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莱城西南部的海域如今就像是一处生于海中的地脉一般，这份力量或许会孕育出强大的异兽，但那也是在斯莱城能够应对的范围内，并且高浓度的力量他们那些学者也不会放着不用，想来会在此基础上开发出许多用处。
叶惊语收回感知，因为视界的差距有些头昏，陆忆赶紧扶住了他：“辛苦你了。”
过于专注的后遗症就是感官被放大了许多，叶惊语甚至能感觉到二者臂膀相交的地方传来的来自陆忆胸腔的震动，他转头看向陆忆，对方眼睛弯着，往日冷峻的眉眼此时透着温暖的笑意，相当反差。
果然人放下心来心情也都会好点，叶惊语也对他笑了笑：“还没结束。”
陆忆反应过来：“你是说城里的人？”
“嗯，在那片空间还原的时候那些受害者被我转移到城中，而那边原本的人在唤神时应该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被拉入精神之海了也说不定。”
陆忆点点头，绘出通讯术式联系翟寻风他们，很快对方就接通了，翟寻风正大咧咧地站在塔楼上，脚底下躺着一个黑袍女人，赫然是第六长老法伦，头发凌乱昏迷着，一边站着几个身上负了伤的乐者。
“喂喂，你们那边完事了？”
“嗯，城中怎么样了？”
翟寻风换了个姿势，他看向法伦：“和析亚学院勾结的几个已经解决了，不过神明现身的污染太强，加上祂的特性以及析亚学院先前放置的海蜒，包括实验室中的受害者在内很多人都陷入了沉睡，一般的办法恐怕很难唤醒。”
“我知道了，你和塔兰继续帮忙处理他们。”
说完陆忆就结束了通话，叶惊语听完后想了想：“他们的意识应该不像是析亚学院那边的受害者那样深入，对方也没有主动捕获的意思。”
“但是放着不管也不会醒，让学会他们去找筑梦师？”
“可行是可行，不过基数太多了效率太低，夜长梦多，这种程度光靠他们自己就能清醒过来。”
“当情绪到达顶点的时候人就会从梦中醒来，而恐惧是最简单制造的情绪。”
叶惊语拿起刀指向斯莱城，但陆忆按住了他的手，叶惊语有些疑惑道：“我会很小心，不会伤到他们的灵魂。”
陆忆摇了摇头：“我不是关心他们，我是关心你，你刚才完成了烙痕，哪怕玛那依旧充足精神上的疲惫不会那么快恢复。”
这么说来......叶惊语看向下看，这才发现拿着刀的手不自觉有些颤抖，一连串的战斗下来还是难免有些消耗。
陆忆继续道：“你可以试着多依赖一些我们，有些事只能你做，我们会竭力帮你，有些事我们也能做，你就像是寻风一样，懒散些吧。”
叶惊语愣了楞，他看着陆忆眼中的关切，因浸入海中紧绷的神经被阳光般的暖意熨展开来，这就是名为情感的东西，他眯起眼睛笑着说道：“那拜托你了。”
陆忆点点头，向前几步。
叶惊语看着陆忆的背影，身体放松下来，脑子里各种想法也纷纷涌现，他并不是一个擅长与人长期相处的人，面对他人展现的情感时内心也会不自觉有些无措，他明白陆忆他们的心意，也十分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情感。
这也让他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想要把事情由自己一人完成，这并不是对等的交往，反而会让他人的心产生距离。
叶惊语收回了「起源」，那就让他好好依赖一下他们吧。
天色渐暗，斯莱城中的乐者、各大势力依旧维持神智的人在这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天空，现在是正午，光线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去。
翟寻风张着嘴有些不可思议：“不是吧......”
被「起源」切开的天幕之上早已没有了云层与浓雾，呈现出蔚蓝的颜色，此时一轮黑色突兀的出现在空中，一点点蚕食着亘古不变的那轮明日。
黑白二色重叠，最终广阔的蔚蓝变为没有繁星与月的无光黑暗，天空中只留有一圈赤红的光圈，无与伦比的沉重从头顶传来，货运部主管脖子上的大手松开，还不等他下一步动作，刺骨的战栗席卷了他的全身，本能地跪倒在地浑身颤抖。
塔兰看着空中的光轮感叹道：：“真可怕。”
就像是巨人抡着手中的巨锤，磅礴的威压一下又一下捶打着城中人的灵魂，自更上位投下的目光带着将一切碾碎的威压注视着斯莱城，而这不过是陆忆没有刻意攻击的不完全术式。
在街上逃窜的第四长老被死亡的气息激地拼尽全力控制住身体拼命逃跑，冷汗浸湿了他的衣服，唤神竟然被中断了，那就代表析亚学院那里已经没了，神明、七阶高手，种种加在一起都挡不住，四长老的内心越来越慌乱，头顶的异象带来的压迫愈发沉重，灯尽油枯的身躯终于承受不住，“哇”地吐出一大股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来，他的身体无力的倒在青石铺成的街道上，身下积起一汪血泊却诡异地一动不动，他已经被空中的日轮带来的巨大压力死死按在了地上。
他不能就这么死去，他还要去究明更久远的东西......四长老想着，视线模糊着失去了意识。
陆忆的术式吟唱都很简短，这次甚至没有了前缀词，直接开口道：“「日蚀......」”
天空中的日轮燃起赤红的光，黑暗变得深邃而恐怖，日轮之下升起神秘严肃的吟诵，像是孤注一掷的赌徒最后的祈祷，又像是陷入绝望的信徒虔诚的低吟，种种声响交织在一起，宛若神明烙印在规则之上对过去的诅咒一般侵入所有人的脑中。
漆黑的光往下覆盖侵蚀，像是吞噬明日那样要将斯莱城一并化作自己的一部分，就在这时，倒在街上的某个人忽然挣扎着身躯，拼尽了所有的力量放生呼喊了起来。
“啊！！！”
人们惊恐的呼救一声接着一声，一声又盖过一声，尖叫、慌乱，将要踏入死亡的恐惧将陷入种种梦境的人们拉了回来，又将他们从神明的触手中抢回。
人们看着天空的异样绝望着，但下一刻延申的黑暗回退，遮住太阳的漆黑开始移动，不过数秒，深邃的黑暗消散在其后的阳光与天空中，什么都没有留下，就连被术式影响的人们身上都没有半分不适，就像这一切都不过是错觉。
但这一切终极还是有你们几个人见到了全程，真理学会总部外的结界已经岌岌可危，在陆忆术式解除的那一刻也随之碎裂，奎厦和钟秉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他们很清楚这不是幻术，至少半只脚踏入七阶的幻术大师法伦远远做不到如此。
两者都庆幸自己没有和陆忆他们作对，奎厦默默为之前反对陆忆他们的一派点灯，但愿他们的人没有做什么得罪他们的事。
毁灭简单，但这样将分寸控制的刚刚好，没有半点伤到其他人，这样恐怖的控制力才是最惊人的。
陆忆回首笑着对叶惊语伸出手：“走吧，风餐露宿了那么多天，该去吃顿好的了。”
叶惊语点点头，不免为对方刚才的术式惊叹：“那个术式真厉害，这只是开始吧？”说着拿出一瓶翟寻风先前给他的温养灵魂的药物放到陆忆的手上。
陆忆没想到叶惊语的这个动作，无奈地笑了笑，还真有他的风格，“当然，毕竟是要把他们唤醒，不是灭了斯莱城，真要做完其他地方的几个老东西就真的要按捺不住，我们就只能去荒州避难了。”
“那也是，不过在那之前......”
——
威利的意识模糊，耳边只有无尽的潮声，鼻尖萦绕不绝的咸腥，这是他的感官五年来不断接受到的信息。
他曾经说过，自己看见了什么东西慌乱之下逃窜，接着被温理在刚好到事件用刚好的术式短暂击破了两个空间的壁垒他才得以逃出。
他在那之前就参与过一次捕捞，若是在捕捞过程中逃出那样根本没有力气，是梦。
威利和其他的「智者」被放置在用于捕捞的储备室里，身边的就是不愿参与析亚学院项目，被强制改造的，教给他捕捞流程与术式操纵的学者。
每一次捕捞之间都会为了最大化利用间隔一段时间，威利那时正处在那段时间中。
都说梦是具有知性的生物独属的能力，自从他被变为智者后就许久没有做过梦了，或许是因为他的灵魂是拟态的结果，他有时会自嘲地想。
这一天不一样，潮声、水压、湿度、温度变化着，像是深入海底，不断坠落的梦。
威利奋力睁开眼睛，一片漆黑中只有微不可见的光让一切都带上朦胧的轮廓，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影，在祂之后许多触手一般的阴影静止着。
”你想活下去吗？“
对方如此问道。
威利的意识模糊，只本能的点点头。
那道身影走近了威利，伸手掐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预想中海水灌进的咸腥没有出现，那人喂给了他一滴液体，没有味道，又或许是他尝不出来。
已经记不清的声音说道：“就这样逆转你的未来，更改你的命运，向应该存在的方向偏转。”
“闭上眼睛，不要注视、感受、理解一切。”
威利照做了，身体变得轻快，轻快到就要消失，在最后的那一刹那，他睁开眼睛，瞥见了来自无底深海中的阴影。
他的脑海被疯狂占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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