跟楚啸也有灵犀。”
我淡淡一笑,话没问。
“楚啸……”苍龙低头下去,唇贴着我的手,又张嘴用力磕了压印,“他倒是走的很决绝,我都有些佩服他了,他一条命换了不少人命,但后面……”
“嗯,最后还能跟着他的,肯定都是过了命的,何况大鱼还没入网。”我说着看向苍龙,“没事,我不怕,等你的好消息。”
苍龙听我这么说,抿了抿唇,眼泪又下来了。
我看了一眼前面液晶屏上显示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三天了。
“告诉你一件事。”我说,“我可能怀孕了。”
“啊?”苍龙抬起头来,一怔过后睁圆了眼睛,“什么怀孕?怀什么孕?怎么就怀孕?”
“真的,我有感觉。”我就是那会儿缩在墓地里自己瞎琢磨的,想着现在的身体被调理的很正常了,正好到了危险期,又没防范错失,那不是真有可能会怀孕吗?虽然我能受孕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一。
不可思议的是,我在醒来之前还做了一个梦,梦到那个红脸蛋的雪人了。
虽然还是伴随着“咯噔咯噔”的响动晃来晃去,但它不再那么诡异惊悚了,它也不再沉默的一言不发,口中“阿巴阿巴”的咿咿呀呀,像在吃手的小婴儿,连脸上的红脸蛋都变得丰润生动了起来,我竟觉得它像年画娃娃。
苍龙的脸拧了一下,问我:“谁的?”随即脑门皱了起来,思索道,“不可能是我的吧?我都小半年没碰你了!”
我说:“楚啸的,就那天。”
他的表情将“目瞪口呆”展现的淋漓尽致。
“所以说是感觉。”我也觉得自己脑子有病,“我不想吃避孕药了,吃的我难受,而且也过了时间,再等几天就能测出来,到时候再……”
苍龙打断了我的话,突然变得有些兴奋:“你确定是楚啸的?”
我呆呆的望着他,在想他是有什么邪恶阴毒的想法吗?
他立刻摆手:“别啊,我没其他的意思,也不是怀疑你不检点,我就是在想……”他突然一把激动的抓住了我,“要是真有了,那就把这孩子生下来吧,我是他的亲舅舅还是他的亲伯伯,那就跟是我亲生的没区别啊!人家还说外甥长的像舅呢,你说我们要是做亲子鉴定,基因相似度有多少?”
他的脑洞倒是延伸的好快。
“你看不出来我跟你开玩笑吗?哪有这么神奇的事?”我是真的觉得好笑,为什么我跟他说什么他都是这样的态度?深信不疑,且立刻去设想之后的路。
“宝贝,不管我做了什么,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你要坚定的相信,我对你的爱意纯洁无杂。”苍龙紧紧的扣住我一只手,“不要怀疑你的人生,你从来不是一无所有,你就是我的心,我的命,只要你好怎么样都好,我的仇,我的怨,与你比起来也都算不上什么。”
我很想埋怨一句:楚啸都死了,你这话说太晚了。
可却是他又一次的喊醒了我,他成了我唯一的牵挂,我懂他即将要失去我时的心颤,也懂他此刻眼泪的意义,他一定后悔了。
只是现在也收不了手了,楚天河不除,谁都睡不了觉,连薛庄明都选择了顺势而为,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宝贝,我们走吧!”苍龙倏然擦干了脸上的泪,用异常坚决的神情跟我说,“现在就走!”
我没问他去哪,也没问他怎么走,更没问他是否想好,我就说了声:“扶我起来。”然后干脆的拔掉了另一只手上输液的针头,叫他抱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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