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气球吗？”老太太像是才注意到麦芽腿上绑着的透明气球。
阳光经由气球里的水的折射，透出斑斓的碎光，加上blingbling的亮片金粉，煞是好看。
“嗷呜～”麦芽见她看着自己的气球，骄傲地仰起头。
对，这是它的阿渊！
虽然一人一狗的对话不在一个频道，但又好像完全能匹配上。
“你是要带着它出远门吗？”
明明语言不通，但老太太却像是看懂了麦芽的想法。
麦芽歪着头不太理解她在叽里呱啦地说什么。
阿渊没有给它翻译，她觉得麦芽通人性，甚至是能和人交流的这一点，最好别让其他人知道。
她真怕在某个科研报告里看到麦芽的名字。
所以麦芽的迷茫和不解对它来说是非常好的保护色。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让村里的人开车捎你一程。”老太太自顾自地说，也不管面前的小狗有没有听懂。
老太太收拾好自己的画板和画具箱。
因为年纪大了，她的动作很慢，中途还要停下来歇口气，让人有种机器年老失修的卡顿感。
麦芽在她旁边追蝴蝶，柔软的毛发随风摆动。
蓝天白云青草地，追蝴蝶的小狗和人到迟暮的老妇人，但凡此处有一个摄影师，或者是另一个画者就会忍不住永远地留下这个画面。
阿渊看着这一幕，心脏隐隐抽痛了一下。
她曾经也想过，有一天她垂垂老矣，会带着麦芽坐在河边听风喝茶，麦芽大概已经老得走不动路了，毛发干枯，她也一样。
但她一直都很清楚地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以前她想到是，麦芽和人类不同，它们没有这么长的寿命。
如今，她已经有心无力，甚至连短暂的陪伴都做不到了。
老太太提着工具箱，直起腰的时候，很轻地哎哟了一声。
年纪大了，很多动作，很多事情都有了些力不从心。
正在追蝴蝶的麦芽敏锐地回头，凑过来在她身上嗅了嗅，然后在老太太惊奇的目光中，低头叼起地上的画具箱。
“哎哟，小狗你可厉害呀！”老太太竖起大拇指。
麦芽甩甩尾巴，毫不吝啬地接受她的夸赞，要知道这可是阿渊最喜欢的技能。
阿渊晃晃悠悠地跟在小狗后面，心想，真是一只不经夸的小狗，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老太太的家离得不算太远，走了二十分钟就已经能看到一个小小的村庄。
袅袅炊烟蜿蜒而上，融在这漫山遍野的翠色中。
正是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都在做饭，农家饭菜香忽近忽远，麦芽的鼻头动了动，随意摆动的尾巴像是失去了控制，快速地摆动起来。
贪吃的小狗知道，有好吃的了。
老太太领着麦芽走进村子，村口长着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上面挂着牌匾，是棵五百年的榕树。
有人坐在大树下纳凉，麻料的衣裤，袖子和裤脚卷得高高的，露出庄稼人深邃的皮肤。
“杨奶奶回来啦？”其中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笑着吆喝了一声，“今天有什么收成不？”
她手上拿着彩色的小风扇，呼啦啦地吹，撩起她被汗打湿了的碎发。
被叫做杨奶奶的老太太笑眯眯地哎了一声。
“气球！”依偎在妈妈身边的孩子大叫一声，指着天上让妈妈看。
女人抬头一看，瞬间乐了：“杨奶奶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小狗，怎么还玩气球。”
他们一开始就看到了跟在老太太身边的麦芽，都是熟门熟路的老邻居，知道老太太平时就爱独来独往，更何况这小狗腿上还绑着个彩色的气球，好看的很。
老太太乐呵呵地摆摆手：“它是我的小客人嘞。”
一群人顿时笑成一片，五六个人的笑声惊飞了大榕树上休憩的鸟儿。
“妈妈，小狗真的会拿箱子呀！”小孩儿的声音脆响，黑亮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好奇。
虽然才五六岁的年纪，但平日里已经开始帮着家里干些简单的农活，只偶尔在爸爸妈妈的手机里才见过这种会拿东西的小狗。
小孩儿的心思很纯粹。
“我可以摸摸小狗吗？”孩子看着这只陌生的狗，有些蠢蠢欲动，这只狗和村子里的大黄，小白完全不一样。
它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毛茸茸的大狗，看上去似乎很好摸。
“这你可不能问我，你摸它，又不是摸我，”老太太笑着摆摆手，“你要问我的小客人。”
小孩儿把眼睛转向了麦芽，脆生生地问：“小狗，我可以摸摸你吗？”
这话一出，周围的大人又笑得不行。
小狗哪里会回应人的话，看到孩子这天真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麦芽却是抖了抖耳朵，眼睛亮晶晶地汪了一声。
小孩儿像是得到了准许，十分兴奋地跑过去，蹲在麦芽的面前，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按在小狗的身上。
小狗的毛发比想象中的更加柔软蓬松，手按在上面会微微下陷，细密的毛发围绕，填充手指间的每一个空隙。
小孩儿的眼睛倏地一亮，大声地说：“小狗小狗，你的毛毛好好摸！”
麦芽得意地甩起小尾巴。
这可是阿渊精心呵护的毛毛，每一个摸过它的人都要赞美上一句，注意，是每一个哦。
小孩儿的大声夸奖让麦芽非常受用。
阿渊对此有些惊奇，她还以为麦芽只能听懂她的话，没想到还能听懂这小孩儿的。
难不成是小孩儿天马行空的想象和小狗不谙世事的思想碰巧接洽了？
阿渊不懂，但她看得出来，麦芽挺喜欢这个小孩儿的，尾巴一直在小幅度地摇摆，和它平时交到了朋友一样高兴。
她从不掺和麦芽交朋友，这次也一样。
反正大人们都认为狗是听不懂人话的，就算能听懂一些指令，那也就是极限了。
所以小孩儿和小狗说话的行为，他们只是觉得是孩子天真可爱，毕竟小时候，大家都喜欢和奇奇怪怪的东西交朋友。
比如小猫小狗，比如停在花朵上的蝴蝶，比如搬运面包屑的小蚂蚁。
小孩儿对着麦芽嘀嘀咕咕地说话，认真得就像是能够和小狗沟通一样，小狗也非常配合，时不时汪地叫上一声。
周围的大人看到一人一狗之间的互动，下意识露出个笑。
“这小狗倒是很聪明啊。”孩子的妈妈赞叹道。
“这是走丢的狗吗？”坐在她旁边的男人问。
老太太笑眯眯地摆手：“那可不是，这是一只出门旅行的小狗。”
“小狗还旅游？”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那可不是嘞，”老太太认真地说，“看到它的气球没，它和气球旅行呢。”
老太太越是说的认真，周围的人越是笑得厉害。
谁也不相信，这小狗是出门旅行的，狗哪有旅行的想法，独自在外的狗无非就是被遗弃的，要么就是走丢的。
“我看这狗倒是也乖，要不我们就给它养在村子里？”那男人问了一句。
其他人倒是也不介意，狗又吃不了多少，本来村里也养了几只狗。
“不过这狗身上毛多，怕是容易长跳蚤，回头得给它剃了才行。”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女人说着摇了摇手上的蒲扇，“哎哟，这一身毛，我看着都热。”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起来怎么处理这只小狗，完全没在意老太太的话。
杨奶奶是个学艺术的，时不时就说上一些他们要么听不懂，要么听了好笑的话，不过老太太年纪大了，他们倒也不反驳，由着她说。
左右没什么影响，还怪好玩的。
“妈妈，小狗不能留在村子里。”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反对的竟然是看上去最喜欢小狗的小孩儿。
“我看你不是很喜欢它吗？”提议把狗养下来的男人有点没懂小孩儿的想法。
小孩儿笑出一口大白牙，伸出手指指着天上的气球说：“小狗要和主人去旅行的，我们不能留下它。”
大人们顺着他的手指看上去，看到气球的时候先是一愣，然后爆发出更加欢快的笑声。
头顶的树叶扑簌簌地落了好几片，这下强忍着邻居吵闹停在树上的几只小鸟也终于是受不了了，扑腾这翅膀决定出门溜达一圈再回家。
“你说这气球是它的主人呀？”孩子的妈妈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小孩儿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非常认真地点点头。
“哈哈哈……”
又是一阵大笑，所有人都在笑，一个被包裹着的小婴儿不知道大人们在笑什么，但看到他们都在笑，也含着手指发出“呵呵呵”的笑声。
“我的傻小宝。”孩子妈妈摸摸自家孩子的头，“那你不想养这只小狗吗？”
小孩儿摇摇头，大声地说：“我是它的朋友，我要支持它的梦想。”
抱着孩子的女人闻言没忍住又笑了起来：“你个小屁孩儿知道什么是梦想吗？”
平日里他们聊天都是围绕着柴米油盐，家长里短，倒是不知道这孩子哪里学来这种词汇。
这个问题可把孩子给难住了，她用手撑着下巴绷着一张小脸思考。
“你看，你都不知道梦想是什么，”年轻的女人说，“那你怎么支持它的梦想呢？”
小孩努努嘴：“我不知道梦想是什么，但我可以支持它，反正它知道梦想是什么。”
天真懵懂的小孩儿说着小狗的梦想，显得越发地单纯可爱，孩子妈妈笑着抱住她说：“好好好，那就支持它，咱们先把小狗喂饱了再说梦想吧。”
“麦芽是有梦想的小狗……”被妈妈牵着小手，小孩儿嘴里还在嘀嘀咕咕地说着。
“杨奶奶这小狗你看是跟着我们回去吃饭，还是去你那里？”孩子妈妈没忘记这狗是杨奶奶带回来的。
杨奶奶没说话，看向麦芽，把决定权交给它。
麦芽甩甩尾巴，迈着小碎步走到杨奶奶身边。
“哟，这小狗还是更喜欢杨奶奶呀。”年轻女人笑道，“这可伤了咱们小丫头的心了。”
小孩儿有点舍不得，但还是挥挥小手：“小狗，再见。”
麦芽“汪汪”地叫了两声。
阿渊知道它在和自己的新朋友告别。
这一声再见，不仅仅是吃饭时候的短暂分别，因为孩子知道，小狗马上就要再次出发了，带着它的气球。
原来杨奶奶说的梦想，小狗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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