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碾过碎石路,停在一栋老式洋房前。
沈淮序先下车把轮椅安置好后,乌月才扶着许知微下车坐上。
围栏和雕花铁门上的漆味裹挟着翻新的泥土气味。墙脚是新移栽的月季还裹着育苗带,园中的桂花树冠修剪得整齐。一切旧物都带着刻意装饰的新味。
这里是许知微久违的益川枫山,她从小生活的地方。
“知道你要回来,已经把屋子里里外外清扫了。东西都没动,还是原来的摆设。”
奶奶去世后,她再没回过这里。屋内的装潢,还是许知微奶奶喜欢的样子。
沈淮序出去帮许知微拿拐杖。高空坠落,伤了腿。
屋内只剩许知微和乌月。
两个阔别已久的人,纵使心中万千思绪,但却不知该如何说,剩下的只有沉默。
2015年,许知微十八岁,沈淮序、乌月20岁。这一年沪市股灾,这一年他们商赛夺冠,这一年许清然假死,许知微奶奶去世,她在许家孤立无援。
这一年许、沈订婚,乌月远走他乡,他们的人生在这一年翻天覆地。
每一个人带着心有不甘作出了对自己的最佳选择。
或放弃梦想,或放弃爱情,或远走他乡。
“这次回来要待多久?”清冷的声音打破平静。
“和你一起走。”
不是具体的日期,也不是某个时段。而是一起,和你一起。
一起长大的朋友,用心浇灌的情谊就是无需言语,只需要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的想法,然后我会用我的力量送你一乘东风。
“月月,我想我是要下地狱的。”
“没关系,我们应该都是要下地狱的,以后继续做伴也不错。”
许知微被乌月无所谓的样子逗笑,笑意直达眼底。
这是她这些年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这样一来,月微可能会偏离最初的发展方向。月月,你相信我吗?”
当然!乌月用眼神告诉她。就像当年许知微抱着五百万美金找到正在纽约电影学院读研的她一般。
那时,许知微在纸上写上一个“月”,给了她一个坚定地眼神,她在后面加上了一个“微”。
她们的公司,月微影视,诞生了。
“没办法,也许以后我需要拍一个自传呢?别人我不放心,你最好。”
玩笑的语气,倨傲的眼神,伪装之下,是好友为她梦想铺路的苦心。
那么,如今,许知微的战场,又怎么能少了乌月呢?
“但是阿微,我们的力量不够。”
是沈淮序,他已经站在门口很久了。
“谁说只有我们,”想到那个人,许知微的眼光黯淡了,她的声音飘忽,带着点不舍。
“不行。”乌月和沈淮序异口同声,他们脸上的交集不似做假,他们知道许知微说的是谁。
对上许知微疑问的眼神,乌月不自然地看向沈淮序,沈淮序走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话堵在沈淮序心里,能说的也就只剩:
“阿微给自己一个退路。”
许知微扯着嘴笑了,淡淡地开口:“他能记得我倒是省却了许多麻烦。”
她和谢钲幼年相识是儿时种下的因。
如今结果,该用这果做什么,取决于她。
但选择只有一次,落子无悔。
乌月和沈淮序对视一眼,还想说什么,终是作罢。
他们都是极端的人,极端地利益之上,极端地追求自我,又极端地渴望纯真。
爱情如果牵扯太多杂念,终将走向灭亡。
但他们不想失败,所以在选择利益时,必将放弃爱情。
谢钲,许知微十八岁以前,埋藏在心底的火苗,被她自己亲手熄灭。
对不起啊。
她在心里,说给以前的自己听,也说给谢钲。
许知微环视一圈屋子内部,沈家派人打扫是用了心的,只可惜自己住不了多久了。
“他应该很快就会回去,在此之前,”许知微看向沈淮序和乌月,“我希望你们陪我演场戏。”
———————
阳台上,许知微看着园丁正修剪新栽的灌木,原来种的月季被挪到前院的花坛。
乌月说沈淮序没脑子,光想着月季缠上栅栏好看,却不想想刚移栽的月季得用多久才能攀上去。
沈淮序一听,也觉得这事欠考虑,又安排人把花换成现成的灌木,围一圈,刚好围成一道绿墙。
“阿切~”
今天是二月二十八日,再过一天三月会带着春的信号走来。
但益川的冬季总是漫长。
十一月一场淅淅沥沥的降雨,会带走秋日仅剩的暖意,
而三月总是会迎来年后的第一波寒潮。
感受到寒意,许知微裹了裹毯子。面前已经递来一个热水袋。
“谢谢。”
见她接过,放进毯子,男人才在她身旁坐下。
许知微:“谢总,我这里不需要打卡上班。”
谢钲是三日前过来的,说是与沈氏有个合作要谈,顺路过来看看她,可谁都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什么顺路会一连三天,一呆就是一个下午。
说他守礼吧,许知微不说赶他,他就待在这里不走,不是打开电脑处理公事,就是帮她烧水拿药。
说他越界吧,他总是午饭后来,晚饭前走,一点儿不让主家为难。
听出许知微话里有话,谢钲也不恼,嘴角带笑的说:“毕竟那天是我带你去医院的,我也有责任。”
亲眼目睹亲人以那样的方式去世,可比单单收到死讯的刺激大。
许知微:“谢总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十岁的你可不会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要这么说,那年也是谢钲带着许知微去医院见母亲最后一面。
“当年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谢总是觉得6岁的许知微比现在的许知微好骗,几句话就能安慰。还是觉得现在的许知微比6岁的许知微更脆弱,更需要一位骑士。而谢总想当这个骑士。”
许知微抽出热水袋,砸在桌上,一个眼神没给谢钲,继续说:“我怎么记得,那晚谢总明明说自己不记得了,怎么现在又想起来了?”
此刻的许知微就像是受伤的刺猬,将自己蜷缩在角落,但浑身拱起的刺却能刺伤任何一个想安抚她的人。
谢钲终是败下阵来,带着隐忍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许知微没再说下去。
两人之间的沉默被院外的汽车声打破,看清后坐下来的人,许知微冷笑:“看来今日留不了谢总了。”
谢钲出门刚好和傅承嗣打了个照面,两人对视一眼,暗藏的刀锋只有两人知道。
傅承嗣进屋后坐在谢钲刚刚的位置上。
“喝点儿什么吧?”许知微杵着身边的拐杖起身,
傅承嗣想去扶她,却被拦住。
“我自己一个人可以,不需要帮忙。”
再次回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两个酒杯和一瓶红酒。
摆好酒杯,从新落座,她又把先前的热水袋塞进怀里。刚刚冷风吹过,有些凉了。
“刚出院,少喝点这些比较好。“傅承嗣关切道。
许知微摇晃酒杯,血红的液体在透明的杯壁上短暂悬挂又滑落。
“许清然已经死了,我和傅总的约定不作数了。”
换句话说就是,我们现在就是一对离婚夫妻,你没资格管我。
傅承嗣看着面前的女人:“知微其实我同意离婚,是想给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这一次,没有算计,就是一个男人想重新追回他的爱人。”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哈哈哈哈哈。”许知微的笑意带着苦涩,“傅家梅园下面埋的东西清理了吗?老爷子寿宴那日你盯着那株白梅的怅然若失可不像假的。我记得明明除夕你才说你爱上我了。”
傅承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神闪过慌乱:“你知道?”
“傅家的人巴不得我腾出傅太太的位置吗?你又何必装糊涂。不过你也不必怪他们,你的漠视才是他们的底气。”
傅家人看不上许知微,话里话外、大事小事对许知微的尖酸刻薄他一直知道。但他故意放任,他并不想要许知微在傅家有除他之外的另一个依靠。
所以,许知微不爱参加傅家家宴,就连除夕也缺席,他一直是喜闻乐见的。
但如果她在意这些的话,是不是就代表她也是在意过他的。
傅承嗣心底残留着希望:“对不起,以后。。”
“没有以后了。我连林霖都不在乎,当然不在乎傅家那群人。”
刚燃起的希望,瞬间又被浇灭。傅承嗣忽然想起他们结婚的第三年,他对许知微的控制欲愈加旺盛,发展到监控通信地步。
她素来谨慎,能让他查到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可是看着这些日常琐碎,却无端生出邪火,没想到夫妻之间,她竟放他至此。
像是一定要发现什么一般,他下令一个个挨个查,结果真让他发现了一份文件。
那是关于他的调查报告,他和林霖的旧照赫然在列。收件日期竟然是结婚前。原来她早就知道,却无动于衷。
他问她有没有心。
她却说:“现在发现花100亿买我这个替身不值得了?”
过往的情绪侵占了他的理智,傅承嗣忍不住开口:“如果当时我没有逼你拉琴,我们还有机会吗?”
许知微看向傅承嗣,眼神淡淡地:“其实当年割腕我也不知道我是在反抗拉琴,还是真的想死。”
她的声音不带情绪,和她的眼神一样淡淡的,轻飘飘地融进了风里。
傅承嗣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气泡堵住,说不上话。
“傅承嗣当年你和许国璋串通逼我结婚,其实我不怪你。许氏的覆灭我也有份,当年的困境是我算漏了你,低估了许国璋,作为输家,这个惩罚我认。”
“和我结婚,对你来说是惩罚吗?”
“不是。失去自我才是。这场婚姻让我失去了对人生的掌控。所以离婚是我给我自己的机会。”
她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朝傅承嗣示意。
她的脸泛着夕阳的余晖,眼睛里闪着光芒,和当初站在领奖台上接受他颁奖的年轻女孩一样。
傅承嗣失神地举起酒杯,但酒杯刚送到嘴边,却被一只手夺过。
接着,红色的液体洒向地面,许知微将空酒杯放回桌面,转过身冷漠说到:“忽然想起,这酒是许清然最爱喝的,你不配。傅总,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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